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罗才梁《城墙根儿最后的四合院》
文/罗才梁
【作者简介】罗才梁,四川会理县人,凉山州书法协会会员,曾任县作协秘书长,当过知青,从事中学历史教学二十余载。退休后,返故里定居,受聘于县史志办公室参与《年鉴》编写工作。喜书法,好抚琴,时有文章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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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古城会理北街,穿过城门洞,踱到十字街,往北一支烟功夫右拐进入蒋家巷。
儿时,蒋家巷巷尾往东一箭之遥便是古城的一段外城墙。岁月沧桑,尽管城墙已不是那么完整,然古韵犹存。不知何时,人们为方便过路,城墙下方现了个洞,老百姓戏称——“狗钻洞”。出洞不远处是护城河,河面上倒映着垂柳。沿河相距百步有两座碾房,北头张家碾、南面何家碾。一年四季清澈的河水缓缓地冲击着碾盘,碾盘带动沉重的石碾子碾压着金黄色的稻谷,硬挤出白生生的大米。两座碾房之间有座小桥——“洗菜桥”,桥面是由几块青幽幽的条石拼就而成,桥旁时有洗菜,捶衣的村姑、农妇。过桥不远有座四合院——张家大院。大院周边麦苗青青、稻花飘香,不知名的鸟儿飞来飞去,笼笼竹林里偶尔藏着间茅舍……再现了辛弃疾笔下“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的画面。
据如今仍居大院的张氏第三代孙张瑞文先生摆谈,该院始建于清同治年间(1862年),至今已住了六代人,是由他的祖父辈三兄弟合力建成的。三位爷爷曾读过师塾,后因家道中落,大的二十来岁,小的十五六岁就北上西昌,南走云南打工谋生。稍有本钱后就做小生意……历尽艰辛,尝尽苦辣,几年后攒得一笔银钱,回家买下靠护城河边的这块宝地并筹划建房。三兄弟依据在外打工时所见房屋式样,综合起来三易其稿画出了份集明清和时风为一体的大院建筑图。大院外墙等用土木结构,内墙采用木质。然土建图相对简单,内墙木质板壁及房盖下的廊沿板、窗等装饰就复杂多了,哪里刻鸟兽,哪儿雕花草,用阴刻还是阳刻,镂空或不镂空。还有一些附属装饰,如大门上画什么画,门楼及各房前挂什么匾牌、对联,书什么字体、内容……就连漆什么颜色,都统统作了构思和设计。为让后代子孙富贵发达,还不惜重金请来风水先生查风水、定门向……翌年冬月,大院才正式破土动工,耗时2年余,一座占地亩余的四合大院终于落成。然后又将建房剩余的银钱和边角余料在院后的护城河上修了座碾房。
新院落成,举家欢庆。老大住上房,老二居右厢房,老幺歇左厢房,各住各不分家,一起开伙食,其乐融融。
新房敞亮、宽大,住着也舒服,但为建房耗尽了所有的银钱。而此时三兄弟都安家生子,不愿外出漂泊谋生,无奈只好租种土地及经营小碾房维持全家生计。白日田间劳作,夜晚灯下释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书中自有黄金屋”,几年后两个弟弟中了秀才。随着时间的推移,子孙也发达昌盛……也许是巧合,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幺房爷爷家居然还出了位县长,当然这是后话。
20世纪的1950年,会理解放,在划分阶级成份时,按土改政策,张家虽拥有大瓦房,但无寸土,既然无土地,也就构不成地主了。大爷家有个孙子在解放前干过几年保长,故家里要殷实些,划成了中农;二爷、幺爷家的后人则划成了贫农,也就是因家庭成分好,大院才没有被没收,保留至今。
1958年,大院曾被易为生产队的社房、公共食堂、区文工团排练场地,张氏子孙全部搬迁到二道院门前的小屋居住,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落实政策,举家才得以搬回原屋。
如今走近大院,除院门口还留有一条供进出的路,四周已被林立的现代楼群包围,但大院的基本格局未变。第一道八字型门楼仍面向东北方位,只是门向被遮了。进门左拐几步是面向正东的第二道门楼,距门楼二丈余有一堵硕大的照壁,将大门遮得严严实实。照壁正中有一个擘窠“福”字仍清晰可见,“福”字右旁画有一幅中国地图,图上标有“西康省”字样;左旁是训令或民约之类的条款,但已模糊不清。据考此图文可能构于20世纪40年代左右,因民国时期,大院曾一度驻过国民党24年,还设过旧区公所,该图文是驻军所为,还是地方基层政权所画,已不得而知。二道门楼口左面墙上,制有一幅“妇女参加劳动卫生表”,这是半个多世纪前人民公社时期的产物。
进入二道大门,一个百余平米且方方正正的院子出现在眼前,地面铺的是一尺见方的青砖,部分已裂缝、风化。沿院子中轴线铺设的是一条约三尺宽的石板路直通上房,踏上四级台阶便是上房宽大的走廊。
大院虽经百年风雨,但建筑原貌仍“涛声依旧”,只是富有文化艺术气息的装饰物早已灰飞烟灭。房屋上半部仅存的雕花廊沿板、花窗等已是岌岌可危、残缺不全;下半部的板壁、花窗等已不复存在,据说有部分房屋是当年生产队用来保管粮食,为安全起见,拆掉板壁换成了墙;有部分则是张家后人面对破损的板壁无法居住,拆去后换成了砖墙及现代铝窗钢门。两道门楼上的门画还依稀可见,门额上方的大字匾牌毁于1959年,因生产队办公共食堂急需吃饭的桌子板凳,故大匾成了现成的原材料,而承受匾牌的雕花匾托因派不上用场留了下来。
如今大门上这两个幸存的匾托,好像爷爷苍老的双目,在默默地注视着子孙及过往行人……植于上房后院与护城河之间的皂角树,虽经百年风雨仍枝繁叶茂,挺立在那里,见证着古城厚重的历史,诉说着大院的兴衰……
近年,张家大院交织在市政建设与古城保护的矛盾中,承受着传统文化与现代元素的碰撞。四周新建的高楼因垫高了地基,凡遇雨季,院坝成池塘……城墙根儿最后的四合院是拆是留,谁也不知道?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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