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战友啊,兄弟们接你回天门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2012年8月31日,原51405部队部分湖北籍老兵瞻仰天门革命烈士纪念碑,敬献花篮。】
【心然:此文受51405部队天门战友联谊会何国军、金友军、吴文君、刘文等委托,心然执笔。】
2021年8月31日这天,是星期日。
时间是一条河,暗暗的河,贴在生活的背后流淌。一天一天,很快很快。每一天的日期,都有一个数字化的序列,有时默一默,记一记,有时并不关心。但2021年8月31日这天,对于我,对于我们这一群曾经的军人,会有特别的伤感,特别的怀念。
今天的拂晓之际,一位草根退伍军人界的追梦人,他的灵魂,他的骨灰,刚刚回到他的故乡天门岳口的土地上,享年四十八岁。
整个晚上,我一夜没睡。一会儿呆呆地怀想,想念我们这一群老乡战友在燕山深处长城脚下一起度过的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一会儿默默地流泪,我亲爱的四军战友啊,我亲爱的四军兄弟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早这么急。
其实,我何止昨晚睡不着,从四军的噩耗传来那天,二十多天过去了。白天有工作忙碌,尚且还能平静。只一到夜晚,就想起他。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想起军旅生涯,想起他的英年早逝,想起关于他的点点滴滴,想起05部队的湖北兄弟惊闻噩耗,也一样夜不成寐,久难释怀。
吴四军,天门岳口人,一九七二年八月出生。他中等身材,大眼阔鼻,面色微黑。性情如其气质,棱角分明。声似有磁,每有高论。每次战友聚会,喝酒吹牛忆昔,揭短砥砺心志,吴四军就会被兄弟们拉出来表扬,也或善意之诽。某次聚会,有战友拿他开涮,说他齐步走都顺拐,军事素质够呛,文化也不高,还叫什么四军?士军?就叫土军。大伙起哄说好,四军咧嘴大笑。从此,吴四军成了大家嘴里的“土军哥”。战友们常常调侃天门这帮战友,国军,友军,永军,要军,文军,什么样的军都有,现在四军变土军,看来这“军情”越来越复杂了啊。
我们这一群人的友谊,始于军旅生涯。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有着革命光荣传统的24军来我大天门招了一百位工程兵,大多是七零后。七零后,所处的时代背景注定了他们是承上启下的一代人,很有特点,既有保守传统的一面,也有圆滑变通的一面,更有胆大妄为的一面。
那年,我们还是愣头青,还是半糙子伢,还是勒头,在开往51045部队的火车上,一大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天门籍新兵蛋子,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嬉笑怒骂,好不热闹,全然不知军旅生涯的严厉和艰苦。
“上有九头鸟,下有湖北佬,湖北佬里,还有天门佬。”这一群人里,什么人才都有,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事都不怕。前来带兵的官兵见这帮新兵在火车上如此“群魔乱舞”,吓着了,直摇头,给团里的领导打电话,说这群新兵不得了,新兵训练时,怕是要攻坚克难啦。
在部队里,我们是一群很“吊”的兵。“吊”,是我故乡的俗语,念三声。这个字,其实并非贬义,在我们这群战友的语境里,它有很积极的一面,表示这个人很能干,很灵活,很刺头,很有战斗力。其实,时间长了,领导们就发现,吊兵能出成绩,他们并不难管理,甚至于更好管理。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吊兵也服从管理,但也是有策略化的服从。所谓的策略化服从,就是既执行了长官的任务,也体现了执行者的个性化特质。这种挑战性的,耐人寻味的,叛逆式的服从,既矛盾又统一。这当中,是一种美学,长官意志和士兵个性化的完美演绎。
君住汉江上,我住汉江中。同饮汉江水,同是汉江伢。当年,一群来自汉江之畔的热血青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平时吊儿郎当,关键时候,从来不掉链子。
吊兵里,也可以有将军。吊兵里,个个是好男儿。湖北吊兵能文能武,拿出来个个都是杠杠的。四军,就是这吊兵中的一员。我们这群人,也都是这吊兵中的每一个。有个性,能吃苦,有实力。
从热火朝天的军营里走出来的绝大部分人,先是留在家乡工作,结婚生子,后随着打工大潮的风起云涌之势走进大城市追梦,参与国家各个行业的基础建设。那是大时代,大机遇。从整个国家来看,七零前后的人,是打工大潮中最有力量的一批人。没有七零前后的这批中坚力量,就没有今天的城市发展。
从部队退役后,四军分配在岳口化肥厂上班。有一天,我去找他逛街,买一件夹克衫。两个人走在热闹的小街上,一家一家逛。这时,我发现有一个小偷跟在四军的后面,手上拿着夹子,鬼鬼祟祟地夹他的钱包。我一把抓住小偷,大声说,四军,有人找你麻烦,他想要你的钱。四军立马反应过来,对着小偷,怒目圆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小偷放倒在地,暴打一顿。然后,准备把他送往派出所。小偷一见如此,跪在地上喊爹爹,求饶。我们看他一脸可怜相,顿生怜悯之心,就让他走了。05部队的兵,“吃硬不吃软”啊!
化肥厂改制后,四军以帮个体老板开短线客运车为生。几年后,也就是2003年,四军奔向深圳。他的哥哥在深圳公交系统工作,四军也就选择了这个行业。他先是在深圳康达尔运输公司863车队工作,此后又辗转于其它各运营公司。这些历练,使得他的驾驶技术日臻成熟。随后,他又在广州参加高级别的驾驶员考试,并顺利通过。
工作期间,他还热心参加公益活动。不久后,进入深圳三大国有运输集团公司之一的西部公交运输公司。进到这家公司的四军,如鱼得水。那种曾经在部队锻炼成的血气方刚的精气神,促使他不甘于平庸,不甘于落后。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开公交车的岗位,看起来平凡,若做到极致,就是不凡。四军就是这样的人,以一位老党员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在技术上精益求精,在品行上尽善尽美。2012年,四军的大名上了《深圳晶报》。随后,他有了梦寐以求的深圳户口,成了真正的深圳人。
在事业上顺风顺水的四军,婚姻上出现了波折。就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时,爱人和他离婚。第一段婚姻,四军有一个女儿。后来,四军重新组进了家庭,又有了一个儿子。爱人照顾儿子,没有工作。
今年的八月一日,是建军94周年纪念日。这之前,我们的战友群里,大家纷纷讨论,为如何庆祝建军94周年暨纪念入伍30周年而献计献策。那天,群里突然蹦出一条消息:四军哥一路走好。
大家懵了,怎么会呢?那个憨厚朴实一脸笑的四军,怎么会突然离世呢?
进入西部公共交通有限公司龙华四公司和平车队的四军,或许是养家糊口的压力,或许是一个老党员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他经常上早上六点半到晚上九点半的班,也就是说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下班后,还要骑四十分钟的电动车才能回到租住屋。
再好的体质也经不起这样的扛,或许是积劳成疾吧。2021年7月17日,四军倒在了下班回家的路上,被路人呼叫的救护车送往医院抢救。心肌梗塞,最终没有抢救过来,7月25日那天离世。
回家的路上出事,那么四军算不算是工伤呢?家人们和战友们一直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从法律条款上看,下班路上是工作时间的法律延伸,如果在回家路上发生意外导致死亡,确实算工伤。但是,法律有严格意义上的时间限制,是48小时之内。而四军,送进医院抢救八天后去世,就不能认定为工伤了。
孩子还小,爱人也没有工作,未来,家人的生活怎么办?不能认定为工伤,但申请各个方面的抚恤金是合情合理的。然而,这个过程很艰难,双方站立的角度和面临的问题不一样。经过很长时间的沟通,最后,家属从单位拿到了八万元抚慰金。
也是这些原因,四军的遗体火化迟迟没有决定日期。后来事情得到解决,告别会定在8月20日。那天的遗体告别,能去参加的战友都去参加了。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那天,战友们纷纷落泪,怀念战友,怀念兄弟。
一个为深圳公交公司兢兢业业工作了十多年的老员工,一个最终倒在了下班路上的老兵,一个有着25年党龄,在深圳基层社区任支部委员的老党员,离世后,却没有人为他布置一场简易的追悼会。后来的遗体告别现场,也未见单位派任何人来参加。
人心冷漠,有05部队的战友来温暖你。世态炎凉,有血浓于水的兄弟来泣送你。
8月23日这天,四军的骨灰在家乡岳口入土为安。追梦的孩子回家了,永远回家了。
四军,一路走好。天堂没有劳累,没有压力,你好好休息。躺在故乡的怀里,躺在亲人的身边,你好好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