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鱼鸿：【五保户林子】（散文）
三 秦 文 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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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保户林子
作者：鱼鸿
1
林子的童年
林子是村里的五保户，他有个弟弟叫旺子，也是五保户。兄弟俩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却仍是光棍两条，文盲两个，连最简单的1+1等于几都不会算。当年他父亲也曾让他俩上过几天学，可无论老师怎样费尽力气地去教他俩认识1、2、3、4……和a、o、e……可一年过去了，他俩仍不识数，更不用说识字了，他们的父亲只好让他俩退学。
小时候，林子和旺子很少和我们一起玩儿，也很少跟我们一起找猪草、拾柴禾。他兄弟俩一般也不在一起，林子拾柴禾，帮他父亲忙地里活，旺子就一件事——找猪草。我们问林子，旺子怎么不干地里活，林子说旺子没劲儿，干不了重活儿。
旺子常找完猪草后，就把筐子放在谁家院门口，然后找个地方坐着，看着别人玩。他筐子里的猪草很蓬松，走快了都能抖出来。所以我们经常逗弄他。大家一边和他聊些不着边际的笑话，一边派人弄块石头放在他的筐子里，要不就把他那筐子里蓬松的猪草给压结实了。他一直坐到天快黑了，才在大人们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起身回家。
每当旺子背起筐子时，我们就开始笑。他问我们笑什么。我们便一哄而散。他也不看筐子为什么沉了，猪草为什么不那么满了，就那样自顾自地回家了。后来我们发现捉弄他实在无趣也就不再捉弄他了。
等到我们都能帮家里锄草、割麦了，旺子一个人仍在找猪草，筐子依然那么大，猪草依然那么蓬松。
有时我们问林子，旺子找的猪草够你家猪吃吗?
林子说就他找的那点哪够啊！
然后我们又问，那他回去不挨骂吗？
林子说骂他有啥用。
那时，我们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羡慕旺子的！
村里的孩子们慢慢地都长大了，出外求学的求学，打工的打工，结婚的结婚，出嫁的出嫁，只有他兄弟俩依然该干重活的干重活，该找猪草的找猪草，不同的是兄弟俩都学会了抽烟。
前些年，他们的父母相继去世，留下不经世事，不懂人情世故、不会算计、也不会缝缝补补的兄弟俩艰难地过着饱饥不均的日子。
后来，镇里给了村里几个五保户名额，村里就把他兄弟俩评为五保户，让他俩住到了镇上的养老院。
2
偶遇林子
去年夏天，我和先生、孩子一起回母亲家小住几天。刚到村口，就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四处瞅了瞅，看到河对岸的山坡上有个人背个筐子正站在地里向公路这边张望着。在这个不忙的季节，会是谁在山上忙活呢？
正在我疑惑间，那人说：“你好几年没回来了吧！”
我听出来了，此人是林子。
我说你不是在养老院吗，怎么回来了？
林子说他姐今年家里养了好多猪，他回来帮他姐找猪草喂猪。
林子的姐姐比林子大很多，和林子、旺子是同父异母关系。姐姐聪慧伶俐，很早就出嫁了，连我也是后来长大了才知道他们还有个姐姐。
林子从山坡上下来，说要到我家坐坐。我说好。
我问林子养老院好不好。
林子说在养老院住不习惯，闲得很，尽是老人，没啥意思。他说在养老院住一两天还行，住时间长了就心慌，庄户人不种庄稼那行，不如回来种地踏实。
我问他旺子呢？他说旺子喜欢养老院，自去了养老院，就很少回来。
听母亲说林子比旺子勤快，除了自己种些粮食、蔬菜外，没事儿的时候还帮村里其他家种种地，或干些其他体力活。而且林子给别人帮忙不在乎工钱多少，有时是一顿可口的饭菜，有时是几件半新旧的衣裳，有时是条廉价的烟……
母亲说林子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倒比兄弟两个过时还滋润些，别看林子傻，他帮人干活还会看人行事，有些人叫他帮忙，给钱他还不帮呢。
我对母亲的话表示怀疑。
3
信守诺言的林子
要走的那天早上，林子从我家门口路过。我问他去哪儿？他说他上山去找五味子。
一提到五味子，我的味蕾如春天里着急绽放的花蕾，一下子口水四溢。有多少年没尝到五味子的味道了？最后一次吃五味子是什么时候？是从我上高中的那年暑假开始还是上大学开始，抑或是从我去外地参加工作开始？
于是，我告诉他多找些回来，我们买些，并嘱咐他早点回来，因为我们下午四五点钟要走。
他说好，让我们等着。
下午四点多了，还没见林子的身影。我想林子会不会怕我们不愿为这点东西给他钱而悄悄回去了呢?
五点了，还没看到林子，我们不能再等了。于是爸妈和我们一起出发到县城大姐家去。
快到县城的时候，堂嫂子打来电话说林子摘五味子回来了，摘了红红的满满一筐，见我家门锁着非让她打电话问我们还要不要五味子了。那时天已黑，县城离家六十多里地，也不能为这点五味子再开车回去啊！
我让嫂子告诉他，我们到县城了，要不成了，并让嫂子代我谢谢他。
挂了电话，我才想起来，林子不识字，也没有表，他只会根据太阳判断早晚。只要太阳没落山，他可能就以为天还早着，他又哪里知道四五点钟是什么时候呢？
4
林子的幸福生活
春节的时候，我又回去了。过年那几天我没看到林子。直到初四那天，他来我家窜门。我问他过年在那儿过的，他说在养老院。
我说你不是不喜欢养老院吗？
他说在养老院过年好，人多热闹，养老院做了好多好吃的，还给每人发红包。他说他和旺子有福气，赶上了好社会，政府平时还给他们发钱、冬天还发棉衣……
我说旺子怎么没回来？
林子说旺子不回来。
停了会儿，林子说还是村子的人靠得住，旺子那娃没用。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自言自语。
母亲见他鞋坏了，身上也没换件干净的衣服，就找了些父亲的旧衣服及鞋给他。他很客气地和母亲礼让了一会儿，才收下了母亲的心意。
在他准备起身要走的时候，他问我什么时候再回去。我说暑假可能回去。他说他要麻烦我一件事。我问什么事。他说他想要一床红色的被罩，问我能不能帮他买一床。
我说红色有很多种，问他要那种。
林子说和养老院前面那旗子的颜色一样红，就是电视里的那种大红的。
我明白了，他要的是国旗红、中国红。
林子出了院门，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唯有他无忧无虑的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文中插图来源于网络）
作 者 简 介
鱼鸿，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烟台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当代散文》《胶东文学》《烟台晚报》《烟台散文》《福山文学》《商洛作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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