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平：【桃溪堡】（散文） / 开普饭

桃溪堡

◎姚平

【作者简介】：姚平，一个奔五的笨女人。端体制的饭碗，用文字画心。

与桃结缘，无它，命也。生在关中道最普通不过的小村子，寥寥数十户，却因为一树花，一首诗，一段情而扬名古今，她叫桃溪堡。

桃溪堡，我不敢写话你。其实我是个胆小鬼，捉笔数十载，写惯了冷冰冰、干巴巴的调研、总结，总想用这渐秃的笔写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释放闷在心尖的那些或苦或甜的情绪，可面对桃溪堡仨字，我却近乡情怯，提不起笔，书不了情。

桃溪堡，我没有如花容颜，配不上你“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盛名；我没有如椽巨笔，无法企及你《题都城南庄》的高度；我没有鲜衣怒马、富贵傍身，更不敢怯怯还乡来见你。

桃溪堡，我不敢想念你，我怕村北的官渠再也淌不出梦中的水流。记忆中的官渠宽不足两米，渠水清亮透彻，可洗衣、濯足、嬉戏，是童年最有趣的游乐场。官渠里没有鱼虾，小伙伴们最爱的就是逮蛤蟆咕嘟，胖胖的头、小小的尾，一群群在春天的水里正逍遥着，却被几个熊孩子搅扰了自在，一霎间四散奔逃，在水底的青荇里消踪匿迹，这样的藏匿一点都难不住我们这样的高手，一顿手薅脚踢，几只小蝌蚪就糊里糊涂钻进早已嵌进渠底、张口待收的罐头瓶子。兴冲冲抱回家藏在炕拐角养着，还没等青蛙儿子奇迹变身，就被细心的父母全部收缴，放回官渠找妈妈去了。

桃溪堡，我不敢思恋你，我怕那儿时的城墙再也不能出现在梦里。那衰蓬萋萋的城墙跺是村子的制高点，也是儿时最佳的瞭望台。顺着表姐家后院的矮墙爬上剥落了砖石仅余夯土的旧城墙，迎着暖暖的南风，你喊我嚷着谁家房高、谁家屋长，再仔细观察香平家的桑椹熟了没？全红家的柿子是不是坐了果？然后嘻嘻哈哈商量着下手的时间和方式方法。这段城墙是我们堡子仅剩的一段，残破、丑陋，却生长着天底下最美味的地软，一场雨过后，褐色的、指甲盖大的地软张开软软的身子躲在白蒿杆、芨芨草的缝隙间，和趴在地上，满脑子豆腐地软包子、期待一场饕餮盛宴的小伙伴们展开藏与寻的艰难战斗，最终一人分得一手心儿带回家邀功。

桃溪堡，我不敢走近你，我怕那些痛并温暖的日子里再也寻不到亲人的影子。当记忆的风呼啸过年少时光，那些闪回的片段里，没有桃夭灼灼、美人倚树的诗情画意，有的只是老父亲骑车百里夜奔渭北老舅家换苞谷的胆战心惊，有的只是长姐在生产队吃食堂省下的半个杂粮蒸馍，有的只是母亲半跪在麦地里一镰刀一镰刀抢收夏粮的沉闷咳声，有的只是老祖母借着割猪草偷偷摘回来的未成熟桃子的清香，带着淡淡的酸涩和木木的滋味。那个年代，饥饿裹挟了所有关于吃以外的欲望和认知，我也只是一个馋嘴的孩童，欣赏不了桃树倒映水面、桃林环抱村庄、桃花映红笑脸的所谓美景，我的桃花是等待成熟的吃食，我的桃溪堡更无关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