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交零落也是人生常态‖文/折月煮酒

知交零落也是人生常态

傍晚，正是雨后初霁的时候，我来到乡间的一家小酒馆，酒馆的名字是“霁月难逢”。我特别喜欢这个名字，也许店主的意思是：雨后明月不易得，让大家珍惜当下的好时光吧。

不过，我想到的却是《红楼梦》中写给晴雯的判词：“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在这污浊的世间，像晴雯这般美好磊落的人，极为难得。当然浮浮沉沉的人生也是如此，霁月难逢，彩云易散，没有人能够陪伴我们走完整个旅程，也没有谁能够允诺我们一个永远，陪我们走完全程的只有一个自己。

我坐在窗边的一张小桌旁，这里可以看见进出酒馆的游客，看见窗外盛放的花红柳绿，可以闻到雨后润湿的空气的味道，闻到空气里飘散的菜肴的香气。我要了一小壶清酒，我喜欢温热着喝，经过两三分钟的加热，酒中散发出更加浓厚迷人的香气，三四口酒入口，便有了一种薄薄的熏然若醉的感觉，像雨后飘摇的浮云。

这时，走进来几个热语喧嚣的人，正坐在我的斜对面。他们春风满面，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谈笑风生。我忽然在这些混乱的面孔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如从前般儒雅生动的脸，不同的只是在眼角隐约闪现着几丝皱纹，还有鬓间竟然闪烁着几根白发。

我略略地惊讶了几秒，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寂寞的乡间小酒馆，竟然遇到了多年前的旧友。想来，我们，我和黎雨应该有七年没见了。

我透过众人的背影，悄悄的、装作不经意地看着他，虽然他的容颜一如既往，但是他确是变了。我记得他以前是不吸烟的，但今天他吸烟的样子熟练而性感，充满烈焰繁花般的魅惑。他的手指瘦长而柔美、指节分明，两指夹着烟优雅地送到嘴边，浅浅地吸一口，一缕薄烟从烟头上袅娜地升起来又消散在空气中，此时他的眼神迷离而美好，美好得让人心碎。
黎雨和那一行人，抽着烟、喝着酒、谈着天、笑着、闹着，非常热烈非常开心。我记得以前他是不喜欢喧闹的，也正因为这样，我们两个才特别情投意合。

我们常常在洒满阳光的图书馆安静的读书写字，在细雨迷蒙的天空下散步聊天；我们一起踩过落叶、踏过白雪，我们一起种过花、养过鱼，一起逛过街、买过菜，一起吃过饭、洗过碗；我们曾经说过，等我们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时，就一起拄着拐杖在公园里遛弯，或者一起坐在长椅上晒晒太阳，讲讲过去的事情。虽然这一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但是我们却觉得那时满世界都写着干净和浪漫。

我曾经真的以为我和黎雨，就叫做永远，永远的朋友，永远的知己。

但是，后来，我都忘记了我们是怎样断了联系的。可能是一个信息没回，一个电话没接，一天没联系，一周没联系，一个月没联系，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躺在彼此通讯录里的名字，不知不觉那些细节就成了过去，不知不觉就退出了彼此的世界。

我回想着那些旧时光，不时抬眼看看对面高歌宴饮的黎雨，我有点想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

中途有一次他离席走过我的桌旁，我以为他会看见我，但是没有。他漠然走过来又走过去，我看见他又坐在原来的位置，有几次他的目光甚至落在了我这边，我以为他会认出我，但是也没有。

七年，真的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七年，可能我们身体里的细胞都更新了一次吧。七年，忘记一个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这样变幻莫测的尘世间，人和人走散真的太容易了，正如白居易所写：“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知交零落也不过是人生常态，缘起则聚，缘尽则散。也许，世间真正的别离，没有执手相看泪眼，没有长亭古道，没有折柳相送，也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是在一个安静的夜晚，有些人被留在了过去。只要我们偶尔想起时，仍然感觉温暖，就好。

想到这里，我又看了一眼黎雨，然后起身离开。

我真的很喜欢这家小酒馆：“霁月难逢，彩云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