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忘记——我的以色列之行(13)
(十三)
佩特拉很大,比游人可以参观的区域要大很多,景区之外还有小佩特拉等地亦有考古发现。即便是景区内的几条步行道,也很难一一走完,绝大多数跟着旅游团的人,不过是走过锡克峡谷再看一眼藏宝库而已。我买的是两日票,第二天与在修道院结识的母子约好一起走国王墓地。出发较晚,遇到大队游客,和昨日(周日)空旷的情景天差地别,要来佩特拉旅行的朋友注意了,最好选择周日前来。
从藏宝库到剧场的一段路昨天骑驴走过,今天步行,可以细细地看,慢慢地拍。贵族和富人的墓地也是大的惊人,整面山岩高高低低凿满洞穴着实令人惊叹,我很怀疑当年佩特拉的常住人口都是石匠;洞穴的岩壁有着天然的五彩花纹,层层如云,魅力非凡,远非远远看去单纯的红色。离开主路,穿过帐篷,把游人的喧嚣抛在身后,开始攀登第一座国王墓层层砖拱的阶梯。这座墓曾被改为拜占庭教堂,层层砖拱应是那时补建,大墓呈“凹”型,正面墓室门四柱三间,高而不阔,两面有石柱回廊,结构很特别。走入墓室,内部却宽,不仅涵盖正面墓门,还包括两边回廊处开的暗门。墓室内壁开有一些拱形壁龛,应是教堂时期的遗存。与第一墓同处一面山崖的还有三座大墓,都是“一”型平面布局,不再设有柱廊,与藏宝库和修道院颇多相似,破损严重,我并未走入细观。
国王墓地山背后有通向藏宝库观景台的石阶,并不陡峭,也无甚景致,只在半途可俯瞰剧场。从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看出剧场从山体凿出,前所未见,很有气魄。山顶稍有起伏,岩体非常古老,有两个角度可以俯视藏宝库,算不得很美。有些遗憾没有选择高祭坛的登山路,那里保存着纳巴泰人原始的祭祀遗址,较有特色。最正面的观景台很狭小,搭作茶棚,可以坐在地毯上喝喝茶看看景。当地人说有条十分钟到藏宝库的小路,可以有偿带路,走上之后才知道是需要攀岩的,很陡峭,一路手脚并用有惊无险地下山,给回忆增加些小佐料。喝杯柠檬薄荷水压压惊后,乘着马车穿过锡克峡谷返回入口,最后在博物馆中大致了解些纳巴泰人的相关知识,佩特拉的旅程完美收官。
返回宾馆时包车司机已来,但他没有亲自送我们去瓦迪拉姆沙漠,而是交给辆返回亚喀巴的出租车。来约旦才两天,已明显感受到阿拉伯人的狡猾,这让我的警惕之心不断提升。穿行沙漠的公路很是漫长,不断卷起的沙尘形成一个又一个旋风。两小时后来到沙漠保护区入口,约旦pass可以免去5第纳尔的保护费。保护区内的瓦迪拉姆村才是真正的游客集散地,从这里开始要更换皮卡前往沙漠深处的帐篷旅店。旅店与皮卡的合作基于客人的旅游项目,皮卡司机免费接送客人,旅店则将客人接下来的沙漠之旅交给皮卡。这里的皮卡都进行过改装,露天的后车斗才是客人的座位,虽然方便观景,却免不了吹风吃沙。瓦迪拉姆是有沙子的沙漠,与之前经过的朱迪亚沙漠和内盖夫沙漠的戈壁景象完全不同,也与印象中的沙海差别很大,这里沙丘平缓,起伏不大,远远看去是平坦的沙原。更特别的是沙原上挺立着无数岩峰,赤色山体,沧桑峰面,风蚀沙刻,姿态万千。这里的沙金黄中泛着红,特别是山脚堆积的沙丘,更是红的明显。从红色的山到红色的沙,时光改变这片大地的面貌,却改不了它的内在和灵魂。帐篷旅店出人意料的豪华,有传统帐篷和星空帐篷两种,都带独立的卫浴和空调,旅店的大堂则是绸幔重重的大帐篷,摆满柔软的沙发。在确定沙漠行程时,果然又遇到阿拉伯式小狡诈,要去最著名的大石拱桥必须加钱。凡是花钱可以办到的事都是小事,我没有讨价还价,但要求必须看到沙漠日落,这显然不是事儿,很快定下具体的景点路线。中午不适合沙漠之行,下午3点半才会出发,时间还很宽裕,从容地喝着冰水歇歇脚,沙漠生活相当惬意。
沙漠中去的第一个景点是岩画,离帐篷旅店很近。岩画内容有人、有骆驼,还有类似文字的符号,这说明瓦迪拉姆很早就有人类活动,而且大规模的饲养骆驼,具备长途迁徙的能力。仔细看看这片沙漠,并非不毛之地,有丰富的植物,可见沙漠之下应有水源,对于世代而居的当地人,活下去绝不是难事。下一站是劳伦斯小屋,曾看过大卫·里恩的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知道劳伦斯获取阿拉伯王子费萨尔信任后,穿越沙漠并在瓦迪拉姆策动奥达部突袭亚喀巴,成功在奥斯曼土耳其的大后方点燃起义的烽烟。电影的外景正是在瓦迪拉姆沙漠拍摄的。电影拍的波澜壮阔,可真实的突袭亚喀巴、截断汉志铁路等战役规模都不大,在一次世界大战中只能算是外围的小火星,从某种程度上说,劳伦斯的胜利就是因为这里太不受重视。阿拉伯人起义不过为英、法、德、俄、美蚕食分割奥斯曼土耳其提供了一把来自背后的弯刀,而且随着一战落幕,这柄弯刀即被抛弃。巴黎和会瓜分中东,起义的主力,费萨尔所在的侯赛因家族仅得到了外约旦和伊拉克。今日的中东格局在那时已埋下伏笔,只是在二战后完全显露而已。攀上劳伦斯小屋后方的石山,视野非常开阔,怪石嶙峋,沙海浩荡,景色之美,莫可名状。那一刻,我相信,劳伦斯爱上阿拉伯的理由非常充分,瓦迪拉姆的震撼是精致的英国田园无法给与的。
先后攀上大、小两座天生石拱桥,让我对瓦迪拉姆沙漠丰富的地貌又多出几分钦叹。车坏了,又调来一辆,这次的司机是个小伙子,穿着打扮与时代接轨,不再是长袍头巾的样子。匆匆看过一处山缝间的峡谷,最亮眼的是两棵大树,枝繁叶茂,给这片红色的沙漠带来缤纷的绿意。最后赶到看落日的地方,小伙子拍着胸脯保证是最佳的视角,其实也无所谓,在瓦迪拉姆,只要是块开阔地,都景色绝佳。走到绝壁的尽头,放眼望去,远处的群山在夕阳的余烬中融成虚影,酒红色的沙漠恣意流淌,一辆晚归的皮卡拉起淡淡烟尘久久不落。看着阳光一点点沉下去,看着群山一层层浮起来,我的心情也渐渐静下来。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一路上看到的中东风云,只不过是一抹风、一篷草、一时兴亡而已,要真正地理解,如同在沙海之下寻找潜流,自有因缘和规律。对西方而言,奥斯曼土耳其就是东方,或者说是通向东方的门户,意味着瓷器、丝绸、茶叶、香料——意味着传奇和财富。它强盛了四、五百年,辽阔的疆域却松散的管理让苏丹的统治千疮百孔,随着沟通黑海、地中海和印度洋的航道日益重要,随着全世界对石油的日益饥渴,这头病狮只有面临被肢解的命运。如今的世界虽已超越东西的范畴,但商路和财富的本质并没有改变,中东地区撬动欧亚非的战略地位并没有改变,中东的局势也就不会根本地改变,棋局中的中东诸国依然受着棋局外的大国强国所摆布。
除了佩特拉的门票贵,约旦的食宿价格远低于以色列,帐篷旅店的晚餐是包含在房费中的,非常丰盛,烤鸡、烤羊、烤牛肉,素菜、水果、巧克力,应有尽有,在沙漠帐篷中出现,有点穿越到阿拉伯王帐的感觉。夜里,懒懒地躺在篝火旁,喝茶看星。没有看到群星闪烁、银河贯空的景象,稍稍有些遗憾。思绪不由回到那个无数探险家和英雄们风云际会的年代,那时绝不仅有一个劳伦斯,可如他般热爱这片土地的西方人却真不多。他希望促成阿拉伯人的独立,甚至企图促成犹太复国主义与阿拉伯起义的合作,建立一个阿拉伯和犹太人的联合国家。他是很不错的考古学家、情报人员、英雄战士,却不是政治人物,在阴谋面前毫无力量,1918年劳伦斯在谈判失败后离开大马士革后再没有回来过。所幸历史并不是阴谋家们书写的,阿拉伯人和犹太人最终都建立起独立的国家。英雄只有骑上时代的战马才有用武之地,下马之后不过是从树上落下的叶子,1935年劳伦斯死于摩托车祸,终年4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