开往北方的列车
临近双节,广州火车站早已经一票难求。早几年,刚有高铁甚至是刚要有高铁的时候,就有专家出来信誓旦旦地报告好消息说,再过多少多少年,指日可待,我们将彻底解决乘车难的问题。有了客专,货运走老轨道,专门拿出一套铁路系统来运人,怎么会不宽松!然而时至今日,高铁已经遍布祖国大地了,也早已经网络售票了,但是依旧是一票难求。客专和老轨道上依旧都跑着客运车辆,依然满员超员。几乎任何一趟车都是刚有下车的,就立刻会有上车的补上他原来的位置空间,火车始终都是满满的。载不动一般的满满的。
这种满满的状态,是一种无形中的巨大压力,即便是已经有了票的乘客在庆幸自己终于做了一次幸运儿的同时,也还会有一种莫名的失去之虞。赶火车的状态一直要到终于上了车,坐定了,还在向着四周不知所谓地张望。
在火车上,坐定了,坐稳了,下一步就是吃了。火车上的吃相虽然千差万别,但是用吃来消磨时间与赶紧吃完这两种迥然不同的吃,却是奇特地并存着。不过,不是嗑瓜子而是吃饭的话,就还是匆匆解决的比较多。因为空间狭窄而又人员簇拥,火车上在不吃饭的旅客听来,旁人吃饭常有一种被放大了的生物性的声响。呼噜呼噜,吧唧吧唧之外是嘬牙花打嗝儿的咀嚼与喷溅,这很是需要一点适应,一点很难适应的适应。
这时候就可以理解,所谓文雅的饮食,不出声的饮食都是反其道而出之的。正是文雅使人成为人,而不再是一匹动物。不过在火车上,人注定是要很靠近动物了:除了吃就是睡,大家普遍只能如此。
而在火车上睡觉是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每个醒来的瞬间都会因为意识到刚才睡着的时候又已经奔出去很远很远而颇有一种似乎完全没有来由的成就感。
车离开广州以后已经开了整整一夜,天亮以后,外面的景物居然还有竹子和稻田,只是没有了宽叶的灌木和草。逐渐的,过了信阳以后,天空不再透明,雾与霾的含混重新布满了天空。
信阳以北,是南北方的植被和地貌的过渡地带。向北,北方的特征逐渐明确。灌木少了,大地逐渐平展起来,河开始干涸,树叶落得树冠已经稀疏了很多。那种小小的灯笼子柿子已经红了,红了的还有石榴,尽管它们的叶子还都绿着。临颍车站的站台上还有南方味道的铁树。再向北,就已经开始出现明确的北方景象了。
秋收以后大地暂时恢复了原始的平坦和辽阔,直视无碍。获嘉县靠近107国道的部分,有大面积的水稻种植。这个以红薯为自己的著名物产的地方,居然也同时出产大米!不过这时候雾霾已经重现。雾霾不仅遮蔽了教堂,也遮蔽了升旗的旗杆。雾霾是对万事万物不加区别一律予以遮蔽之的魔鬼,人造的魔鬼。
好在列车的奔驰与耳机里的音乐的流转,还在一定程度上让人可以忽略它们对视线的遮挡。耳机对耳朵可能不好,但是在旅途中,它却可以为人营造窗外景物与内心旋律的神奇的一致性,引人进入幻化的审美之境。我有些贪婪地伫立在车窗前,凝视着其实仅仅是分别了十天的广袤平原,在车轮的节奏和音乐的节奏的双重伴奏下,甚至还有了一种不期然的诗情:
在火车上
我凭窗而坐
看辽阔的大地
大地上那些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天际
树行村舍和道路
庄稼行人和鸟群
都是我愿意长久地凝视着的方向
秋意的通透放倒了玉米的森林
让遥望的视野彻底放开
放开了对舒畅的束缚
放开了日益狭促的心
我坚信
生而为人的快乐
就是在那些所有目光所及与未及的地方
能
有朝一日地,去
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