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夜山香的声音

登上山顶的时候，太阳已搁西边山口，很大，把它周遭的云烧得通红。黄昏幽风暗影在四野山坳田畴游移。风浸透冰水一样扑来寒凉，浸透衣襟，我伫立山崖，如同影子般飘忽不稳。

红日在西天退柴减火，逐步吸干黑云中的霞红，收缩、集中，余晖浓缩。烈焰终于在山那边熄灭。夜从山凹、森林幽出，升腾，城市、村庄在夜幕中隐约。华灯璀璨初上，成点、成线、成片，但还是撑不起夜幕的威压，显得局促而小家子气，倒是月星渐明的夜空越来越广博、皎洁，笼统世界。

有点呛人的松香中跳出来非常明晰的白兰香，突入鼻腔，有敲打灵魂的力度，咚咚咚，很重。需要非常认真的寻找，才能找到一棵棵杂然于松林、老榕间的白兰树，不是很粗壮，但是普遍比松榕高大，在低处发有弱枝，举着肥白的花蕾，似乎就是为了方便寻找、辨识。

我所在的山隐在密林中，离夜空近，离城市村庄远，孤独夜鸟煽动翅膀的动静令夜幕也颤动。下山、穿林，寻找通向田畴通往村庄的路。夜越来越像清静的深水，波澜不惊，而我在水中悠游。

阡陌交错。每一条路分割田野，无限延伸，通向不确定的远方。以为走过这片冲洼，跨过这片油菜田就可以踏上通往城巿的大路了，其实，曾在夜幕中隐约的那片黝黑是另一座林木茂密的山，村庄还远，城市更远。

桂花在夜间的香有点冷。呼呼呼，嗖嗖嗖⋯⋯山风轻躁，似乎刻意用高林密枝搅拌这掺合着松木、樟木淡香和浓郁桂花香，令.弥漫在夜色中的野山隐香更.突.出，更均匀。结果是：没有什么香能掺进了桂香，桂花的香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那样孤傲，尤其在夜间。

静谧冬夜，行走山野，贪静食香，息平步轻，月色皓明，无暇顾影。环视、默嗅，恍然发现，山，是会抖动的魔影。香，是能发声的精灵。

穿越密林，翻过一座矮山，村庄就在山下，城市就在眼前。车水马龙的轰鸣震颤着脚下的土地。汽油、煤气或者未燃尽的柴油气味刺鼻而来，带着扑面的热度，轰轰烈烈扑向我身后的山林，令我顿生退缩而往山林逃遁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