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年少镰刀情
弹指间离开祖辈父辈赖以生存的黄土地已经二十多个年头了,但年少时随父母深耕细作的情境如影相随,恍如昨天。每当我看到由镰刀和斧头组成的党徽图案时,镰刀陪伴的岁月便会在眼前历历闪现。
在儿时的记忆中,一把镰刀在手,天下任我行走。一把小小的镰刀不仅可以从事它的主业——割草、割麦等农活儿,还可以充当小学生的文具,做一些削铅笔、裁纸等方面的小活儿。倘若主人需要,还可以客串一下斧头、小刀,力所能及地干一些砍砍树、断断枝、削东西等方面的事。不过它的附带功能也不少,大人晚上走夜路的时候,经常在腰间掖一把锋利的镰刀防身,而作为年少的我们,甚至也把它作为玩具使用,因此给我枯燥乏味的少年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
上小学前,镰刀是我做玩具的好帮手。由于经济比较贫乏,商品相对单一,所有的玩具都是在哥哥的口传身授下自己动手去做。小时候家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要求,就是小孩子不能动用家中的菜刀。现在想来原因无外乎是既怕小孩伤着自己,又怕小孩不会用把菜刀弄坏,毕竟一把菜刀当时价格不菲,而且一般还要请专人打磨。不过我也曾经因为不遵守这一规定付出过“血的代价”,如今手上的疤痕还清晰可见。有一次,我趁爸妈不在家,找出妈妈用完的洋线轴,从伙房偷偷拿来菜刀做玩具。结果一不小心剁在了右手食指上,鲜血歘就流出来了,我急忙自己找了点纸和布进行了简单处理。此时,老爸正好回来了,我急忙把右手揣进兜里。老爸说:"老四,去给牲口打一筐草吧"。我生怕被他看出个所以然来,背起筐一溜烟跑了。最终,还是在吃饭的时候被老爸发现了。他不仅没有批评我,反而怪我手受伤了不和他说,倘若他知道了就不会让我去打草了。不过从此以后,每当做玩具,镰刀便成了我不二选择。一根根木棒在镰刀地上下翻飞中,伴着奇奇咔咔的声音,随着木屑地四散逃窜,不一会儿就变幻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弓弩箭矢等“武器装备”。然后,拿着自己的新武器,与这个小伙伴比一比,与那个小玩伴赛一赛。回到家,再根据比试结果进行再加工再改造,忙得不亦乐乎,玩儿得天昏地暗。
镰刀在我手中从事本职,是在我上学之后那段时光里。当时农村已经开始实行承包到户,给出的条件就是“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家家户户争先恐后增产创收。学校为了适应农村情况,到了麦收时节都要放一周左右的“麦假”。现在想想,这或许是那个时代农村学校一大特色。我的老师都是“民办”老师或“代课”老师,实际还是农民身份。倘若不放麦假,老师的麦子都没时间收割。麦假时,父母和哥哥都去地里干活了,我在家里也百无聊赖,就去地里玩儿。他们都忙着割麦子没空理我,我就自告奋勇与他们一起割小麦。父母怕我太小,割着手,不想让我干。我就倔强地拿起镰刀,先沿着一垄小麦割起。后来才知道,就是我这样一个倔强的决定,直到离开家,此后的麦收我一次也没落过。父母一看我沿着一垄小麦干得有模有样,不仅不再担心我伤着自己,而且后来每天都允许我跟着他们下地割麦了,不过有个特殊的待遇,就是倘若累了可以随便把镰刀一扔,就地休息,不用像哥哥们那样必须经爸妈允许。
记得小时候每天放学后,我们有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就是割草——打猪草。其实只有打来的嫩草才有机会成为猪的口粮,一般的草都是打回来,把它摊开在自家的场院里,在太阳下晒干后收集起来堆成草垛,留待冬天便成为马牛驴等牲口的食粮。谁家草垛的多少大小,俨然成为一个衡量这家人勤快与否、过日子与否的一个标志。
割草看似简单的活计,要想干好,也需要动一番脑筋,费一番周折。一到春天,小草们刚刚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地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这个新奇的世界,享受一下春风的爱抚,要么就被凭空而降的“大牙”斩腰去头,要么就被我们手中的镰刀拦腰砍断,附近的田地里很快就会很干净。为了能够又快又好地完成好家长交给的任务,需要对周围的地理环境非常熟悉,甚至有时需要对方圆十几里的地方都要摸清。接到打草的任务,心中首先要盘算好,哪个地方有草,哪个地方可能被人家给打干净了,而且下手要早要快,不然可能白跑一趟。类似于如今开车出门首先要了解一下路况,否则就被堵在路上一样。
割草可不是出去玩,回家父母是要检查验收的,倘若谁完成的任务质量不高,可是要受“惩罚”的。放学后,家家户户的小朋友都要背上一个名字叫作“粪筐”的工具,到野外割草。现在想来,父母这样做的目的,是怕养出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汉来。
也正是割草这项任务,给了我开发镰刀作为游戏工具的机会。放学后的时间比较紧,需要全力以赴才能完成父母给下达的割草任务,但到了星期天,我们只要上午、下午各打满一筐青草就算完成任务指标。这样一来,就有时间把镰刀作为游戏工具来打发剩余的时间。记得有一种比较刺激又比较“野蛮”的游戏,叫做“吃镰把肉”。就是一个人把镰刀插进土里,正好能使镰把与地面紧密接触,另一个人就在距离一米左右的地方,直着身子拿着镰刀对着地上的镰把瞄准,感觉差不多时,就用力把镰刀抛出,倘若镰刀正好能够砍到地上的镰把,那么他就会作为胜利者高兴地手舞足蹈;倘若没能成功,就会如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游戏是以诚信为基础的,无论成功与否,一人一下,轮流进行,且不能单方退出,除非你掌握主动权,也就是轮到你去砍别人的镰刀时,才可以宣告游戏结束。游戏一结束,每个人就会拿地上的土使劲在镰把上搓,意图修补镰把的“伤痕”,防止回家被父母发现。但这种玩法就如赌博一样,越吃亏越想赢。倘若你遇到一个“高手”,那么结果就会比较惨。有一个小伙伴就是因为在玩这种游戏时,碰到了一个“高手”,结果自己的镰把被别人砍得遍体鳞伤。没办法,他用泥土使劲搓了还不行,只好等到天黑了才敢回家。可第二天还是被父母发现了,结果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从此便退出了“游戏圈”。
野蛮与文明相对共生。除了对镰刀的野蛮对待,还有一种文明的玩法,游戏的名字叫“蛤蟆进洞”。游戏时,需要一把主要道具镰刀,一个辅助道具棍子,游戏的主角“蛤蟆”是用一根茅草或狗尾巴草的草芯来充当。把镰刀与木棍在地上摆出门框的形状,然后用土把它们埋起来,并使劲夯实,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木棍抽出来,形成一个洞儿,这可是游戏是否成功的关键一步。刚开始玩这种游戏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小朋友由于这一步怎么也弄不好,最后气得发狠再也不玩这种“臭游戏”。我也是经历了几次失败之后,才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乐趣。搭好洞之后,把主角“请”到洞口,然后轻轻地上下摇动镰把,它就会随着镰把上下摇动的节奏一蹦一蹦地跳进洞里,进洞的样子像极了“蛤蟆”,到这时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这种游戏叫作“蛤蟆进洞”。
俗语讲,磨刀不误砍柴工。记得当时老爸为了能够让镰刀、铡刀、斧头等农具始终处于战备状态,专门弄来了一块磨刀石放在院子里。每天我们打完草,他都要用大拇指横向在刀刃上试试它的锋利程度。倘若感觉有点钝了,就弄个脸盆盛上些水,搬个马扎,将镰刀放在那块磨刀石上如拉锯般来回打磨。特别是晚上,他的身体有节奏地前后晃动,影子也随着有节奏地进行长短变化,感觉老爸帅呆了。每看到这一幕,就盼着自己快点长大,也能像老爸那样干些帅帅的男子汉的活儿。磨刀时,老爸一般是磨上几下,先向磨刀石上洒些水,然后再用手试试刀刃的锋利程度,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老爸说,不边磨边检查,有时不注意镰刀就磨卷刃了,不仅不好使而且还容易崩豁。到了冬天,镰刀用得少了,老爸就会很仔细地把它打磨一遍,然后抹上柴油或黄油一类的东西,认真小心地挂在墙上,等待来年再启用。
随着时代的飞速发展,机械化水平不断提升,镰刀这一曾经的收割能将、种田好帮手,不再那么光彩亮丽,到如今基本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然而,每当回到老家,看到漫山遍野的青草,总也按耐不住割把青草过过瘾的冲动,总也不会忘记父亲那磨刀的身影,也就是从那时起父亲教会我生活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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