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星岚 ● 第三章 诡谋
晚宴后，云墨被范府的妻妾接入内宅，素岚则住进了范府的迎宾馆。
四更的夜，月空如洗，秋虫自鸣。
素岚第一次孤身坐于廊亭，长久不闻小姐、小芸的令示，竟若有所失。
门扃欻然一响，素岚按剑起身，霎时酸痛袭心，手中的断剑迎风战栗。
怎会有危险？这可是范府。素岚收剑回鞘，细瞧来人。
一个黑影从屏石后转出，月光下笑意盈面，正是王总管。
只见王总管抱剑于前，笑道：“裴壮士安好！”
素岚勉强扬起嘴角，便问来意。
王总管道：“受将军所托，将此宝剑赠予英雄，以还军师无礼之过。”
素岚长叹道：“何过之有，技不如人，惭恨于己。”
王总管忙道：“白军师冷傲孤僻，然性纯良，非鄙吝俭险之辈。范将军靖边御敌多赖他之力，宴席冒犯还请壮士见谅。”言罢举剑奉上。
素岚耐不过王总管盛情，接过宝剑，临月一掣，只见银练乍露，墨龙奔逸；迎风一举，青霜凛冽，寒芒澈目。
“好剑！”素岚把玩良久，蓦地瞥见剑柄上的“青”字。
王总管凑近素岚，盯着他道：“传闻柔然国铸剑名师沃余伯、沃余仲奉君王之命铸造传嗣宝剑，以庆贺小皇子生诞。兄弟二人跋山涉水，多方寻觅，终于在昆仑山下觅得九天玄铁。二人取弱水，凿冰碳，淬炼百日方成两剑。首剑为兄，以“白”字之，次剑为弟，以“青”字之。国君得剑大为赞赏，御赐无数。后柔然国灭，两剑为将军所得。再后，白军师来投，将军以“白”剑赠之；今裴壮士来投，将军赠以“青”剑，可见将军爱才之深。”
素岚回刃向内，举剑过顶，虽心有不舍，但仍还剑道：“恐区区草芥，难孚将军厚望。”
王总管轻握素岚之手道：“裴相国爱子如何当不得？”
“实非亲生，一爱仆而已。”
“恕卑下冒犯，不知裴壮士故里、双亲？”
“实不相瞒，素岚一孤儿，只记得裴相国抱我于膝头，养我如爱子。”
“裴君诚直之士，令人钦佩。'青’剑定要收下，否则老奴难以复命矣。” 王总管捋了捋长髭，从袖袍取出一瓶药道，“此药膏于跌打挫伤最灵，待卑下为君敷之。”
“微躯何敢劳驾。”素岚收下赠物，见王总管深拜告别，忙回礼。
裴素岚敷了王总管的药，只几日胀懂消缩，关节就活动自如。范将军亲来问候，将素岚纳入范府护卫，只是不常唤用。王总管猜说，大约担心他的筋骨方愈。
一日午后，北风乍起，秋意愈深，庭院枯叶翻飞，满径落英。素岚意兴遄飞，纵身一跃，跳入竹林外一旷地。风疾过目，他拔剑追风，竹叶翩翩，他随身劲舞，三尺墨刃，上下翻飞，流光耀目，半空龙吟。
“好剑法！”一称赞声从身侧传来。
素岚忙掣步，见王总管在水池泮抚掌称赞，身边小芸低头不语。
王总管面带歉意，走近素岚道：“方才后院扰攘，我忙去查看，原来是芸姑娘寻你迷了路，四处打转。芸姑娘、素岚，你们谈，我这就去教训那些看门的狗奴才们。”
小芸见王总管走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这是怎么说？！”素岚慌了神，忙来扶小芸。
小芸不起身，哭得喉堵声哑：“素——素岚，你要是还认小姐，还认老爷——还认裴家，就带小姐离开！”
素岚听此大惊失色，慌得跪地起誓。
小芸见四下人杂，将素岚拉到假山后，哽咽道：“自那日晚宴后，范将军的妻妾常来小姐房中探视，言说将军如何权贵，意中有纳妾之意。小姐心有所属，多次言辞拒绝。不想将军拿出檀盒中的书信，说是老爷原本就有相托之辞。父命难为，况且寄人篱下，小姐不答话，每日茶水不进，暗自垂泪。昨日，竟有老嬷子前来查检，说是奉命探明处子之身……”
砰的一声，一块假石硬生生地被掰下。素岚破口大骂，握紧的拳背青筋暴起，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手中的碎石裂作粉块，被狠狠地摔下。
素岚红瞳如魔，毛发尽竖，掣出宝剑就要杀人。小芸早止住哭声，见他罗刹模样，吓得瘫坐于地，眼睁睁看着这个疯魔踹门而去。
王总管正在院外鞭打恶仆，见素岚掣剑四望，忙问何事。
素岚闭目问曰：“将军何在？”
王总管道；“白虎堂议事。”
素岚拔腿就走，王总管见事不详，忙问何由，素岚不答。王总管拽住衣袖劝他莫做傻事，素岚睁开恶目，吓得他瘫软于地。
素岚快步如飞，不时已至堂外，只见堂门紧闭，白星正坐在抄手游廊临水吹萧。
“哪里去？”玉面白星背对着他道。
“范制思（范将军姓名）可在？！”素岚吼道。
白星兀得起身，素袖一挥，万缕香芬扑面。从太阳、肝腧、直到涌泉，素岚遍体畅舒，红瞳顿消，握剑的手臂酥在一边。
白星也不正眼瞧他，撞过他的肩，背起手，摇着萧，望着四周美景，款款踱去。
素岚坐在游廊，一直等到范将军出堂。
范将军回复素岚道：“都是那帮娘们的主意，说是算命先生讲，我五行缺水，得云墨姑娘匹合方可破局，成立一番事业，所以她们就撺掇起来……裴相恩公虽将小姐托付于我，若小姐无意，我何敢相强，想是那帮娘们错会我意，一味逢迎，以致干出稳婆验贞这种荒唐事来，真是给范府蒙羞，看我回宅怎么收拾她们！此事就到这里，切莫再谈，免生间隙。”
素岚拜谢范将军，退回馆驿告慰小芸。
后几日，小芸欣喜来告，说是范将军的夫人亲领一帮姬妾前去赔罪，并呵斥几个小妾撺掇之尤，任云墨处置，云云。
这一日，艳阳高照，范将军正与素岚亭下对弈，忽然王总管疾走来报：南郡太守贾思长奉朝廷之命率大军前来问罪。
“问罪？问什么罪？”范将军疑惑地问道。
王总管回道：“说是包藏罪臣之女，不尊朝廷法度，图谋不轨。”
“岂有此理！取披挂来！”范将军怒道，“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城楼上，范将军立在正中间，素岚、王总管护卫左右。而白星则坐在城墙垛口，背着敌阵，引杯自酌。素岚厌恶地瞪着他。
只见贾思长紫衣长袍，出马诘责道：“范制思，你为何不尊朝廷法度，包藏罪臣之女，有何居心？还不速速将罪人捆出，以服流放之刑。”
范将军怒道：“裴相国忠肝义胆，世人皆知，赵太师偶然得势就倾轧异己，捏事构陷，害得裴相屈死，人神共愤。你若还有良心就快快率兵马回朝，清君侧，诛佞臣，而非死死纠住一弱女子不放！”
贾思长道：“将军如此乖言谬语，看来今天少不得一场恶战。”
“贾思长，可小心你的脑袋！”范将军怒拍砖石，大叫道：“谁与我诛杀此贼！”
裴素岚便要下楼，王总管按住示意不可。楼上诸将你争我抢，誓要立功。
白星蓦得大笑，一口吐出美酒，夺过身边卫卒劲弩，照眉心就是一箭。贾思长应声掉落马下，众皆瞠目。城外大军不战自乱，戈兵车旗望风披靡。不时，又有探子来报，虎贲军前来救城。
范将军狠狠砸了一拳，下城杀敌而去。
白虎堂内，范将军怒道：“谁让你杀了贾思长？”
白星取酒自酌，冷笑道：“哪个贾思长？是南郡太守呢，还是那个被捕的山贼头头？哦，是你的爱将。”
“是你调动虎贲军？”
白星哼了一声，盯着酒杯细赏道：“可别问我，他朱将军护主心切，干我何事？”
“大皇子，都被你毁了！”范将军捂头叹道。
白星嘘了一声：“什么皇子，这里只有军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可别欺人太甚！”
白星晃悠悠起身道：“放心，我的范大将军，这一出戏该看的人都已经看到，说不定已经迷了眼呢。只怪你的那些什么，流民啊，山贼啊，街头混混之流，扮什么不好去扮官军！”
白星举杯一摔：“那个姓裴的可不是吃素的，他也是跟过相国慰过边的，今天若不是我及时杀了那个山贼，早露出了马脚！”
白星摔门而出，空留下呆若木鸡的范制思。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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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