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顾盛杉：【尺牍任心】（散文）
尺 牍 任 心
捧读胡慕梅先生写给他长子胡亚民的书信，品味个中意境，引起强烈的共鸣和深入的思考。
书信是一种最温柔的艺术，其细腻亲切不亚于日记。胡慕梅先生留下近300封14万言的书信，不仅非常真实地记录了那个年代，更是真切地记录了正直的、善良的知识分子对组织、人生、事业、百姓、子女的态度。这些文字少了许多俗世的客套与讳饰，不仅具有记录历史的史料价值，而且还能从中见证他为人从事治家的修养与格局，真可谓尺牍任心。
此乃愿为序之动因。
书信中充满了胡慕梅先生对组织的赤子之心
“1940年夏参加中国共产党，以后任泰县姜北区地下党区委宣教委员，后因形势变化，组织指示迁至现在所住地，即溱潼公社周陈庄，仍以医生职业继续地下工作。解放前夕即1948年，边沿区环境紧张，因系单线领导，组织在紧张的夏季撤出姜北区，以致联系断绝。解放初又忙于地方建设，经过前后近一年时间，曾经屡次申请，但均未得到结果。1958年参加泰县文教系统整风肃反的几次学习中，也曾申请审查，但因脱党时间已长，无法恢复党籍。”但他认为：“我自脱离了党，虽然内心长期苦痛，可是自己衡量着自己对于党员的标准，是多么的不够呀！但我并不怨恨党的苛刻，只有多方争取，即使一辈子不能恢复我的党籍，我也要向她积极靠拢。”
于是，“长期听候组织审查，也就是我不急切追查的主要原因。……我始终相信党决不会对我这一问题弄不清的，同时对党负责也对我个人应当负责的。”
“关于我的党籍问题，目前还没有得到答复。据有关人士透露，全县原几百位现只剩下我们30多人，大约本月份一定得到答复。”
终于云开雾散，胡慕梅先生终于恢复党籍。“本月17日便是农历5月25，是我的党龄50年。我院支部发起庆祝，赠送我玻璃匾一块，且召集全院职工及全体党员开会，由我介绍了入党情况及经历。”
胡慕梅先生虽历经艰辛、一生坎坷，但他爱党、信党、跟党走的信念始终不变，用传奇的一生诠释了崇高的信仰、对组织的赤子之心。
书信中充满了胡慕梅先生对游子的慈母之心
“信纸我亦于昨日由溱潼邮局挂号寄给你，望查收，约250张。关于你需要钱的问题，因最近灾情影响，门诊无现钱，等几天我设法暂寄几元给你。”
“关于前次你的来信说有三尺布证，布料可以暂时存在身边。因为三尺不够做什么，只好做一条短裤或留着做杂用。”
“现在信中寄来两元，作为今年春节的守岁钱，望你查收。”
“现在只看麦收时是否可以好一点，如稍有起色，定然和你做件衬衫或寄些钱给你。”
“衬衫久已做好，因上次来信，你说暂留家中。现预备一两天内到溱潼交寄。你母意见还准备再买一件汗衫和一条短裤一并寄给你。”
“这种纸家里5分一张，我拟在你如回家后去一次姜堰，替你买一些本子。”
“望你在学习上稳步前进，天气渐寒，多注重身体是盼。”
“家中一切都好，望放心。你放高温假中，望你要注意身体。因为酷暑期中，最使人容易患病，余不多叙。”
“你的婚姻问题，我看也不要过苛要求……”
都说父爱是无言的、父爱无声无息不易发现，胡慕梅先生对远离自己的孩子却有一副慈母心肠，在唠叨中见真情。
书信中充满了胡慕梅先生对教育的园丁之心
人们常常把子女的培养比作培育一棵树，父母就是园丁。胡慕梅先生给子女这棵树照耀理解、宽容和关怀他人的阳光，洒下刚毅、灵活和坚持不懈的雨露。
“亚平第一学期期中考试荣获全级第十七名，奖状前天已经颁发了。你听到后一定也很高兴吧。望你写信给他给予鼓励，余不多叙。”
“关于用功问题，努力学习当然是好的，但是最重要的要保持正常进度，不疾不徐……”
“讲到你的缺点问题，在谈话方面应该冷静一点，多思考。常言道，也是一句格言，话到舌尖留半句，对于冷言冷语式的讽刺话也要少讲，这些话多少都是伤人的（除诙谐外）。因此也有这样的谚语，一嘴伤人百日寒，希多注意。”
“学习认真，生活检束，对待同学的态度改变，这都是经常需要注意的……”“升官发财，这样卑污的看法、想法，在新社会里是不应该出现的。”“最后我还要给你指出的，你主观思想来分析问题，是非常危险的，同时更无形的扩大距离，使结论越发脱离现实。”
“干一行，爱一行；干一行，钻一行”是雷锋的表现。你呢？选择了西安交大全国有名的最高学府，才一年多，你不好好钻研，弄得物理成绩连你自己都不满意，你究竟思想集中到哪里去呢？”
“昨天先将《列宁主义万岁》寄给你了，关于你检查了你自己的缺点，从表面来看，你是比较全面，可是你来信说我对你少教导，这点你还不够深刻。自你到交大起，我便写信到你，叫你在交友处事方面如何注意……”
胡慕梅先生多次告诫孩子通过读书，可以明理，可以更好地实现远大志向。
书信中充满了胡慕梅先生对事业的工匠之心
生命是大自然孕育的“艺术品”，医生就是修复生命的“工匠”。医生应该是工匠精神的传承者。追根溯源，工匠精神的“工”，就是古代医者的一种称谓。《说文解字·酉部》解释：“医，治病工也。”医者的工匠精神首先在于技之“精”，习医之人须“博极医源，精勤不倦”。
“收到你寄来的《农村医生手册》……”“另外望你在书店里找着买一本中药学，即现代中医学院中药讲义一类的书，买到后寄给我。”
“前天接到来信和照片一帧。关于附来的药方，从用药情况、处方格式以及剂量来看，好像不是一个老手。”
“上月我又去扬州作了一次短期旅行，参观专区主办的中草药展览，来往计四天。”
想起哪位著名的培训讲师说过：现代医生必须具有科学脑、工匠手、人文心、艺术嘴。胡慕梅先生堪为典型之一。他将内在的修为与外在的影响联系在一起，确保在良好内在修为的基础上，潜移默化地影响子女：“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书信中充满了胡慕梅先生对百姓的公仆之心
望子成龙之心，古往今来的天下父母都有，胡慕梅先生也不例外，因为他也是普通人，也食人间烟火。但是，他和别人又有很大的不同，根据情况去判断事情去决定怎么做事情，不去做“弄把梯子摘月亮”那样不切合实际的事。他在信中流露出对百姓疾苦的关切、对家乡变化的欣喜，激发子女刻苦读书、勤奋工作、报效桑梓。
“社员一天的收入极微，工作一天多的只有4—5角，低的只1—2角。”“经济来源很少，农村艰苦，病员有病不看。”“现在生活困难的病人，药费已经可以报销了。”“况且现在全国各地农村变化，大大改变，差不多在我们江苏大部分地区已经与小城镇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了，生活的提高主要依靠收入的增加。农村改革后的今天，已大大变了样。”“近来社会上的变化可明显，扭转了物价上涨以及货物紧张的形势。”“最近医院里建病房楼，一切院容院貌都在改变发展。”“湖西庄电影院每天放映各种新片，最近湖西庄又砌造自来水厂。不久整个村庄都将饮用自来水了。”
“二机厂今年的业务还算好，如王宽福长住上海，对上海造船的需要比往年增加。因此该厂今年的生产比往年已经不同。姜堰粉末厂，从最近县广播新闻中透露，引进外国先进技术机械等。”“今年溱潼清明节将比去年更加热闹，扬州市、泰县都很重视这个节日的会船比赛。据称届时还有好多来宾，包括外宾及华侨参加洽谈外贸业务。”
在对百姓命运寄予深切的关注和同情的同时，胡慕梅先生对“（亚莹）决定了去溱湖麻疯病院。那里原系国家重点单位，现在由于新病员逐步减少，只有常住的200多病人，因此他们专为这些人服务……”感到高兴；“希（长子）今后要更好地努力学习为人民服务，争取好上加好，才不负党和政府对你的培育，千万不能自满。”
书信中充满了胡慕梅先生对子女的挚友之心
在我们的内心深处都存在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是否所有的父母都在彼此理解的和谐里共享天伦之乐？民主型父母是孩子的朋友和导师，他们鼓励孩子去做喜欢做的事，为他们创造条件，并适当加以指导。他们对孩子严格要求，但绝不简单粗暴，对孩子赞扬多于批评，奖励多于惩罚。胡慕梅先生的民主式教育值得推崇。
“前天和昨天连续接到来信，知道你已找到了满意的对象，全家都很欣慰。祝你今后不久期间建立一个新的美满的家庭，互相勉励，互相学习，争取更大的进步，以资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按亚莹一贯声称他的结婚一切从简，连亲友都不通知。但我想这次他是你们兄妹六人最后的一个，在乡情上还是应该热闹一下为好。”
“都五十的人了，知命之年更应该互相尊敬、互相爱护，什么都要求大同存小异。不讲多的，但愿你俩多向我和你妈学习，共同生活50多年，也曾经过多少不平常的岁月，走过多少不平坦的道路，我们都平安度过。”
“亚民、亚灵、亚琴、亚平、亚亭、亚莹及全家：我因年老体弱，生活起居均不如前，经反复思量决定……”
“望你在校中学习生活多注意，尤其交友方面首当克己待人，常思己过，莫论人非。是盼是嘱。”“在工作中务望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对待师傅应该尊敬。”
尤其是胡慕梅先生书信中的“是荷”一词用得耐人寻味。是荷，指对受到的帮助或恩惠表示感谢，多用于书信末尾，犹言为荷。《花月痕》第三回：“席设宝髻坊荔香仙院，务望便衣早临，是荷。”父子之间摆事实、讲道理，谁对就听谁的，不能对抗或对立。如此民主，是在相同的条件下平等对话，有如挚友间的交流，礼貌是必需的。
书信中充满了胡慕梅先生对晚辈的的教父之心
据康熙字典：“父，矩也，家长率教者。”意思是说，“父”即规矩，以言行教育子女。甲骨文中，“父”字乃右手持棒之形，即手举棍棒教育子女守规矩的人。进一步，如有血亲关系，即“父亲”。老子《道德经》第四十二章之“教父”，取“教、辅”之意，即“借鉴”。现代“教父”概念来自西方，意指给受洗婴幼儿赐以教名并承诺其宗教教育者。简言之，父亲使儿女成为家庭人，教父使儿女成为社会人。
教父身上有一种男人特有的气场，胡慕梅先生的书信中多处可见。
“《中国青年》16期中的<雷锋唤醒了我>这一篇文章不是很好的镜子吗？……这篇文章写得很好，可是你虽然在该页上写下了‘每周一读回忆自己’！可惜你把它寄回家了，你到底读了几周呢？思想、言论、行动都要一致，每天尤须深刻反省。在现实的面前，任何一点虚伪都是站不住脚的，何况是一个光荣的共青团员呢！”“因此，我不得不强打精神给你一个答复。虽然长长的已经写得不少，可是由于你的长信我没有全部能够看下去，撕成了片片……望你静心深思一下吧。”
“毛主席讲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单凭主观想像、单从信中语句断章取义，是重犯老病的根源，真不值得。我希望你今后要特别注意的就是遇到问题多考虑考虑（焦裕禄的回忆）。兰考副书记张钦礼不是也谈到的吗？希望你再读一下，对照自己是有莫大裨益的。”
“党组织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会无原则去吸收不合要求的人充数的。希望你多多注意自己的一切学习、工作、生活作风，争取早点参加……”
无疑，胡慕梅先生的这一“教父之心”来自于伟人、名人之力量。
书信是一种向特定对象传递信息、交流思想感情的应用文书。“信”在古文中有音讯、消息之义，如“阳气极於上，阴信萌乎下”（扬雄：《太玄经·应》）；另外，“信”也有托人所传之言可信的意思，不论是托人捎的口信，还是通过邮差邮递的书信用语言文字向特定对象传递信息和进行思想感情交流的信，亲笔写给亲戚朋友或曰受众，不仅可以传达自己的思想感情，而且能给收信人以“见字如面”的亲切感。
语言的交流，要有，书面的交流，也不可缺。而今，在这个书信交流已经或即将消失的时代，我们应该庆幸还能看到前辈们的书信，我们还能从中去了解前辈人的思想、情感、生活，以至社会和历史。
《说文解字》认为“人言为信”。程颐认为：“以实之谓信。”可见，“信”要求人们说话诚实可靠，切忌大话、空话、假话。
书面的交流当用心、尽心，任随心意，不受拘束，有如《三国志·魏志·明帝纪》：“明帝沉毅断识，任心而行，盖有君人之至概焉。”《晋书·刘聪载记》：“孝成任心纵欲，以婢为后，使皇统亡绝，社稷沦倾。”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总术》：“是以执术驭篇，以善弈之穷数；弃术任心，如博塞之邀遇。”明·杨涟《劾魏忠贤疏》：“而皇皇天语，提起放倒，信手任心，令天下后世视皇上为何如主？”鲁迅《跋》：“校者一用墨笔，补阙及改字最多。然删易任心，每每涂去佳字。”
书面的交流应任其自然而不造作，有如晋·稽康《释私论》：“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於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物情顺通，故大道无违；越名任心，故是非无措也。”
尺牍任心，胡慕梅先生堪为师表。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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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走过大跃进的幼年和大动乱的少年步入罡杨教坛，转战县城新闻领域，且追求杂家目标，崇尚心灵自由，体验各种各样的情调与内涵，成为省作家协会会员、省大众文学学会会员、市诗歌协会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获国际华人少年作文比赛指导奖、全国散文随笔奖、“中华赞”诗词歌赋奖、金江寓言文学奖、市首届“八尾猫杯”儿童文学奖、姜堰外宣特等奖以及上经区广播电视十佳记者编辑、省优秀新闻工作者等若干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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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徐萱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