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游记4：美（下）
所谓美境，是那些让人明显产生某种心境的情境。在旅途中，心境是一种稍纵即逝的感觉，有宁静、轻松、畅快、孤独、心酸、忧伤种种……这些感觉有时候即逝了再也想不起来了，有时候即逝了事后还能回味，那一种心境比较真切。
见过一些美丽的草原上没有一头牛羊，觉得很空虚、很浪费资源。草原本不是给人看的，而是哺育生命的。当原野上或坡头上有这些生灵出现的时候，觉得这才自然，才赏心悦目。
这些牲灵吃草也好、暮归也好、散步也好，都非常专注、又非常从容。多少人围观、拍照、近距离观察它们，它们都不在意，只关心嘴里的草与脚下的路。独处的时候也不觉孤独，群行的时候也不闹腾。看着这样的景象心里特别宁静。
博乐的天鹅、莲海的水鸟、开都河的水鸟、塞里木湖的天鹅、霍尔果斯的鸽子... ...都是让人羡慕的生灵，世界任其逍遥。良禽择木而栖，良禽择水而居。它们有“择”的资格。而且，想要飘泊的时候可以振翅高飞，想要安定的时候就找一片干净的水域停留下来。这是一种多么自在的生命状态啊！
这些瞬间把生命中越来越少的天真、轻松、无拘无束、忘我的投入放大了给人看。
上图是我拍的。这个人因为药物中毒身上长了很多的疹子，一路上他吃肉喝酒没有禁忌，长途开车不知疲劳，行程变更的时候退房订房、退票订票忙的不亦乐乎... ...感觉他真的对自己那点毛病不在乎了。可这一刻，他却想用这湖圣水把自己的病苦洗掉。这情景让我心痛了一下：人坚强是因为不得不坚强。
下图是我们摆拍的。当时，这情景虽然在镜头里，但我觉得自己用心看到了我们孤独的背影。想我们千里迢迢千辛万苦跑到这里、坐在这里，面对这么美丽的塞里木湖，我却听不到你的心声、你也不知道我的感觉。这样想就觉得非常孤独。
把头靠在老头的肩上的时候，不是因为幸福，而是因为忧伤。
禾木的晨雾是缓缓地升起来的，看着它由一小团飘散开，形成一条蜿蜒的龙，又缭绕在树丛周边，渐渐铺满整个盆地，心变得很轻柔，很舒展。
拍那一颗晨星的时间是六月初五的凌晨4：56。强调这个时间是说明那个亮点不是月亮，我的手机拍照的功能并不强大，却把这颗星星照得这么清楚，可见它离我很近。当时四周寂静无声，独自诗情画意地想起一句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看着天际一点点变亮，阳光从盆地的西边向着东面的山坡上一点点往下移，村庄在晨曦中轻轻地醒来，太阳从山的豁口渐渐地露出脸，那过程足有两个来小时。这时候，时间不再是流水，而是一位稳健的行人，它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不急不徐。那是最好的时间，让人愿意为它等待与守候。
喀拉斯的黄昏。炊烟、晚霞、栖鸦、人家... ...我们的人生不就是从这样的情景中出发的吗？我们走了那么久，曾经想挣脱的种种为什么现在又变得怀恋？这些情景感到很亲切，又有些纠结。
有人说：书籍是案头的山水，山水是大地上的文章。还有人说：读书其实在读自己。在行走中欣赏的是风景，体验的是那份独特的心境。
读到这里请休息一会儿吧！猜猜看下面要写到的“美情”，它的内容会是什么呢？
前面所写的严、真、美的内容中无不蕴含有美好的感情。可是你注意到了吗？除了陈述客观事实之外，游记写到这里，还没有说到本次新疆自由行的天团组合。所谓“美情”，是那种像我们所见到的博斯腾湖一样自然的感情。
我们两家分别来自北京和海口，从各自的城市乘飞机到乌鲁木齐集中，共同完成了这次新疆行。在新疆，很多时候被问到从哪里来，当得知我们是南、北组合，且两位男士是高中同学的情况时，问者无不惊叹：这关系不一般啊！
两位男士读高中的时候共睡一张床铺，共盖一条被子。都有文艺范儿，喜欢阅读与摘录，还会写一些无病呻吟的日记相互欣赏。他们都姓袁，两家相隔十几里路，但同姓同宗，论辈分小袁要把大袁叫爷爷。但他们的儿子却都称对方为叔叔。离开了故乡，给了他们从祖孙变成兄弟的方便。
小袁少年得志，17岁就考取军医大学；大袁大器晚成，19岁考取军事学院，大袁曾对我说自己上军校是受了小袁上军校的影响。有时候我说自己比大袁聪明，大袁说：你还不算聪明，小袁如何如何那才是聪明。有时候我说自己文学积淀有点厚实，大袁说：你还没有小袁厚实，小袁高中的时候就背了很多东西。用现在的话说，小袁在学习上是大袁心中YYDS。
这次旅行，小袁对我说：大袁在班上学习很好（大袁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当时学习很好，他说那时候除了语文之外，其他学他根本没开窍），尤其是作文写的好。大袁很幽默，沉得住气，在同学中他永远是那个最先明白却最后揭开迷底的人。
小袁还记得大袁在英语试卷上擅自改名的掌故，大袁还记得为了小袁给学校交柴禾、他们俩人从大袁家各挑一担柴禾上学的情形。他们当年就是这样相互关注，惺惺相惜，打下了友谊的基础。
他们在1983年各奔前程，弹指已是38年。从青春年少到两鬓斑白，心境随际遇发生过N次翻转，但那份在纯真年代结成的情谊，一直为彼此珍藏，还普惠到互不相识的两位女同学，她们因他们也成了好朋友。
大袁家里的人去北京的次数多，儿子在小袁家住过，小袁媳妇陪大袁媳妇逛过大观园和地坛，大袁到北京被小袁家接待更是常有的事。小袁一家人也来过海南，就住在大袁家。
这是他俩的美情。
这次新疆组团游，两家人吃在一起、玩在一起、行在一起，过得开心畅快。
能在新疆各种各样的道路上安全行驶万里多路，二袁功不可没。据我观察，大袁总忘不了上学的时候，小袁挑的柴禾只是他挑的一半重，还把肩头皮磨破了的往事，常常抓住车钥匙不放手，能多开一程是一程，在体力上要罩着小袁。而小袁充分发挥脑袋灵光、手机强大的搜索功能，总是在出发前先行给车加满油。当大袁喝了酒不能开车时，他一个人坚持开了半天车。
在离开乌鲁木齐的前一天，两家人分头逛大巴扎，我们逛了一会儿，准备去给车加油，为次日到机场还车作好准备。小袁他们本来逛街逛的正起劲，在微信中知道我们的动向后，立即停止逛街，赶到停车处，小袁要陪大袁去加油。当小袁把我从副驾驶位置上换下来的时候，我如释重负。
就这样，在“行”的方面，他们互相关照，争相承担。
在住与游两方面，大袁操心较多。行程是他规划的，订酒店、订门票都是他的事情。在吃与喝的方面小袁费心不少。每到一地，他就在人人上搜索当地网红店，都是既有地方风味，又很价廉物美。旅行刚开始的时候，小袁就买了一箱伊犁老窑酒放到车上，让天团每晚都享受到美酒佳肴。
他们各自发挥优势自然分工，但分工不分家。在旅途中因故几次更改行程，几次退换酒店，吃什么、喝什么、怎么行，大家都有商有量，作出的都是最优化的决策。
两位女士呢？她们在漫长的旅途上负责聊天、或拍风景照，在景区负责拍人像美照，吃饭时负责帮大袁同学喝两杯白酒，在休息区打尖的时候负责把所带的食品分派好。
小赵同学麻利勤快，服务天团的事情她比我做的多，很多时候她都是默默地关照着别人。旅行结束后大量的照片是她通过邮箱传给我的，那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小袁是医院的院长，此行还有一个突出的贡献是让大袁敞开吃肉敞开喝酒，还治好了大袁的皮肤病。
大袁去新疆之前因为药物过敏，长了一身疹子，治疗一个多月，忌口牛肉、羊肉、鸡肉、酒、辣椒、鸡蛋……到新疆第一顿饭，小袁就劝大袁喝酒、吃牛肉、羊肉，他从病理、营养、免疫多角度分析，说明大袁吃喝的可行性。
我从来新疆若不吃不喝则兴味减半的角度，认识到大袁吃喝的必要性，最后我用一句“我相信小袁绝对不会害大袁”的话一锤定音，帮大袁开了吃喝戒，从此大块吃肉大杯喝酒，畅快游新疆。
后来，小袁向皮肤病专家讨了药方，在不忌口的情况下，大袁的病基本痊愈。
在可可托海的额尔其斯大峡谷，小袁同学有感而发，背诵了杜甫的诗《赠卫八处事》：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他感叹我们已经过了大半辈子，“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感叹即使在现在交通如此发达的时代，多少年轻时的好朋友依旧是“动如参与商”。感叹我们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同游的机会，因为“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听他的背诵与言说，都心有戚戚。
一路上大家也有一些观点的碰撞、问题的探讨，交流了信息也增长了知识，给旅行增添了别样的趣味。有时候也有争执，但君子和而不同，依然彼此理解。
这是天团组合的美情。
此行只有我一个人带着护照，原本因护照四缺三，我提议放弃的霍尔果斯口岸游。因为小团队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出过国，这个提议被老头坚定否决。到霍尔果斯口岸，他顶着炎炎的烈日把我带到这里、又带到那里，只为要把我送“出境”转一转。我刚刚过了边检，他就打来电话问我过去了没有。我转了转出来的时候，他在出口处等着我。虽然出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与体验，甚至有些失望，但这份用心还是让我觉得很幸福。
一路上，小袁对小赵同学非常照顾，抢着给她背包、提箱子，每到一处景点就给小赵同学拍照片，也要求小赵同学给他拍照片，夫唱妇随，琴瑟和谐。小赵同学唤她家“老袁”的声音的含糖量越来越高，看着他们越走越美，心里悄悄地欣赏与感动。
这是男士对女士的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