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莫测《信物》
文/莫测
【作者简介】莫测,重庆作家协会、散文学会、公安作家协会会员,重庆纪实文学理事,签约作家,曾从事过文化教学、新闻宣传、报刊编辑等工作,著有小说、散文、杂文和报告文学著作多部,所写文章先后被《人民公安报》《啄木鸟》《法制时报》,等百余家报纸、杂志和文学网站刊登录用,纪实文学《张君和他情妇们》《见证W》先后被海内外数百家媒体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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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初的一天,一个震动心魄的消息刹时到来,它像漫天乌云,在学校上空席卷、翻飞;在学生心空弥漫、撞击。
我们初中毕业了。
有上学读书,就有毕业离校,何以“震动”呢?的确是震动,而且是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巨大震动。震动得心惊肉跳,震动得茫然无措,震动得寝食难安。因为那时升学读高中的比例还不足百分之一,并且不考试,靠推荐,一般百姓子女是没有机会的。这就意味着大多数学生将离开学校,回到农村,从此不再背书包,去背太阳过山了。
如此残酷的现实,摆在十几岁的娃娃面前,不震动吗?
面对现实,只能接受。于是,同学们纷纷涌上大街购买纪念品,写上离别赠言,送给老师,送给同学,送给自己心中的他或她。
李欣是校花,与我都是学生会干部,但平常除工作之外,很少接触,她不可能给我送纪念品。晓茜是班花,经常与班长出双入对,搭肩挽臂,显然名花有主,也不会想到还有人遥望着她。雯雯倒有可能,我曾经给她递过暧昧的纸条,她不但没学甫志高,似乎还给了我一个浅浅的笑,虽然没有“回眸一笑百媚生”,但我已经非常知足了。
我有点失落,直至离校的最后一天,也无异性送我纪念品。哎,也不怪她们,我身体柳瘦、形象丑陋、嘴笨口拙、条件不够,谁愿意斜视一个乡村娃呢?
闷闷不乐回到家里,我把书包往柴堆一甩,然后向它鞠躬,以示再见。就在那一瞬,从书包里滚出了一样东西。一样什么东西呢?一只笔,一只英雄牌钢笔!仔细一瞧,上面还刻一个娟秀的“心”字。顿时,我的心就随那个“心”蹦跳了起来,疑惑了起来。
是谁送的钢笔?什么时候送的?“心”是什么意思……一连串问号在我大脑中飘飞、盘旋、萦绕。我尽管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钢笔是谁送的,但我认为,它应该不是男同学送的。那么,这位女同学是谁呢?
当年,揣着钢笔和这一长串问号,我离开故乡,去到了部队。
从此,那只英雄牌钢笔再也没有离开过我。我用它写日记,写心得体会,写新闻稿件,写大批判文章,写诗歌散文小说。我还缝了一个草绿色笔套,还在那“心”字上面沾了一块白色胶布,一是为了防磨损,二是为了藏住“心”。
我还用它写书信,写了数不清的书信。可以说,我认识的女生,除校花之外,几乎都写了,内容只有一个,寻觅谁送了我钢笔?可是,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多少墨水和信笺,也没找到“心”之所属。
再坚固的东西,天天使用,也会有损坏的啊。英雄牌钢笔也一样,我尽管十分珍惜,百般呵护,它还是多次被摔跤,被挤压,使其笔帽松动,笔杆旋钮失效,笔管吸力退化。笔筒也命运不舛,一次训练小憩开玩笑,战友小李一拳击来,不偏不倚,正击在我贴于胸口的英雄牌钢笔上。没伤着人,却把笔筒给击破了。我气得咬牙截齿,挥拳还击,如果不是其他战友拦得快,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英雄牌钢笔身上的胶布越缠越多,使它变得伤痕累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其实,我可以拿去维修的,但必须换掉破损的笔筒,换掉“心”,我无法接受;我也可以甩了买新的,但它何止是一只钢笔啊,它已经成了我身上的一块肉,谁舍得割下自己身上的肉呢?于是,我用酒精把它擦洗干净,用手绢包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珍藏了起来。
四十年之后,我回乡参加同学会。会议之中有这样一个议程,即每位同学要讲一段学生时代的往事。于是,我就拿出那只英雄牌钢笔,讲了它的故事。但我有所保留,没说钢笔上面还刻有一个“心”字。
故事还没讲完,现场就响起了一片猜疑之声:是谁送了他英雄牌钢笔呢?是她,还是她?猜了半天,毫无结果,
不过,谜底最终还是解开了。
敬酒时,一位女同学来到我面前,问我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你不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校花李欣吗?
对,我是你心。可你……她指着自己胸口,有几分伤感地说。
顿时,我被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是她呢?
是她,就是她。她接过那支熟悉的英雄牌钢笔,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满脸兴奋,满目生辉。她端详、凝视了英雄牌钢笔很久很久,然后轻轻地抚摸着那清晰可见、一尘不染的“心”,眼角闪起了深情而纯洁的泪光。
我女儿叫李沫然。她意味深长地望着我,喃喃低语。
“沫然”?这不是我曾在校刊上发表文章时常用的笔名吗?她……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