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城草木记】南瓜贼事
喜收南瓜
十岁那年初秋,正值处暑时节。爸在三块种番薯的自留地边嵌种的南瓜获得了大丰收,第一批便装了十三担,满满二十六大脚箩。
这个大脚箩是什么概念呢?装谷子用的大笸箩,一担谷子有200余斤。装南瓜时,垒到脚箩绳穿扁担的地方,毛估估一筐有15只,一担有30只左右。父亲利用一周生产队工余时间上“后门山”山地摘下南瓜,从半山腰上担下来,捷步如飞;我捧着个大南瓜,跟在后面,连滚带滑,还跟不上父亲脚步。
父亲的脚箩担沉甸甸压弯了扁担,扁担在父亲的肩头上上下下飞舞着,下了山坡,绕道后门溪,看得路人们纷纷竖起大拇指:夸父亲不愧是能干的队长,自己家里也同样种啥像啥!
那么十三担脚箩南瓜细算算近700个,3000余斤,在家里的储藏室一排排叠成一个南瓜城堡。孩提时的我,经常与小伙伴躲在南瓜堆里捉迷藏,仿佛是“南瓜王国”里的小精灵,特别有意思。但是这个“王国”的地盘一天一天在减少,家里养了两只大肉猪,每天家里的大锅要用两三个南瓜和着米碎糠煮成猪宝们的“佳肴”。
至于家里人嘛,很少吃南瓜瓤肉,偶尔剩个四四方方的南瓜蒂头处的肉,在羹栏上蒸一下,便是零食。而且整个南瓜,最甜糯粉的地带也正是瓜蒂头的肉。
父亲喜欢种南瓜,却不爱吃南瓜。说是有一年大旱闹饥荒时,爷爷从岙里王买来了许多南瓜番薯,吃得胃直翻苦水,一闻到南瓜的味道就难受,至今心里有阴影。因此他决心当好队长,争取丰收粮食,让社员们家家有吃不完的白米饭。父亲这个理想是朴素的也是伟大的,我从小敬佩我父亲。佩服父亲的种植技术,种什么像什么,凭的是经验,因为父亲大字不识几个。
家贼难防
最有意思的是那次在奶奶的暗示下做“家贼”。
入秋时节,爷爷种的绿豆成熟了,奶奶趁正午的太阳晒干后正在收纳。我们一群叔伯堂兄弟姊妹,喜欢在奶奶家窜进窜出。父辈有六兄弟两姐妹,家族里小孩有十多个,玩累了都窝在奶奶的床沿上挤着喝茶。时值下午两点多了,父亲与母亲们都午休后出门干农活了,孩子们玩兴重,肚子也饿得快。一个个孩子总是问奶奶,什么时候煮绿豆汤?然而,爷爷的自留地才收获了三升左右的绿豆,经不起我们这帮孩子几回的“折腾”。
此时,奶奶笑眯眯地说:“南瓜与绿豆是绝配,放上冰糖,熬粥才好吃。但南瓜你们谁出?”说着眼睛瞟向我们三姐弟。众孩子们眼睛齐刷刷地瞄向了我们——“老二家”的孩子们,大家都知道我家南瓜最多。
“放南瓜的房间,我妈锁了,进不去的!”姐小声地说,“我妈知道我们拿南瓜了会骂的。”
“可以把门板移一下,能进去的。我们捉迷藏就进去过!”我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拿,反正我们自家孩子都在吃的。”说着,我机灵地从家里搬来了一个10来斤重皱皮大南瓜。扁圆的南瓜,外表的皮越皱越丑越粉糯甜香。这是经验之谈!我还从自家柴垛里拔来几爿木头。爷爷年纪大了,不易上山砍柴了。煮南瓜粥可费柴了!
奶奶把铁锅洗尽,南瓜切成条,取出瓜瓤与南瓜籽,架上了火,一个小时不到,南瓜冰糖绿豆粥便香飘满屋了。我趁这个时间,把南瓜籽拿到房后的小溪边漂去汁,洗净,晾在滚烫的青石板上,估计晒上两个时辰瓜子也可炒食了。
粥香汤浓,十几个孩子排成一队,奶奶依次给大家舀了一碗。有个“大肚鸟”的堂哥几口便一碗落肚,奶奶又给他添了一碗,男孩子总比女孩子多吃。不知是速度快,还是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每次遇到吃总隐隐觉得有点小偏心,但时间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吃饱的孩子们,又一窝蜂地去道地玩了,我可能随了父亲的饮食,也不爱吃南瓜,只喝了半碗汤。奶奶似乎要犒劳我这个“功臣”,说是等南瓜籽晾干了,就炒起来让我一个人吃。害我一趟又一趟地去翻晒南瓜籽,等得可心急了。终于到傍晚时分,南瓜籽干了,奶奶不食言,果然炒给我吃,我并没有吃独食,分给了爷爷奶奶,因为我发现爷爷奶奶辛苦了半天,没吃上多少南瓜绿豆粥。然而,那南瓜籽脆香的滋味,至今难忘,也许“偷吃”的感觉特好。等南瓜“消尸匿迹”了,父母也从生产队下工回家了。
家里终于出了“叛徒”,等我趁着夕阳割了一筐毛兔草回家,母亲已经知道我偷南瓜的事。
我是家里的二疙瘩,胆子大,爱顶嘴,母亲揍我的机会也多,多了也习惯了,我依然是我,我行我素。我一向敢做敢当,但这次母亲并没有训我,大概姐姐与弟弟没有像平日一样嚷着肚子饿了,也许平时的我爱挑食不喜欢吃南瓜,因为平时家里煮给猪吃的南瓜里,那个南瓜蒂头处的南瓜总是姐独占了。母亲虽然“做人家”,但也没为一个南瓜说什么,反倒与我说:以后奶奶要煮南瓜粥,就挑门后那一排的南瓜吧,这棵种的南瓜特别好吃。
得到母亲的允许,我偷南瓜的生活头就变成明目张胆的事了。当然爷爷辛苦种的那么点绿豆也成了孩子们的美食了,记忆里的“南瓜绿豆汤”很香很甜,余香绵长------
嗑瓜籽的岁月
村里家家户户的自留地或房前屋后都种有南瓜,只是多点少点而已。那时的南瓜,圆的大多是猪的饲料;长筒南瓜,才会做成菜肴。外婆喜欢用长筒南瓜做成“南瓜饺”(烩南瓜丝作馅,裹在粉皮里)成了姐姐的最爱。而我对南瓜籽情有独钟!
我最喜欢阴雨天,家里来了几位母亲的闺蜜、舅妈、妇女伴,大家坐在一起织毛衣、缝补衣衫、纳鞋底,她们一边女红活,一边扯家常。此刻的母亲最慷慨了,取出平时舍不得吃积攒下来的一升两升南瓜籽,让我炒香呈上去待客,家里很热闹,绵绵阴雨天平添了几分生机与乐趣。这时候的小孩也是放纵的,各家跟来的孩子玩一块儿,有瓜子嗑,有各种游戏玩。
也喜欢村里祠堂演社戏的时候,母亲同样大方地取出平时积攒的南瓜籽,炒香,让我们捎着去戏文场可以当零食。由于家里开着一爿小店,小店里有香瓜子出售,为了让母亲安心看戏,我主动请缨去戏文场摆摊卖瓜子,也捎上了南瓜子去卖。
那时一毛一盅的瓜子,用报纸裹成尖尖的冰淇淋的筒状,可畅销了。母亲总是会夸我“二疙瘩”会挣钱,有做生意头脑。其实我并不疙瘩,胆子大,会体贴母亲而已。而父亲这爿小店的初衷是为了当时辍学的姐开的。在戏文场里一边卖瓜子一边看大戏,成了我童年“历史”里光辉的一页,因为挣到了好多钱。
南瓜美食
随着生活条件的提高,南瓜的营养价值提到了日常生活中来了。南瓜饼、南瓜炒咸蛋、南瓜麦糕,已成为常见的美食。
甚至连南瓜藤、南瓜花都成了餐桌上的新宠,童年的故乡是粮食地区,从来没吃过南瓜藤,由于好奇,学着别人做“蒜瓣炒南瓜藤”、“南瓜麦虾汤”、“南瓜洋芋羮”,却有一股别样的清香,好诱人啊!
前几日去岔路“三夸麦饼嫂”家,还吃到了“南瓜和粉的黄金麦饼”,真有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