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衣服

旧

衣

服

小时候经过缺吃少穿的日子，节俭的意识已经深入骨髓。那时的孩子只有在过年时才能穿上不带补丁的新衣裳。所以一件衣裳有着重要的价值，老人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最后破得不能穿了，比较好的布片也能用来补衣服。给孩子做衣服，没有合体的，往往都做大一些，预备长大些还能穿。家里孩子多的往往是只给老大做新衣服，后面的兄弟姐妹就等着老大穿小了以后接着穿，等轮到最小的孩子，那衣服也就补丁摞补丁了。我们家孩子少，品种也不一样，不用小孩拣大孩的衣服穿，但我们往往把穿短了的裤腿袖口接上一截继续穿。亲戚之间的孩子们也是互相拣着穿。记得那时我叔叔住在南方，我和弟弟穿小了的棉衣就打包寄给那边的妹妹们穿。我上面没有可拣的，只能当妈妈不在家时，偷着穿妈妈的衣服。那时的女孩子最先学会的女红就是给自己的衣服打补丁。在那些学雷锋的年代里，穿补丁衣服并不让人难堪，反而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本色。当然在艺术作品里，穿补丁衣服的劳动人民基本都生活在旧社会，新社会的贫下中农是拿着补丁衣服上台诉苦的。可我周围的小姐妹哪个没穿过自己补好的衣服呢？

当布票作废以后，人们穿的衣服不见补丁了，但在我们这样生活水平的家里，一件衣服没穿到破就应该继续穿，除非是小了瘦了穿不进了，那也得送给别人继续穿。所以遇到天灾人祸，大家就会捐衣捐物，那感觉真是献出了自己的爱心。

后来，生活水平渐渐提高，人们不但要穿得暖，还要穿得漂亮，不再愿意穿别人的旧衣服了。就算赈济灾民，旧衣服也拿不出手了。我曾参加希望工程，帮助过一个孩子，从未敢寄旧东西给她，哪怕是地摊货，也一定是新的。

这样，旧衣服送不出去了，就放在家里。因为根深蒂固的勤俭节约的思想再加后来的绿色生活概念，我就是做不到把还有用的东西白白扔进垃圾箱。还记得领袖说过的话：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命定微贱，贪污罪是捞不着犯了。但如果把没破的衣服扔进垃圾箱里我就会有犯罪的感觉。以前手好用的时候就想抽空把旧衣服改成布包，改成坐垫什么的。我还真的做了一些，自己用也拿来送人。后来中风手不好用了，心态却是没改，就不甘心把这些衣服扔垃圾箱，总想着能用在哪里。

邻居大嫂家境很好，但是她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把家里的破棉布都做成了规整的抹布，卖给工厂擦机器，一块抹布八分钱。家里人都不让她做了，她说就那样扔了她不舒服，这大概就是穷时落下的病根吧？见不得浪费，只想物尽其用，不负天赐。所以，我把旧被套床单给了她，能被再生利用就是我希望的结局。

那天偶然发现街头出现了旧衣物回收箱，我真是喜出望外，没法处理的旧衣服，有了一个光荣的去处，还成了爱心捐献，真能让我感觉自己高尚了许多。

在准备找旧衣服的时候，正好网上有个热门话题“我们捐的衣服去哪儿了”，有人揭露那些收集旧衣服的人并没有把衣服送给需要的人，而是选好的卖到非洲赚钱了，剩下的都拆零处理，进行废弃物处理再制造。很多人气愤地表示自己的爱心被糟蹋被利用了,纷纷表示不捐了。我也很生气，停下不找了。

但是看着那些自己再也不想穿的衣服，心想，再穷的人恐怕也不会穿这些破烂，放到那里也就等于去扔了一次分类垃圾，和爱心本也挂不上边。管他被送到什么地方，管他谁拿去谋利呢，只要还能用于人类，减少垃圾排放，节省能源，就是个好事嘛。这样想想自己心里也比较舒坦了。

于是献爱心的善举又变成了扔垃圾的俗事，这落差不是一般的大。每当自己的一个行为有了高尚的色彩，就会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心里就会产生额外的快乐。因而我们做事都愿意往好听的理由上靠。就像年轻时恨不得放个屁都是为四化建设添肥加气儿。老了老了，这习惯还没改。献爱心不成，咱还能找好听的标签，就算绿色环保，造福地球吧。

我还是会把旧衣裳洗得干干净净地送出去，就算是对分拣工人健康的一点关照吧。

夕

阳

日

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