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学其人 赤子其心

午后四点的行知楼极为安静,夕照从走廊窗户投进冬日难得的金光,仿佛已知这里有一个临时的圣殿。
偌大的展厅里,有几个人驻足书画前不肯离去。梁怀学老师的书画展,吸引了本市各界人士。所以即使闭馆时间已到,还是有人不走。

书画展设在学校通榆年画馆。馆长忍着腰伤,把年画撤下来,再把一幅幅书法国画挂上去,工程量不可谓不浩大。还左斟右酌选了一百号红做了牌匾喷绘。艺术的魅力在于,使人流连忘返,使人乐于付出。

布展时我去看热闹,附庸风雅,搔首弄姿让馆里的学生美琦帮忙拍照,一回头遇见了梁老师。

擅书法者常不免倨傲,写了字已是给你面子,想要合影?睬都不睬。而梁老师谦逊随和,人得了字画和他争相合影,和我想象的大不同。梁氏书法有楷行草隶,也和我想象的大不同。我是个草包,一叶障目,只认识正楷,除了楷书四家和黄自元,对行草所知所慕甚少,国画和篆刻更是鸭子听雷。如此真品面前,方眼界大开。

站在《道德经》前,我失神良久。小楷工整端严,最见功力,而力透纸背,绝非一日之功。

书法只成全有天赋并有恒心者,缺一不可。我见过许多名人手迹,尤其电脑手机干扰之下,简直惨不忍睹。这一次书画展,大门轰然而开,长风劲吹啊。
一幅云水禅心也好。云是突然聚上来的,应当是随风而来。水却是流动好久,带着几世的漂泊。那个禅字的一竖啊,正道直行,不能更直了。而心,是赤子之心。对自然,对艺术,对人生,爱得深沉,赤诚。

一张巨大桌案,一幅巨大毛毡,就是梁老师现场创作阵地。

没想到,求字之人甚多。有老师,有学生,有职员,有路人,有老人,有少年,门卫大爷还求了三幅。梁老师有求必应,一沓洒金宣纸瞬间写没。
留连馆中的陌生人求梁老师写一幅寒梅傲雪。还有人要写花好月圆,要道法自然,要游物乘心,要张志和渔歌子,不一而足。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开口求字,我看了已神情复杂,梁老师提笔,行走,钤印,一直微笑,微笑。他当所有人是知音,爱书法就是爱美,爱艺术,爱国学。
担心叨扰梁老师,我一直没开口求字。梁老师却说,一定给我写一幅字。
我不再犹豫。遂要了陶渊明《时运》的两句:“迈迈时运,穆穆良朝。”

梁老师铺开宣纸,挥毫而作。一幅写完,又重写一次。仔细端详,甚为满意:“第二幅好!”
我却在第一幅的“朝”字里沉醉不能自拔。那个朝字,清朗隽秀,出尘遥远。写好的字铺在地上等墨干,我就采取最爱的蹲姿,附身埋首和朝字相对。一个春天的美好的早晨,就这样牢牢长在我眼睛里啦。我看见山水,天地。看见水鸟游鱼,满架朝荣。还看见毛茸茸小鸡雏,脆生生菜畦。

梁老师为大家写了那么多字,我以为写给我的这一幅陶渊明最好。因为我在其中读出了梁老师书法里的人生哲学。笔画和笔画之间,字和字之间,偏旁和部首之间,有鲜明对照,有躲闪腾挪,有钩连呼应,有笔断意连,有余音不绝,有风骨卓然……
惜乎短短几天,梁老师即离开,不能在老师身边多学深悟,殊为憾事。
我不会写字,要是会写,就写八个字送给梁老师:怀学其人,赤子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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