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2小窝连载系列』叶曦《无剑诀》(七)
无剑诀(七)
第七章谁的欺骗
“你知道我?”林殊默抬起头,柔软的发丝擦过顾无剑的颈间。
“想不知道都难啊。”顾无剑状似无奈地笑笑,他牵起林殊默的手走到竹亭中坐下,“若是论起啰嗦的本事,师傅他老人家要是称第二,那这天底下可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林殊默诧异地看了顾无剑一眼。师傅他啰嗦?不会啊,从两岁那年被师傅收养到现在整整二十年,她怎么没发现师傅有啰嗦的毛病啊。
“你不知道?”顾无剑挑眉笑道,“也对,你在他心里那么完美,他哪里还有需要啰嗦你的。
“师姐,我这四年,可真是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啊。
“你不知道吧,平日里师傅最喜欢的就是把你挂在嘴边了。
“他天天跟我说,我有一个多么多么好的师姐,他有一个多么多么好的女徒弟……”
“哦?师傅这么喜欢我?”
“你别假装不知道啊。”顾无剑悠悠道,“他非逼着我给他做饭,做完了呢他随便吃两口就扔在一边,说我做的多难吃多难吃,跟师姐你差的多远多远。
“他非逼着我打扫屋子院子,打扫完了呢他就随便看一眼,说我打扫的多不干净多不干净,跟师姐你差的多远多远。
“到后来,他还会说我没良心,总不来看他,不像你,跟他共同生活了十三年每天都陪着他跟他在一起,后来这些年你虽然到处游医,但常常会回小住,每次还会带各地的特产给他
“他还说,你的医术深得他的真传,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就因为这样你就喜欢我了?”听顾无剑滔滔不绝地说着,林殊默忍不住哑然失笑。
“是,也不是。”顾无剑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殊默,悠悠道,“我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
“师傅经常让我打扫你的房间,虽然是无意的,但是……我看到了很多。
“还有……其实我见过你很多次的,只是你不知道。
“从四年前到现在,阴历每个月十五,你都会回思瞐峰,从不例外。
“十五月圆,可那圆月却让人寂寞。我知道,你怕师傅伤心难过。每个月的这一天,你都会陪着师傅看一整夜的月亮。”
林殊默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是啊,那圆月,真让人寂寞。”
月亮每月都圆,可有些人,却再也无法团圆。
二十年前的月圆之夜,云霄派围剿剑渊,楚瞐重伤难产与世长辞。那时候,因为楚瞐嫁给顾宸又怀了顾宸的孩子,问沧整日醉酒不问江湖之事。也因为这样,醉酒的问沧没有得知云霄派围剿剑渊的消息,没有在楚瞐最艰难的时候站在他身边。这些年他滴酒不沾。与其说他在怪罪顾宸没有保护好楚瞐,不如说他其实在怪罪他自己……也是那一夜,醉酒的他在林府门口捡到了浑身染血的林殊默。趴在满地的尸体上浑身是些,那个年仅两岁的小姑娘却冷静得可怕,她抬眸看着他,目光比这月光还冷。就是因为那个眼神,那个像极了楚瞐的眼神,他决定抚养她收她为徒。
顾无剑和林殊默深深对望,只此一眼,他们便读懂了彼此。
这世界上相爱的人多,可是相知的人又有几个?
顾无剑拿出袖口里的玉佩,轻轻放在林殊默的掌心。
这是方才他与血杀对战时从血杀的身上拿的,当时为了拿这个他的胸口还被血杀的真气强烈地震了下,如果不是他一直强力压制,恐怕当场就会吐出血来。
此刻灼热的痛感让他觉得胸口快要炸开了,不过那又如何,他不在乎。
他知道这个玉佩对林殊默很重要,他知道。
林殊默握紧掌心里的玉佩,她抬眸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男子,泫然泪下。
她看到了,当时,她很清楚地看到,顾无剑为了拿这块玉佩生生受了血杀带着强劲内力的一掌。他在调动真气之前去拿玉佩,她知道他是怕他的真气在伤血杀的同时损伤了玉佩。她知道,哪怕他有自信将自己真气的力度方向控制得完美无缺,但因为这块玉佩对她很重要,所以他不允许有一丝风险出现。
林殊默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了抚顾无剑没有血色的薄唇,哑着声音问道:“值得吗?”
顾无剑握住她停留在他唇上的手,温柔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缓缓勾唇道:“当然。”
那块玉佩,是她爹给她娘的定情信物,她娘生前从不离身。二十年前一个偶然间,血杀看上了她的娘亲,可是她的娘亲只爱她爹一人。于是,一夜间,林家灭门,除了年纪尚幼的她因为背娘亲藏在柜子里躲过一劫外,其余十几口人全部被血杀残忍杀害。她躲在柜子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她想冲出去,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她只有活下来,才能报仇。这么多年,她在外游医,除了为治病救人,亦是为了找寻血杀,报仇雪恨。
夕阳西下,学堂已放学。
顾无剑和林殊默回到顾府,刚刚走进大门,便看到了在院里负手而立的顾念楚。
顾念楚看着走进来的两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愠怒的气息。
“林姑娘,你走吧。恕顾某这间小庙容不下姑娘这尊大佛。”顾念楚的声音冰冷如霜。
“爹,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严肃吓着殊墨了怎么办。”顾无剑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淡淡道,“我们今天可是很认真地在上学。”
“你还想骗我?”顾念楚拂袖,声音中满是怒火,“我上午去谈生意经过城郊,没想到却目睹了一场好戏!”
“您……目睹了多少?”顾无剑试探着问。
“目睹了多少?我目睹了全部!”顾念楚冷然道,“我的儿子可真是好本事,竟然能将大名鼎鼎地第一杀手血杀击败。我知道血杀无恶不作江湖人得而诛之,可是林姑娘,你是江湖人想除暴安良我管不着,可别拉上我儿子。我儿子,可跟着江湖没有任何关系。”
顾无剑方才忐忑的心情平复了大半。还好,他爹只是看到他们杀了血杀,没看到别的。还好,他爹现在除了知道他会武功之外,其他的事情还完全不知道。
“爹,也不能这么说嘛。”顾无剑上前拉住顾念楚的袖子,讨好地笑道,“我们这可是在做好事啊,再说了,怎么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从小是怎么教导你的,要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这是你娘的遗愿。”顾念楚愤然挥开顾念楚握着他袖子的手,冷冷地看着林殊默道,“顾某有家事要处理,外人不方便观看,还请林姑娘速速离开。”
林殊默没有看顾念楚,她只是偏偏头,淡淡地看了看他身旁的顾无剑。
“殊墨,抱歉。”顾无剑和她对视了两秒,缓缓道,“你先到客栈住一晚,我明日再去找你。”
“该说抱歉的不是你。”林殊默微微颔首,转身走出顾府,自始至终都没看顾念楚一眼。
夜色凄迷,无月无星。
顾念楚看着跪在楚瞐灵位前的顾无剑,轻轻叹了口气。
良久,他缓缓开口:“有些事,我本来打算一辈子都让你知道的,可是现在……或许应该告诉你了。”
顾无剑抬眸,平静地看着顾念楚道:“对不起爹,小时候贪玩,无意间发现了您想要焚毁的武功心法,一时好奇,便拿来练了。后来……又想起您教导我说要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不要想着练武打打杀杀,我怕您生我的气,所以也就一直瞒着您。”
“无剑。”顾念楚轻叹一口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为你取字为无剑?”
“您是希望我远离刀光剑影,一生安然。”
“不只是我,这也是你娘的愿望。”顾念楚缓缓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关于你的身世……
“其实,我和你娘曾经都是江湖人士,因为一些江湖恩怨,你娘在你出生的那一天永远地离开了我。
“我和你娘过了那么多年刀光剑影的日子,我们不希望,将来我们的孩子向我们那样生活。”
“对不起,爹。”在顾念楚看不见的角度顾无剑的目光微微闪了闪,他轻轻抿了下薄唇,淡淡开口。
顾念楚没有说话,他沉默了良久,叹息道:“我累了,你今夜在这好好反省。”
顾无剑一动未动,他静静地听着顾念楚远去的步伐,目光沉静清冷。
十七年前的月圆之夜,他偶然发现顾念楚在焚烧武功秘籍。他悄悄地将火扑灭,将那些武功秘籍收藏起来。当时,他便对他的身世产生了疑惑。后来,他开始试着修炼。他发现自己在武功方面天赋异禀,再加上勤奋练习,很快他便有了不错的修为。
十年前的月圆之夜,顾念楚寒毒发作昏迷,他听到声响,急冲冲地冲进去。他看到了顾念楚没有来不及合上的日记,看到了顾念楚这十年来的日记,他这才完全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这才知道原来顾念楚怕冷并不是寒疾而是寒毒。
于是,他装作对自己身世一无所知,却更加勤勉地修习武功心法。
他开始到处寻访名医,想要解除顾念楚的寒毒。
他开始统筹策划,他要重振剑渊,他要让云霄派付出他们应付的代价。
有人便有厮杀,人心便是刀剑。放弃执剑,从来都不是能够一生安然的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