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词》:把男人放在女人的位置上,他就变成了女人

文 | 彭春花 · 十点读书原创

红色。

宫灯是红的,烛火是红的,剑上的血刃也是红色的。

看完《大明宫词》,蒙在眼前最浓重的色彩,就是一抹红。

热烈,欲望,诡魅,血腥。

红色,在这部剧里还有更深一层的象征。

女人。

《大明宫词》,这部为女性书写的影视作品,描写了一代女皇武则天,与她心爱女儿太平公主的一段人生史诗。

当现代女性还在思考如何做好一个妻子时,

《大明宫词》早已开始讨论,女性应该如何看待自己的性别身份?

女性应该如何释放自己的魅力?

这个魅力没有任何目的,不是为了吸引男人的观看,也不是为了获得现世的利益。

没有任何指涉对象,只是释放。

一种新的女性观

故事发生在唐朝。

和平常的古装剧不同,这部剧里没有争宠,没有宫斗,没有人费尽心机地捕获男人的垂怜。

有的只是女性之美。

剧里,每个女性角色都穿着如纱般的衣衫。

她们裸露出自己平直的肩线,若隐若现的肉体被蚕丝般轻盈的布条缠绕。

即使武则天已年近六十,她的服饰依旧会露出后背和脖颈。

但这份裸露,从不为男人,甚至也不为自己。

每当母女二人穿过略显空冷的大明宫,烛火照亮她们的容颜,清风吹起她们的衣衫,人间就因此多了一份笃定的美丽。

太平公主还小时,武则天就抱着她说:

“这个宫里只有咱们两个女人。”

想要在众多男人把控的大明宫存有一片立足之地,靠的只有智慧。

在武则天清醒头脑的比较下,其余男人都显得逊色无光。

皇帝由于过于心软,优柔寡断,将治国的责任推给了自己的皇后武则天。比起权力的拥有者,他更像一个普通的丈夫。

皇子们虽然身怀才华,却因各自性格的缺憾而过早枯萎。

皇子弘,太过耿直,他的理想被复杂的政治斗争撞得稀碎。

皇子贤,太过锋芒毕露,他的野心像一把悬在自己头上的利剑。

而皇子显,太过无能,他过早认识到有限的才华,选择自我放弃。

与之相比,母亲武则天默默打量着身边的一切,看着一个个太子即位,被废,流亡,惨死。

她清醒地知道,在男人堆里周旋,自己能依靠的从来不是性别红利。

一次早晨,宫女给武则天梳妆时,二人闲聊。

武则天说:“你知道太宗最喜欢我哪儿吗?”

宫女摇头。

武则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太宗最喜欢我这鼻子,最讨厌我这额头。”

高宗即位后,他从父亲太宗手中,又娶了自己的母亲武则天做皇后。

于是武则天接着说:

“可是到了高宗,又正好反过来了。

他最讨厌我这鼻子,最喜欢我这额头。

所以,想要在这宫中做事,不能靠鼻子,得靠这儿。”

武则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所以,即便面对再多险境,废后,打仗,谋反。

武则天从不依靠男人,也并不惧怕,甚至连利用男人都不屑于。

她靠自己明晰的洞察,清醒的头脑,屹立不倒。

她的智识甚至让人畏惧。

大唐最有才学的人想要弹劾皇后失败后,也要拱手感叹:

臣佩服您。

太子贤只因为被武则天询问了几句家常生活,就惶惶以为母亲发现了自己谋反的秘密。

权谋和高手的世界,从来都是硬碰硬的实力相争。凭借美貌与撒娇就获得胜利的宫斗剧只是一种意淫。

整部剧中,唯一想要利用美貌的人是武则天的外甥女,贺兰。

贺兰拥有纤细的手臂,婉转的腰身,她跳起舞,如同仙女摇动着手中的风铃。贺兰因此获得了皇帝的宠爱。

她企图利用自己的青春获得权力的垂青。

她琢磨什么样的衣服更美丽,什么样的舞姿更诱人,皇帝夜夜垂怜,不知归返。

幼稚的贺兰以为自己赢了,当她想要索取更多利益,提出要废后立自己为皇后时,皇帝笑了。

他捏着贺兰的脸,你只是一只小鸟,在笼中好好唱歌就行,千万别想着去做凤凰。

贺兰软弱的哭声,为她的命运提前敲好了丧钟。

后来,因为贺兰的野心,武则天杀死了贺兰。

武则天的这份冷静也影响了太平公主。

她对太平说:

“女人,别老想着依靠一棵树。树倒了,就一定要学着自己生根。”

权力的嘲笑

如果说剧的前半部分只是在隐晦地展示女性力量。

那武则天称帝后,这份女性力量,就变成了对男权社会的嘲笑与讽刺。

后宫不参与政事的规矩被武则天打破。

她先是垂帘听政,后来干脆撤掉帘子,与皇帝一起,坐在了前朝。

天下人,称其为“二圣”。

即便武则天的协助,确实解决了不少宫中繁事,但因从未有过“女主主政”的先例,大臣们没有停止对她的攻击。

在一封《讨武曌檄》中,大文豪上官仪泼墨批判。

在他的描述里,没有提及武则天的能力,而是将她的罪责定义为:“狐媚偏能惑主”。

权谋斗争中,武则天成功后,对太平公主感慨:“知道我为什么能赢吗?就是他们以为我不过是一个狐媚惑主的女人。”

登基前,人们还在讨伐女人不能主政,认为有违天命,必遭报应。

登基后,武则天拥有了权力,一切规矩的陈腐都不攻自破。

在权力的前后对比下,男人的许多举动,变得有些滑稽可笑。

首当其冲的就是宫中男宠。

古往今来,皇帝都有三妻四妾,因此,武则天也招了男宠。

她最爱的男宠薛怀义,被武则天称为宝儿。

虽然生着一副男人的面孔,拥有健硕的四肢,但薛怀义和任何一个后宫女人无异。

因为武则天忙于朝政不能见他,他就威胁自杀,哭闹吵叫。

因为大臣在武则天寝宫彻夜长谈,他产生醋意,甚至叫人打了大臣一顿。

对薛怀义,武则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别闹。

后来,薛怀义因为武则天的冷落自杀,武则天又招了2个新的男宠。

她还把其中的一个男宠赐予太平。

看到男宠们依附自己的权力,为此争风吃醋,武则天对太平说:“你看见了吗?把男人放到女人的位置上,他就变成了女人。”

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所谓阴天生就是为了辅佐阳的说辞,不过是一种陈旧的洗脑。

如果古往今来的皇帝都是女人,那下毒打胎生龙种的戏码,就要在男人身上上演。

讽刺的是,男人们纳妾,却无法接受女人纳男宠。

大臣纷纷上书,指责武则天淫乱,并将蝗灾和大旱归为上天对武则天的惩罚。

在宫中大臣都打着天下苍生的名义,要武则天约束自己,尽早还李唐王朝于天下时,老百姓却并不这样认为。

一次清晨,太平公主在城墙下遇到了一个卖馄饨的小贩。

小贩并不知来人是公主,一边盛饭一边向太平感慨:

“一开始是女主主政,还真有点不习惯,好好的李姓王朝怎么就姓武了呢?但是后来想通了,咱老百姓只要有衣穿,有饭吃,谁让咱过上好日子,咱认谁当皇帝。”

太平愣了一下。

小贩接着说:“你还别说,这女主做得还真不错。”

随着武则天主政时间增加,太平也日渐在母亲的培养下,打理朝政。

武则天退位后,新任皇帝无能,新任皇后觊觎权力,想要谋权篡位,异姓大臣虎视眈眈,整个朝廷一片混乱。

大臣们无能,只能抖着双手,跑到太平府前求救。

甚至大家一致认为,应该由太平继位,再创女主盛世。

武则天的那句:“我一生最大的政绩就是开辟了女主的先河。”

此话也许没错。

不是女性,而是母性

尽管剧作极力想要抹平男女间的差异,但它还是体现了一些女性的不同。

那就是,她们身上的母性。

武则天登基大典,巍峨庄严,面对跪倒的众臣,她伸出双手,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们,要听话。”

剧作没有将武则天描述为一个被权力诱惑的阴谋家,她登基的原因不是对权力的渴望,而是想要保护这个她倾注了心血的王朝。

在作登基的最后心理斗争时,武则天向太平独白:

“从政三十年,我等于没有丈夫,在我披星戴月批改奏章时,你的父亲和我的姐姐、侄女寻欢作乐……每天早晨,别的女人在梳洗打扮时,我却在冥思苦想,为国事忧心忡忡……

三十六年,我牺牲女人的一切快乐,把所有的关注与体验都交与了朝政……你说,我现在能把它拱手托付给一个不称职的人吗?”

看到儿子在朝廷上通过让大臣们拔河定夺国事,嬉笑胡闹,武则天由衷叹气。

王朝就像她一口一口喂大的孩子,孕育的本能使武则天走上了皇位。

太平公主更是继承了这种母性。

发现薛绍与前妻的孩子叶儿,太平没有嫉妒,而是发誓要将这个可怜的男孩抚养成人。

当叶儿将以判臣的名义被杀死时,太平用自己的性命当作赌注,“叶儿若死,你见到的将会是公主的尸体。”

叛党谋反,需要诛连九族,太平心软,又救下了还是孩子的李重茂。“他甚至连谋反二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为什么要让他偿还父母的债务?”

她一次次将孩子挡在自己身后。

连后来登基的新皇李隆基,也只不过是太平眼中的外甥,自己的孩子。

母性有种神奇的矮化能力。

武则天和太平的母性力量越强,身边的男人就显得越弱小。

在母性的照耀下,大臣们都好像成了鲁莽的孩子。

英姿勃发的叶儿和已能指挥千军万马的李隆基,站在太平公主左右,也好像只为等待她的一句褒奖和一个怀抱。

大明宫词的女性视角是卓绝的。

在男性历史观几乎垄断了历史叙述时,大明宫词第一次用女性视角,看待书写了一个王朝的沉浮。

编剧用性别与至高权力的冲突张力,告诉了人们一个道理:

并不存在男人与女人的差异。

女人比男人弱的,不在能力,只在权力。

李少红导演这部剧时感慨,所幸,这部剧作是由女人导演的。

因为男人拍的是“她们”。

只有女人,才能拍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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