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速递丨苇欢10月新作

苇欢2016年10月诗作

《女儿说》

晚饭盛上后

她和我并排坐下

告诉我今天她可忙坏了

又要帮老师拉窗帘，又要端饭

又要整理板凳

她都忙不过来了……

我说劳动好呢

能带来快乐感

能证明老师很信任你

我接着问她

你觉得快乐吗

我觉得有点累呢

《女儿的两个问题》

我都答得不尽如人意

第一，要怎样做

她才跑得过一匹小马

第二，祖国妈妈是什么

《节》

两三年前的国庆

海滨公园平均每日

产垃圾

4吨

我觉得

最令人舒适的

还是把果皮纸屑

扔进自家的垃圾筒

《非球迷》

作为一名

先天非球迷

我几乎不看

一切

有关足球的帖子

但偶尔路过

印在球迷脸上或身上

的小红旗

我会停下看看

就像

公交过站

《两个流浪汉》

一个头大

一个头小

一个肤色黝黑

一个肤色更黝黑

一个年纪大

一个年纪更大

一个身上没衣服

一个颈上没毛巾

一个穿拖鞋

一个穿解放鞋

一个有打包的食物

一个没有

一个饭盆口小

一个饭盆口大

一个像收银员那样蘸着吐沫数一毛

一个把一摞一块的咬在嘴里

一个右手的无名指套着银色指环

一个捋捋胡子又用手指

轻轻

抹掉

鞋边的灰

《无题》

你说你们不懂我

其实我更不懂你们

就像那些头插墨镜

坐在星巴克门口

以为自己喝着高端生活的人

不过是一座城市

最大的

垃圾制造者

《镜子》

夜色

让这辆车

变成一面行驶的黑镜子

我看她

她也看我

我的痣在左边

她的在右边

我用左手拿手机

她用右手

我的心在左

她的在右

我已颠倒的世界

她会替我正过来吗

《梦中秋》

有人收割了

正午十二点的月亮

《偷来的诗》

在提款机旁等钞票出来

台阶下的环卫工

在听电话

他扫两下

又不扫了

压低音量说

你那对奶跟野鸽子似的

这次来多留几天

可得给我好好操操啊……

《信仰》

那些被撒旦找上门的人

已失去一切

神采飞扬的日子

感到自己发臭

瞳孔硬得像石头

黑斑吞掉所有好肉

手在阳光下变成枯枝

踩在脚下的日子

发出碎屑的微音

快用那两根枯枝

拥抱洁净的脖子吧

狠狠掐住它

那一块还未被占领的疆域

假如你们

向主祷告

假如他还未夺去

你们

睡梦中的微笑

那就

继续信他

《数》

我教女儿

写阿拉伯数字

我教她写

2

3

4

5

6

7

她都反着写

那8呢

8横着写呀

你是上帝吗

《梦》

石廊上

摄影师挎着相机过来

问我能否让她拍几张照

我还没应声

助手已将我的腿

在石凳上掰弯

双手合在膝盖上

再将我的脑袋

斜压下去

半边脸在光里

摄影师俯下身

镜头伸长

冰冷的玻璃棱

触上我的额角

我即将被

枪决

《爱人》

我就这么躺着

脖子上涂满清凉油

如果终结的感觉

也如此冰凉

我会安静些

让你卸下

这颗头颅

你看看有什么

需要置换的

我还在做

一个天长地久的梦

《印象》

傍晚突然变成黑夜。

水泥坡路上，我身边的松树

长满天鹅绒。

前山河上的夜空，布满鹰的蓝眼睛

崇高得可怖，我不敢再看

第二眼。

雨突然落下，我停在庞大的树冠下

又看了天，一只鹰飞下来

落在我脚边

粗短的身躯收起一对长翅。

金发夫人穿得一丝不苟，她一个微笑

示意我过去，一只黑色小羊

此时横穿而过。

走回公署的路上流言横飞，人人都说

学校前方已腐溃，每个学生的信箱里

都躺着一张可怕的传单。

女学生在打开小门的瞬间闭上眼睛。

彩色铅纸上，一身肥肉的秃子

手臂上长满麻风。

夫人走回办公室，反锁的门后

一对男女在铁窗边洒汗。

离开前，我回头看她的门

白色漆得漂亮。

其实我讨厌你。

她笑了。

《看见》

走廊上全是产妇，护士们自己

无处生产，只好挪进厕所。

一个手持剪刀，为另一个接生。

水龙头里有水滴出来。

我在镜子里看见

母亲正在生我，她看起来很痛苦

肉红色的肚皮胀得像一个葫芦。

她没有话，对方的剪刀扎进去，进行剥离

但太疼了。母亲虚弱地吭了一声。

太疼就放弃吧，尽力就好，我安慰她。

她“嗯”了一声，对上我的目光

一切戛然而止。

《醒》

又是鸟叫

还有风与白光

看表六点

昨夜的梦不太丑

摸摸脸

痤疮正在平复

起来照照

比前两周好

但那平复过的

必有平复的弹痕

还有老

不仔细看

发现不了川字纹

几周前

我把刘海梳起来

换个大背头

我二十岁时

最鄙视

凸显弱点的发型

想到没有哪个老太介意

死的时候

有没有日式刘海

丑和老

拥抱它们

像拥抱我后半生的爱人

《雨中臀》

这么乏味的雨

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到处是伞

看不到女学生的上半身

只有下半身

腿又不好看

只剩臀

但都

偏小

偏瘦

偏方

偶尔也有两个

圆翘的超A欧货

进入亚洲版图

《她》

至今

我只见过她的照片

一个长着笑眼的微胖姑娘

她通过微信告诉我

那些

有关

她从南半球

带回的糟粕

最主要

是孤独和抑郁

两样女人们

最怕的

她其实爱说话

一点也不像

自己描述的悲观主义者

我记得照片上

她的男朋友穿着粉色衬衫

和她一起举杯

仿佛在邀我喝一个

我说，你来看我吧

她说好，就这么定了

不过第二天她又说

也许以后

还得回那个半球

因为她失明的一只眼

在祖国的大学

换不来一个饭碗

我不怕，她说，你知道吗

我五岁就开始抗争了

当那些坏孩子骂我的时候

我突然哭了

感觉她就站在我身边

双眼装满宇宙

左有陨石

右有明月

《景观》

前方舷窗边

浮出一个半球

一动不动过了很久

西伯利亚的黑色松针

在雪地上

一根根

跳起舞蹈

《担忧一种》

每天搭车

定会经过的百货公司站旁

有家奶茶店

“微笑Pasta”

号称只用雀巢牛奶

几年没再光顾过

店员服越来越旧

每次经过

我都隐隐担忧

它仿佛懂得我

在今天

我看它时

它突然变成

“绝味鸭脖”

《每个人》

只有一个

《生》

活我

必须全

力进入即

使是擦着你

高耸的犬状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