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八日,佛陀曾面临一场舆论风波

在《舍利弗问经》中,舍利弗发起十六问,佛陀随问致答,其中一问直接关涉佛陀行迹,十分大胆尖锐,暗示了佛陀曾面临的一次舆论风波事件:

“云何如来常言,不得杀众生乃至蚁子。而以腊月八日于舍卫国长水河边,与输丽外道捔术,先逼以神通力,令堕负处,其生惭羞,投水自尽,眼视沉没,而不拯救,不亦杀乎?方复告众言:‘输丽持此恶法,惑乱众生,前世善熟灭此恶身,转生善见,不亦快乎!我诸弟子当于此日设清净浴,洗浣身垢,念除倒见。身若清净,心亦清净。’似结使人,无有慈悲。”

腊月八日,佛陀与输丽外道在舍卫国长水河边竞力,结果输丽外道负,因羞惭而投水自尽。佛陀常说不能杀生就连蝼蚁的生命都要敬重爱护,可是眼见输丽外道沉水却没采取什么拯救行动,这与杀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敦煌唐代绢本彩画《释迦降魔成道图》,法国巴黎吉美国立东方美术馆藏

紧接着,舍利弗又补充道,输丽外道自尽后,佛陀说:“输丽外道因为前世的善业成熟,今天消此恶身,转生善见,这是令人高兴的事。我的弟子以后腊月八日这天要沐浴身心,外洗尘垢,内除邪见。”佛陀这样的说辞哪像解脱之人说的话,一点慈悲都没有,倒像是为烦恼所困之人。

对于一个教主来说,这样的提问可以说是极具“杀伤力”的,因为其中充满了对于他的所说与所行是否统一以及他是否证道、觉悟的疑惑。我们看,面临这样的紧张时刻,佛陀是如何回应的。

佛陀首先赞许舍利弗:“大智!汝能为诸未通达者问斯诫要。”听到如此刺耳的言论,佛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他知道舍利弗不是为自己而问的,而是为那些“未通达者”而问的。舍利弗在佛陀众弟子中向来以智慧第一为佛陀所称道,在此,佛陀再次强调了他的“大智”。
佛陀与外道捔术,外道不敌而羞惭自尽,这件事是真实发生了的,它一方面提高了佛陀在教外的威望(据《贤愚经》外道死后其弟子皆皈依佛陀),另一方面却在教内引发了不同看法,毕竟外道之死与佛陀有关,有些弟子就认为是佛陀逼死了外道,这形同杀生。佛陀当时应该也是意识到外道之死事件可能产生的负面效应,所以他作了解释,指出外道的转生是弃恶从善,且有前世的业缘。或许佛陀当时说得不够详明,亦或者在当时的混乱局面下弟子们听得不够认真,总之,这一解释并没有打消一些弟子的疑惑。关于这一事件的负面舆论在僧团内迅速发酵,引发了有关佛陀形象的信任危机,如果不能很好地平息这场舆情风波,对佛教的发展来说,其后果将是相当严重的。
△敦煌第196窟壁画《劳度叉斗圣变》,描绘六师外道与舍利弗斗法,大败之后归依佛陀。

舍利弗一定知道这一舆论风波引发的教内危机如果不作回应任由发展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采取了在公开严肃的场合向佛陀发问的解决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舍利弗问得愈直接正面愈好,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彻底解决这一问题。而他也相信佛陀的行为一定如理如法,佛陀可以对这件事给出圆满的解答。

佛陀在称赞舍利弗之后详细讲述了他与输丽外道的往世宿缘。在灯明佛时,当时尚在修菩萨道的佛陀遇见一个村落遭遇瘟疫,死者遍野,他采药救济,治好了很多人。然而有一个叫不载的人自负多能,不肯服药。临终时才乞求佛陀施药,佛陀告诉他:“早先给你药你不肯信服,现在你命数将近,药也救不了你了。”不载回答:“我这一世不能判断你我谁更厉害,希望未来世与你共决胜负,如果我输了,会杀身求生,作你的弟子。如果你输了,要甘愿听我差遣。”所以今生二人相遇,输丽外道输了,投水自害,是因为他过去世的誓愿。转生之后,输丽外道将成为佛弟子,这对于他来说是胜进,所以佛陀见他沉水没有救他。
△法藏敦煌文献P.4524《降魔变图卷》中的舍利弗及其眷属

杀生(包括自杀)在佛教中是明令禁止的,输丽外道的自害表面看是“杀生”,实乃“求生”,如此在更高的意义上是完全符合佛法的。佛陀未证道的弟子不能勘破其中机关而产生疑惑是正常的,通过佛陀这一番详尽且带有“人情味儿”的解释,终于让那些疑惑的弟子“恍然大悟”。

舍利弗可以说是佛陀在世时最为得力的弟子,他深度参与了僧团的管理,且在佛陀面临几次危机事件时表现出卓越的公关才能,不愧为众弟子中智慧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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