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南金泉《老宅》(2)

《阅读悦读》首届大赛(小说)征文启事

文/南金泉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回到了老宅。

黄丽说是自己先预备预备,洗净了食材,再叫刘加明下来掌勺,他应允了。两人在天井里分手;黄丽拎着食物往北厢房去,刘加明目送她离开。随之,径直往西厢房走。

“刘老师,你吃辣的吗?”黄丽走到北厢房的门口,回头问了他一声。

刘加明正好站在西厢房的门边,一听这话,停了下来,转半个身,看她。

“还好吧!”他答道。

黄丽朝他笑着,似乎在犹豫什么,大概对他的口味习性不了解而发点愁。

她补充一言:“礼拜天,和娟娟摸了些河螺,这食材不放辣椒去爆炒,我们还吃不惯。刘老师不忌口辛辣就好!”

说这话时,黄丽的神情,看得出来有点为难。

刘加明很讶异,开口问道:“你们就在这边溪河里捡的螺蛳吗?我看看行么?”刘加明突然对河螺的话题感兴趣。是的,多少年没见过活的螺蛳,就算熟悉也只是电视里播放时瞧着,有那份直接触摸一下活体生命的冲动欲望。霎时间,特别的强烈。应该说此时此刻,他是由一股希冀与志趣的感化而激动!

黄丽忍着笑。回道:“好呀!我们经常下河去捡。有时候,想打牙祭就自己动手。”

刘加明放下手里的食品袋,走了过去。

北厢房里,地上有一盆盛满清水的河螺;盆沿蠕动着几只生命旺盛的螺蛳,柔弱的触须朝着空间摆动,好像在寻找逃生的出路。此时听到人的脚步声,便像幽灵一般躲进了铠甲似的硬壳里,其爬动的形态,仍然没有放弃逃跑的念头,一眼识破。水盆的四周,还有几颗从水盆里爬出来,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河螺,听到人的走动声,大概震惊了一下,龟缩在螺蛳壳里,壳子口用自己那一层坚硬的盖片,死死的封住,一动不动躺那。这就是万物世界的物源,天生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用来防卫异种的侵袭与绞杀。

黄丽蹲下去,把掉在地上的河螺捡起来,重新放入水盆里。同时信手把盆沿里蠕动的螺蛳,也扫进了水中。然后站起来对刘加明说:“这河螺比我们老家的螺蛳肥壮,味道也鲜美很多,和这里水土有关系。”

刘加明躬着身,伸手去触碰一下螺蛳壳;又点一点水盆边上一只蠕动的河螺,瞧它龟缩的动态,直至从水面上坠落水中。

“小的时候,我一天能摸上几十斤河螺。随后,放水里慢慢养着。其实,是让它吐出体内的泥巴,清洁内脏的步骤。”刘加明想起昔年的童趣,而津津乐道的一桩轶事,便是夏天下河里去摸河螺。

“那你天天泡在河水里?”黄丽有点失声的语气问。

刘加明瞧她讶异的眼神,便说:“回家一双手是苍白,见不到血色,手皮全皱成老树根的模样。当时,家庭十分困难,算是增加餐桌上的蛋白质食物吧!”

“几岁的年月啊?”她流露出敬佩的目光。

“七八岁那年吧,跟着父母亲下放浙南农村的时候。”刘加明给她淡淡地一言。

黄丽垂下眼帘,无语。

刘加明觉得与她这样的年纪,谈起六七十年代的往事,那段历史似乎是太遥不可及的经历,年轻人多半也是难以想象。所以,把话题重新拉回现实的眼前。于是问她:“你们尝试过本地人的爆炒煮法吗?”

黄丽看他,摇头:“不过,”她接道,“吃过当地人的烧法。但是,我们煮惯了,喜欢辣味。”

刘加明自告奋勇的说:“我看我母亲烧过,学了点,一直忘不掉。不然……你今天备上黄酒生姜?”

黄丽脱口而出:“都备齐了,少不了这料子。”

“让我做给你们尝尝。怎样?”他试问道。

黄丽很高兴,喊道:“好呀,让我也学一学!以后可以换一换口味。”

刘加明显示出自信的情志,攒下首。黄丽则是悠然的耸肩,一脸的欣喜,露几分女生的妩媚。

临别的时候,刘加明告诉她,为了这个味道的追忆,他曾经写过一篇《摸河螺》的散文留作纪念。

刘加明回到自己的驻地。一天的行程下来,多少感到有点腰酸背痛,真的缺少锻炼的结果,他不否认事实。于是,他在西厢房的二楼写字间,泡上茶,一个人独饮。劳累了,喝几口清香的茶水,人觉得一下子舒服了很多,这是一份心灵的抚慰!

他拉开抽屉,拿出手机一看,好几个电话、短信、微信的留言。他做了一下筛选,陌生的电话,几乎是广告之类的骚扰者,一一被剔除。以前,面对这种骚扰之作,他倒是牢骚不少,逐渐发生的次数多了,销号的意志更加坚定了,这些事也就成不了他的烦事。互联网带来的方便挺好的,但也带来麻烦和痛苦。只是,这个社会的浮躁与人们的妄想症,让他不安起来,事后又常常认为是庸人自扰,叹息多少优秀的人,仅仅只是想留于城市讨个谋生而丧失人格;尤其是那些明知故犯的知识人,为了“所谓理想机缘”不择手段,为了呆在城市某个灰暗的角落,暗地里,往往是丧心病狂般的自虐与作贱。最后是一小撮坑蒙拐骗卑鄙无耻的龌龊小人,仍然向一切昏庸权贵与臭名昭著的金迷者屈服、奉承、甚至于帮凶充当爪牙的伪君子!事实胜过雄辩,给自己的理由涂上堂而皇之的“奋斗本色”,喝着毒汁一般的心灵鸡汤,弄巧成拙泯灭良知!可是,一旦夜深人静,孤芳自赏之余,良心的谴责,岂何尝不知悔不当初之懊恼呢?只是痛苦和悲哀,一个人去默默承受,担心最亲最爱的人曾经一起难过的日子,不再发生。因为,这样的社会让年轻人肩负着太多的重担和期许,不得已过早的老成持重。

一个浮躁的不讲规则的道德观畸形的社会,似乎是物欲横流的东西更多,把奢侈作为终极的想往,而不是思想中觉醒悟道、精神里境界高尚的产物!这一点,中国人很清醒很有自知之明,唯独就是做不到,仿佛心灵被魔鬼绑上了架。

刘加明的牢骚满腹,一旦想想歇了下去,也就消失得殆尽,无所谓人生是如何悲凉与生命是如此荒芜的感慨啦!只是这气愤不出一出,憋心里难受,如鲠在喉。所以,刘加明头脑清醒的时候,他绝对是一个理性的文明播种者,一个时刻自省的有点迂腐的文化人。

他继续翻阅手机里的短信。同样,他边删边想,这么多亲人和朋友,至今懒得有一个发封短信给他,这好像成了没落的历史传统;记得没有互联网手机的时候,他曾经一个晚上写了六封信,寄给远方的亲朋好友,仅仅书写的内容只是说说自己客居他乡的牵挂与思念。如今,这些记忆都淡薄了,脑海中被人的虚伪沉沉地架上了枷具,锁得紧紧的,一刻钟也无法松懈开来。他想,这一定不是命,这一定不是运,可永远寻找不到答案!

删完了手机里的短信。接下来,他查看微信,嘣嘣跳跃的小红点,让他眼花缭乱。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要一一打开观看。这时候,黄丽在天井里喊他。

刘加明只好放弃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匆匆启身,往北厢房去。

刘加明跨过北厢房的门槛,那张八仙桌上已摆上几道卤菜,香味正飘走于气流中,让人嗅到的全是馋人的空气,委实叫味蕾开放一把。

黄丽把食材洗净、切好、归类,置放也整齐,有点“厨娘”的气场,让刘加明第一眼的感觉,对她的印象,绝对是一个持家的老司机。

黄丽见刘加明走进来的气色很不一般,微笑的脸上带有那点察人至极的味道,顿时让她心头掠过一惊。随后,自己像一个人给人看穿了,总不是滋味那般的感觉;黄丽,很明显站在哪儿,瞬间拘泥起来。尽管她招呼刘加明的口气,得体而不显得有潜意识的谦卑。她的举止,似乎受到内心的压抑而显得笨拙一点。这一切的暴露,仍然表现不是很突出,刘加明的直觉上早已捕捉到她的某些微妙的变化,是出于女性多情的一份累赘。这一点,一下子让刘加明自知之明起来,男女之间,最好的方法是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的想法有点可怜可悲,龌龊之极。但是,谁也不否认,距离产生美是男人与女人,一个永不颠覆的情结!圣人也要敬畏三分,唯恐避之不及!

“约好了几点开席?”刘加明下楼的时候,看见太阳西下的余辉照在木门上面的墙壁,阳光的亮度丝毫未减,目帘里的温度似乎告诉他,青蓝蓝的苍穹仍然很有生机。他怕的是时间还早,免得炒好的菜凉了。因此,把这个启动的命令交还给黄丽来下达。

黄丽听出来他的意思,忙回道:“一会儿太阳落山就暗天了。刘老师,南方的春天,跟北方不一样。别看天色光鲜明亮的,阳光没了,这夜就来得早。”

黄丽这种解释,刘加明没有细细观察过,只好承认别人的判断是有理由,也是正确。于是,黄丽在灶台底下添柴加火,刘加明开始掌勺。

刘加明见黄丽坐在柴仓里,闷不作声,便与之闲聊起来。黄丽也觉得与刘加明在一块,特别有说不完的思绪,非常健谈。

黄丽的话匣子一打开,加上刘加明有选择性的引导,她从自家的生活情况聊到农村的社会变革,侃侃而谈。尤其农村人的贫困起因、发生、困扰的现状以及解决的办法进行探讨和思索,讨论起来,也是不遗余力。这些,原本是青年人不喜欢交谈的话题,黄丽饶有兴致的予以纾解且对答如流,给了刘加明对她的细心灵活与精明干练又一次刮目相看。这回,刘加明主动提及生态相关的环保议题。当然,刘加明所关心的是环境带给人们的疾病与卫生的课题;想不到,黄丽拿着火钳频频敲打灶台口,控诉城里人为什么把垃圾推给农村的做法,十分不人道的举措,竟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国家的福利大部分只给城里人享受,农村人即便遭殃,需要帮助,则求援无门的现实而无法理解,涉及到社会公平的义愤,是如此强烈。

这些聊天的闲言碎语竟然演变成尖锐的社会矛盾主题,也是刘加明始料未及的结果。黄丽坦露出忿忿不平的态度,愤世嫉俗的心声,让刘加明震撼,让他高昂的头颅低下,让他深深的感触到这个社会缺少公平、缺少公正、丧失正义、漠视规则、人心背向的不道德行径的肆虐与疯狂,有泛滥成灾的趋势,正是他的痛心之所在,正是他的悲愤之所在。

刘加明深感忧虑。他,再一次沉默,郁郁然,寡言了!

“刘老师,你怎么了?”黄丽窥见他痛苦的表情,追问道。

刘加明像个噩梦中之人,突然间被唤醒似的一番错愕表情。

“噢,没事没事。我刚才走神了?”他朝黄丽苦笑一下,“想不到你有……这么多社会知识!”他把本来要讲的“社会经验”改口成社会知识。

“刘老师,我不是糗大了吧?”她羞羞般问。

刘加明摇摇头,强颜笑道:“不是。”

“平时,我话也不多。今天是你引发的。要不然,我不大喜欢聊天。”她有点撒娇的意思。女人一旦认真起来,往往都是违心的话。

刘加明听了,觉得奇怪,便问:“平日里,你和她们不聊天吗?”

黄丽接道:“老宅居住的人,除了盈姐话多,娟娟泪多以外,没有第二样拿得出手算是多的事啦!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收拾收拾,都几点了?你说,还有心思去聊天。”

刘加明好生奇怪,什么话多泪多呢?问她:“喂,谁话多泪多?”

黄丽又是一场苦口婆心;说起柳倩盈的事,她倒是不避讳刘加明是男是女,把她的事事无巨细的,一股脑儿全讲述出来,弄得自己也算不清是不是背后损人。

“刘老师,我这样背后评论别人,算不算小人?”黄丽补充这么个提问。

刘加明安慰她:“你又没诽谤她,怎么说是小人呢?”

黄丽放心了。笑道:“她和云姐不和,这些都是云姐私下告诉我。不过,我跟张可云好比一对姊妹花,嘿嘿!”

黄丽的话音刚落,北厢房的堂屋里响起了高跟鞋行走时,后脚跟发出的那种掷地声音。

黄丽随即开言:“可云姐到了!”说完,起身往外跑去。

一会儿,黄丽领进来一个高挑个头的女生。刘加明平视她,好像视线是落在她的小巧而又挺拔的鼻梁底下,足见她的身高超过一米七八的样子,是不会打折扣的。

刘加明瞄一眼她,暗暗惊讶,哇!这是何方女神?

黄丽的生日聚会,虽然简朴,可也热闹非凡。舞会开始时,刘加明只呆了一会儿,便离开。高分贝的肆虐,让他害怕喧嚣而又刺激神经的舞曲,顿觉扰乱了宁静的心。

他的心境第一时间滋生了烦恼与郁闷,骤然迭起。于是,其想法是简简单单的出发,心里想的是怎样付诸行动便是,惹不起只好躲一躲喽!尤其音乐如此劲爆,振聋发聩的霹雳舞之曲,其眩光似乎有夺魂之势,乍起乍落之间,令人狂魔治心,十分的难耐折磨!摇滚的旋律,着实对他是一种精神上的侵害,不得已而抗拒!无奈之下,刘加明只好低头认怂,一个人悄悄溜出来。

走到天井,他长长的舒一口气,缓解一下情绪,纾展心思。继而,仰望星空,这迷人的夜色是那么柔美透彻!银河系里璀璨的星光,亮丽闪烁,隔着薄如羽翼的天幕,星星是那样的美丽夺目,像披纱的姑娘,仿佛天公在鼓励勇敢者尝试,便举手可摘呢!

深蓝色海洋相仿的夜空,如罩着羽翼一般的黑色轻缦,安谧而旷静得几乎要从头顶上垂落,那般悄然,心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捧在双掌里,任意摆布。邃行的目光,刹那间宛如穿透了天上的宫阙,游戈于天庭。那种仙境的幻觉与现实的探索虽然格调不符,却没有力量阻碍人的奇思妙想,伟大的天秤总是倾向于理想的冒险家!活在当下之时,亦不失一件逍遥自在的达观乐趣。况且,庭院里的空气冷冷的硬生出一派清新,薄薄的罩不住淡淡的鲜活氧分,脉脉沁人心脾,吸上几口,自然是心旷神怡,岂能不梦幻迭出吗?

聚会上,刘加明喝了点红酒,浑身温热得有点骚痒的感觉,胸口像捂着盘火炭,炙热绵绵。于是,便想在院子里坐一坐,静一静,让一颗驿动的心稍候平复。

张可云一曲劲舞下来,满头大汗。

晚上,看得出来她很亢奋,几杯红酒下去,绯红的小脸,如郊外的桃花艳丽,美不胜美。好心情的怂恿之下,灵性肢体上的语言表达,不仅仅是舞姿更加充分和迷人,而是人与舞蹈、舞蹈与曲、灵魂与美,进行一次次超越自我的交融!

一首舞曲刚刚结束。她就架不住全身的热能烘托和体温的急剧上升,往屋外走,去晾一晾的想法,占了上风。

她喜欢这种奔放的节奏,神情飞扬,忘我的投入,甩起头来,意念激荡,秀发飘逸绝仑,身与心全然沉浸于狂欢而劲爆的舞曲中陶冶,那些如痴如醉、梦一般的遐想、精神上每一个跳跃着的小刺激,给她无比欣慰与满足感!一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来自于舞蹈的魅力,在于让人洗尽了心底的铅华,让灵魂飞翔,让躯体远离现实生活的樊笼;或许更好的是解脱了人与人之间的龃龉,让自己忘记痛苦忘记所有不公平的待遇;是最理想的一次自我解放、一次生活重负下的安息、一次爱与恨的无言表白与倾诉、一场让自己深沉的思考生命应该如何延续,如何珍爱,如何精彩的活出本色与意义;尽管这些抽象的概念和意识,模模糊糊,莫衷一是。然而,人生的舞步何尝不是生命中一次次启航的隘口与一次次风雨间的历数?

“刘老师,不喜欢劲爆的舞会?”张可云见刘加明独自一人呆在天井,落一肩寂寞的背影,启口问道。

刘加明侧脸,瞧她一袭的黑色上衣套装,淡然回道:“我不会跳舞……再说,不适应这种闹场。”他不隐瞒自己的弱点。

张可云拭着脖子上的汗渍,笑一声。说:“哎呦!没什么要求,随心所欲,跟着音乐踩步就行。这样吧!改日我叫黄丽教你,她可是我们当中最好的一个,舞姿特别优美!”

刘加明刚才见识过黄丽的舞蹈,的确不一般,非常专业,很棒!只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某些缺陷,笼统的说,缺少音乐细胞不敢明讲,没这个天赋倒是敢于认账。他说:“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料!”这话,他讲得硬气。张可云一闻,也不好意思再评论,毕竟她是个聪明人。

“刘老师,这次下来写生,有个大计划吧?”她用手帕朝脸扇风。

刘加明低一下头。他想回答她,可缺点勇气。自从去年以来的状况说明,他对能不能继续写好书,找回找不回灵感,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努力吧!”最后,他勉强应酬。

且说,张可云喜欢跳劲舞,刚才在里面正起劲呢,就她这个身材绝对是劲舞的准苗子,只要稍加训练应该有具备一个未来舞蹈家的潜质!这点,刘加明并不狂言自大,特意吹捧她。张可云,一副天生媚骨的形体,魔鬼般的姿容,特别修长修长的双腿,小小的蛮腰配上微然翘臀,十分性感。然,其摆动起舞步来,好像这素养是天分的自然赋予,绝对是一个先天聪慧的人!

“你舞跳得不错!”刘加明对她的印象加深很多,开始有兴趣与其搭讪。

张可云谦虚了。她低道:“我跟阿丽学的。她教我,老是说我笨,说我坏话,气死我!”

“说你笨呀?”刘加明明知故问。

张可云点点头,回:“对!对!对!”话落,觉得自己出糗大了,哈哈笑起来。

刘加明陪着笑。片刻后开口:“说你笨,你还敢叫她教我,岂不让我颜面扫地?哈哈,我就更笨了!”他调侃附言。

“我跟你不一样。”张可云辩解。

刘加明耸一下肩,问:“为什么?”

她直言不讳,答道:“她对我手把手教时,视我是恨铁不成钢。对你肯定不一样,你是男人,多多少少要留点面子。阿丽,就是这种人,很会替对方着想!不信呀,你交往一段时间就看出来。唯独对我狠一点,爱心吧!”

“嗯,嗯!”刘加明点一点头。

两个人谈了几句就无语了。张可云知道,毕竟初次见面,交往不深,不便多言。其实,她有满腹的话语和牢骚想与之倾诉,只是女孩子家嘛,生怕人家嫌弃,一见面噼里啪啦一堆无厘头的自家闲话,不讨厌才恐怖呐!张可云深谙此道;人与人的好感是建立在彼此相互尊重和理解的基础上,一方强加于另一方的企图,都是不得要法的,也难以维持这份关系的长久。

“刘老师,喜欢轻音乐吧?阿丽唱歌很好听。不如请百岁爷唱一首怎样?”张可云突然发话。

刘加明迟疑了。他不好表态。再说,他也不知道唱什么歌曲,总不能说自己只会哼哼《我的中国心》,人家就跟你伴唱吧。

“哦,你好意思打断大家的跳舞吗?”刘加明也是人,难免被人冷落了的不甘与难受。

“没事没事!我去说说。”张可云很热心。话完,便往北厢房走去。

一会儿,她和黄丽两人走了出来。

黄丽见上刘加明就赔礼道歉:“刘老师,对不起!把你给冷落一边了。”

刘加明站立起来,回道:“没什么……我,刚才还和可云聊到你们。”

黄丽把脸偏向张可云,笑道:“是吗,聊我们什么?云姐,可不会是什么密不可宣的事吧!中听不中听?说说呗!”她这话带着俏皮劲儿。

张可云一听,懵了,想不起来聊谁谁谁,一下子语塞了。刘加明机智,沉着老练且豁达,他接道:“聊大家跳舞的兴趣高涨……也聊你招待周到。辛苦你了!阿丽。”

“你这些话,是编出来哄我的。”黄丽直言。

张可云赶紧打圆场,道:“就这个意思,没错没错!”

黄丽瞧着刘加明,说:“刘老师,我跟你开玩笑的,吓唬吓唬你们!”

“啊?”刘加明莫名其妙,“我们没说谎呀!”他把张可云也扯进来。

黄丽忍俊不禁,抿嘴发笑。

“行了行了!”可云有点急了,“刚才说好了,唱唱歌……哎呀!进去吧。”

三个人一道回了北厢房。

张可云一进门,瞧见一堂屋乱哄哄的景象,使劲儿拍着双掌,嚷道:“大家静一静!现在请阿丽唱首歌好不好?”

女孩中挤出来一人,喊道:“阿丽,我跟你伴唱行么?”

旁边站着的盈姐,脸一沉,没好气的说:“阿娟,你那破铜锣的嗓门就别嚎嚎了!”

娟娟不服气。但也没辙。回头看,没人支持她,也就服软了。

张可云一瞧,也许是想挫一挫柳倩盈霸道的锐气。当然她没有明着干仗。不过她的意图与口吻,大伙儿听得很明白。她道:“阿娟唱得也不错呀!改日行,今天没机会给你表演。别泄气!”话落,朝杨娟娟一笑。然后,问大家喜欢听阿丽唱哪首歌曲?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最后,张可云说,就唱张若英的《后来》这首歌吧。

于是回头问黄丽:“这歌,真适合你的嗓音,唱腔婉转,既优雅柔美又有那么一点点淡淡的忧伤!大家说,好吗?”

女孩们拍着双掌鼓舞。

黄丽走过去,把音乐的节奏调整一下。听出来,音乐放的很低很低,是在照顾刘加明的情绪。优美的旋律一出,大家都静默下来。黄丽随着那婉转动听的曲调唱起: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

这是刘若英一首经典歌曲,曲名《后来》。这首歌不久成了刘加明喜欢哼哼的一个曲子。

洪敏在北京的首都机场大厅。

这些天,他一直挂念着刘加明,不知道他在老宅生活怎样,睡的安心否?

此时,洪敏排着队,正在取登机牌,身边的两台净水器,是天津的兰总送给他。他想托运着走。所以,只好跟随长队待办运输的人群蹭着步子走……

回家的第二天一早,洪敏就急忙赶赴菜市,置办了好多新鲜而又时令的食材。他去北方这几天,无时不惦记着刘加明的生活起居;特别是把他安排于老宅一个人独居,对谁说都是一件很不光彩且丢人现眼的事。这次在天津,与兰先生交集的时候,他也不敢说起。总觉得自己的鲁莽和失策,心里不安,理儿说不过去,岂敢把老师冷落一旁的道理呢?一旦被外人通晓,将会遗笑万年,落下个不忠不孝的话柄。

昨晚一到家,他就安下觉,早早就睡了。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也给自己一个自圆其说、自我宽恕的机会。大清早起床,洗漱完毕,他就吩咐妻子,今天要在家里请客吃饭,别再东奔西跑。他知道妻子正在热衷于炒房赚钱;女人嘛,一旦赚钱上了门路,比男人还要拼命,就会变成瘾大的事,往往有言语托词于百忙之急,不外于其中,总是以这件事的重要来推脱。所以,洪敏起床时,就把丑话讲在前头。胡阿菊,虽然教子无方是她个人的文化水平问题有待商榷,但相夫之能事却不能找藉口予以否定或搪塞;两口子的交谈,口气与使用语言,尽管是坊间平头百姓的粗鲁成分较重,论道理,有点俗不可耐的味儿,但也算是夫妻生活过得安坦,相对和谐。当然,胡阿菊历来不敢说,家里有客人而弃之不顾不管,缘由有喙头半句!毫不犹豫,女人主内是天经地义,如神牌入了她的脑门;尤其是洪家的贵人邀约,这可是荣誉的大事,不可马虎。再者,洪敏的嘱咐,更不敢视而不见,哪敢于越雷池半步而我行我素?这点,她是洪家的女主人,倒是气度非凡,蛮有豪爽之格局,不会有意因小失大,活像个古戏里小家碧玉式的女人,瞒口嗔嗔怪怪的埋汰什么?

洪敏拎着几袋食物,完成了采购的任务,回家自然做起甩手掌柜。

别墅里,他有点坐立不安。他抬腕,看表针刚过早上的六点;又是雾天,窗外的濛濛景象,让人颇为压抑。天际,灰暗暗的感觉,好像这夜还没完没了的做着梦呢,给人的视觉似乎一个睡不醒的小家伙!他的情绪,开始有些按捺不住,要狂躁起来。

洪敏的性子,属于偏激型。于是,拿起手机就给刘加明拨打电话。嘟嘟几声,电话的那头有声音了。

“刘老师,早安!这个时候有点早,可喝茶喝着喝着……想找你聊聊天。噢!兰总给台净水器,你过来瞧瞧怎样?”洪敏嚅道。

刘加明被手机的铃声震醒了。一看,才六点多钟。真是,要说是平日里,他应该已经早早起床了。可是,昨晚一篇散文写了多日,冷处理中难免更改了几段,提笔润色的时候,发现字里行间,有点不着调的味道挺浓挺浓的,好久安不下心,感觉不对哪一根弦儿似的意思,却满腹经纶的搜刮,终归弹奏不出原道道的味儿,熬了半个通宵不干了。这会儿,呼噜呼噜正睡得嘛香呢!

刘加明一听,是洪敏的声音,便说:“早!”

洪敏一时也贫嘴了,知道自己就是心急,就想立马见上老师一面,抚平抚平内心的亏欠感。停会儿,他说:“唉,睡不着。刘老师过来喝茶吧!”

刘加明闭着眼,回道:“哦,睡不着可是件要不得的事呀,我……起床呀,等会儿去。”

洪敏一听,乐坏了,电话里咯咯笑着。

刘加明勉强坐起来,腰酸背痛,不知道啥毛病的病,浑身不得劲儿;凌晨三点多躺床上,怕睡不着又数起一到十与十到一轮回倒念的催眠术。现在起床,睡觉时间一掐指,还没过三个整钟头的觉,肯定不充足。故而起来的时候,觉得脑袋瓜昏沉沉的。

他自言自语:“洪敏呀,看我几天舒坦就心里不平衡。你呀你!总认为别墅住着高人一等啊!可我觉得自己就是呆在钢筋水泥的牢房里嘛,这点心情怎么不理解呢?唉!”刘加明边穿衣服边念叨。

刘加明洗洗就匆匆出门去。

碰巧,在老宅的木门口与柳倩盈差一点撞个满怀;她低头,往里一个劲冲。

“刘老师,这么早起来了?”柳倩盈吃了一惊,小嘴巴就差点贴着他的胸襟说话。

刘加明一时傻眼,无语了。太突然,他有点错愕。仔细看她的样儿,慌慌张张的表情,六神无主,那一缧被风吹散的头发,有点零乱;刘加明乍一看,觉得里面的故事不少,不得不说,他的潜意识里受到黄丽的那些话蛊惑。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儿,倒是她机灵,躲闪下身子,让道给刘加明先走路。

“吃早点,还是散步?”她补道。

刘加明才意识到她的现身,有点像黄丽告诉他的“柳倩盈故事里的猫腻”特征,不难从她慌张的躲闪的眼神中,看得一清二楚。何况,柳倩盈是个乖巧的女人,尤其那种不明不白的男女之事,野合之后,才会时刻产生提防与备注被人误解中伤而时刻觉得女子脸皮厚厚的羞耻感,隐隐作乱于怀中!柳倩盈的脸色有点苍白,眼角泛起血丝……

“洪敏叫我过去喝早茶。”刘加明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直言启口回道。

柳倩盈这时,往身后的平台又退了一步,站在门口的边上。说:“洪老板很会做人!像你这样的大先生,他是巴望着好好待见您!”

“他是我学生。”刘加明随口附道。

“那就更不应该把你……怎么说呢?不过,洪老板很讲情分!有时候,也是迫不得已。怎么把您抛在……”她的话,有点不尽详的意思。

刘加明不全听懂她要表达的意思,但也不想深究。于是,朝她耸耸肩,走自己的路。

柳倩盈目送他离开。突然间,她想起昨晚上的揪心之事,便忙不迭喊住他。

刘加明停步。回眸,等她说话。

“刘老师,耽搁您几分钟。有件事,突然想起来,问问您好么?是这样,我一直想在小镇上置点家业,把小孩拉过来照料。这不……正好阿菊好心帮我忙,说有套按揭房让我买下。您说,这房价这么高,听都没听过,还按一米一米计价,担心……会不会跌下来呢?”柳倩盈正发愁此事。

刘加明对房市,一窍不通。

“这几年的房市,没听说哪地方跌价。噢,我老家温州,倒是跌惨了。可是,那是过去哄抬上去,一平米要六七万,简直吃人不吐骨头,谁买的起呢,岂不自欺欺人的事?”刘加明把知道的话,全说了。

柳倩盈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点一下头。看得出来,她正犹豫不决之际。

“好吧!”她说,“您去吧!要不然洪老板等急了!”

“嗯。”他回道。

刘加明等的就是这句话。怎么说呢?好歹是进出一个木门的人,老宅的融洽氛围靠每一个人的诚心诚意建立起来。这道理,别人不知道,难道他不懂吗?所以,刘加明从来不冷落任何一个有求于他的人,多多少少给予温馨的回报,是自己一生不放弃的为人处事之道。

洪敏坐在自家营造的茶厅里,叼着香烟,来回地摆弄着天津兰先生送给他的那副茶具。阿菊在拖地,瞧着他的烟灰飘落一地,想走过去擦一擦,却被洪敏一个抬脚踩掉了。

她走到丈夫跟前,低道:“你别拿脚去擦地好吗?老说你,觉得好意思?”

洪敏忙着手头上的活计,哪有心思管这些,他回道:“你不看我正忙乎嘛?”

阿菊好像有心事,不管他讨厌不讨厌,这句话掖在心房里难受。她说:“最近,老宅里可乐了,不允许你去掺和啊!”

洪敏的脸一沉,好难看。喊道:“有完没完了啦你?昨晚上罗里吧嗦的讲到现在,哪个男人不听烦了?你真是无耻之徒!”

洪敏的骂话,很露骨。不过,阿菊却当成耳边风,压根儿不去计较。噘嘴,狠劲的在他脚边擦地,抗议他!

“你不瞒着我都好说,那个……小妖精又开始住在老宅,又要兴风作浪。总会有一天,栽在我阿菊手里。哼!走着瞧。”阿菊气汹汹说话。

“她爱咋滴咋滴,关我屁事!阿菊,你就行行好……放了她吧!我跟她一点关系没有,说了老半天不信人呢?今天不会,明天不会……你要我跑去撵人,办的到吗?相信我……你呀你呀你,小心疑心病犯了治不好。真是!”洪敏抬臂戳戳她的大腿。没办法,碰上这样的较真婆娘,谁敢不低头认命啊!

洪太太就是喜欢丈夫这样坦露出一番假仁假义的生气模样,气气他,老娘心里舒服。女人不会撒娇,又想得到丈夫的关切与体贴,怎么使劲的变着法儿作贱,也是一种策略。

“死了你好娶她,门都别想!阿敏,那你说话算数吗?不惹火我……”阿菊对他摊牌,这心里怎样想,嘴上的话绝不少个半子。

洪敏是个直性人,最恨她这种弱智儿童的表述。可也没辙,谁叫她是自己娶进门的老婆?有时候,这么一想,咬牙切齿的话,也就忍住了。于是,抬帘,凶巴巴瞪眼看她,一言不发;其实,洪敏一瞪那双大眼睛瞅住她,阿菊也会马上笑眯眯示弱,接着自讨没趣般溜走。总之,冤死的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好,谁怨谁,谁恨谁,谁又分得清谁对谁好,谁对谁错呢?

(未完待续)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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