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帖》:最早的私刻书法丛帖
北宋人潘师旦,缘何要摹刻这么一部书法碑刻的汇刻丛帖呢?这就要从宋太宗赵炅(原名赵匡义,后为避宋太祖赵匡胤讳改名赵光义,即位后改名炅)诏命摹刻《淳化阁帖》的故事说起。
淳化阁帖
先说说《淳化阁帖》
据清人钱泳的著述《履园丛话》“宋刻”一章里记载,相传王羲之曾亲手书刻《乐毅论》,应当是刻帖之始;而至南唐升元二年(公元938年)先主李昪拿出秘府所藏王羲之书法真迹,刻成《升元帖》四卷,则应该是刻帖成部的开始。
到了宋太祖赵匡胤登基,四方图籍都回归朝廷内府。而江南文物当中的许多前代书画墨宝,让继位的宋太宗赵炅喜出望外,因为他十分爱好书法,尤其偏好王羲之的书体。他随后在淳化三年(992年),诏令翰林侍书学士王著,把宫廷内府所藏的历代名人墨迹,按照年代顺序编次进行系统摹刻,然后作为贵重的礼品,拓赠皇亲国戚及文武重臣。后来宋太宗停止赐赠,而刻版珍藏于秘阁,拓本社会上流传很少,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的缘故吧,就开始受到世人的追捧,尤显珍贵起来。因为刻于淳化年间,丛帖便称为《淳化阁帖》。又因它是刻于宫内,藏于秘阁,所以又叫《淳化秘阁法帖》,简称《阁帖》。
另据元明时期著名史学家、文学家和书法理论家陶宗仪所著《南村辍耕录》记载,宋太宗命翰林侍书学士王著以枣木镂刻十卷,每卷末有篆题:“淳化三年壬辰岁,十一月六日,奉圣旨模勒上石。”与枣木镂刻之言相矛盾。至宋仁宗时,又诏僧希白刻石于秘阁,前有目录,卷后却没有了先前的篆题。
履园丛话
《履园丛话》里,也有相关记载:“至太宗淳化三年壬辰,有诏命翰林侍书学士王著钩模三代、秦、汉、魏、晋、六朝、唐人诸名迹,汇刻为《淳化阁帖》,又有《秘阁前帖》,然大半皆仿书,或唐人双钩,随意集成,未必尽是真迹也。米元章、黄长睿辨之甚悉。自此之后,法帖盛行。仁宗庆历五年乙酉,僧慧超与希白临摹诸帖,刻石长沙,谓之《长沙帖》。”
《淳化阁帖》共有十卷,收录历代书法作者103人,420帖。第一卷为历代帝王法帖,收汉至唐帝王19人书,计50帖;第二卷至第四卷为历代名臣法帖,收汉张芝至唐陆柬之等书家67人,计114帖;第五卷为古代法帖,收录仓颉至唐张旭等15人,又无名氏法帖6帖,共计23帖;第六卷至第八卷为王羲之书,三卷计170帖;第九卷、第十卷为王献之书,二卷计63帖。十卷中字体有篆、隶、楷、行、草等诸种书体。
《淳化阁帖》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实质意义上的丛帖,“镌集尤为美富”,摹勒逼真。明人潘之淙著述的《书法离钩》评价它“摹刻虽近肥俗,然深得古意,不见古迹,得此足矣。但人间罕得,今世人所有,皆转相传摹者”。前辈大家的书法作品借此得以收藏与流传,故而此帖有“法帖之祖”的美誉,对后世影响深远。
据宋代相关文献记录,此帖为木板刻,初拓用“澄心堂纸”“李廷珪墨”。又据《故宫博物院法帖资料》介绍,“澄心堂纸”是指南唐时产于徽州池、歙(今安徽歙州)地区的宣纸,因南唐后主李煜极为喜爱其质极精,细薄光润,特在宫中设造纸作坊,并以“澄心堂”作为贮藏之处,故名;“李廷珪墨”,则是指南唐制墨名家奚廷珪研制的墨,此墨墨色绝佳,深得南唐后主李煜赏识。奚廷珪因此而任墨务官,受赐国姓,易名李廷珪。他所制之墨被宋人称为“天下第一品”,庆历年间曾出现其墨价值一万钱的现象。
《绛帖》封面
《绛帖》选页
《绛帖》的由来
朝廷这种史无前例的刻拓制作行为,加之系列成卷的形式,方便了学书人和收藏者的学习拥有,真的是册卷在手,历代名人墨迹尽收眼底,一览无余,客观上起到了推广倡导文化艺术的作用。
但《淳化阁帖》原刻损毁较早(有资料显示是发生了火灾),拓本又只是由皇帝赐给皇亲和近臣,所以很少能够流传到民间百姓手中。这样,为满足朝野更多的书学者和书帖收藏者的需求,以《淳化阁帖》为母本的私家丛帖摹刻便不令而行,逐渐兴起。其中最为著名的有宋太宗淳化年间(公元990—994年)或宋仁宗皇祐、嘉祐年间(公元1049—1063年)潘师旦刻的《绛帖》,宋仁宗庆历年间(公元1041—1048年)释希白刻的《潭帖》,宋哲宗元祐五年(公元1090年)始刻的《太清楼续法帖》,元祐七年刘次庄刻的《戏鱼堂帖》,宋徽宗大观三年(公元1109年)所刻的《大观帖》和王寀刻的《汝帖》等。
后人以为,最接近《淳化阁帖》刊刻时间的《绛帖》,就是最早的私人所刻书法丛帖,领一代风气之先。此帖后与《淳化阁帖》《潭帖》和《泉帖》一起,被世人称作“四大名帖”。
《绛帖》因由尚书郎、驸马都尉潘师旦摹刻于老家绛州(今山西新绛),故世人称其为“绛帖”,又别名“潘驸马帖”,《四库全书》之宋人姜夔撰《绛帖平》提要还称它为“潘氏析居法帖”。
作为一部历代名家书法碑帖的汇刻丛帖,虽然由于潘师旦个人力量有限,未能统一刻石规格,帖石长短各异,少数法帖甚至刻在井栏、台阶之上,但共二十卷的《绛帖》收集了我国宋代以前的书法名家之精品,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从而奠定了它在中国书法丛帖发展史中独一无二的重要地位。
《绛帖》的帖选标准,虽然主要是以《淳化阁帖》的作品为增删母本,但是它的谋篇布局、作品筛选,与《淳化阁帖》仍有很大区别:《绛帖》前十卷中第一卷为诸家古法帖,第二至五卷为历代名臣法帖(《故宫博物院法帖资料》里注明第二至第五卷收入了三国锺繇、皇象书,晋王导、王洽等王氏一门书,谢安、谢万、山涛、索靖书,南朝羊欣、王僧虔、王筠、萧子云书,隋智果、智永书,唐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薛稷、张旭、李邕、怀素、柳公权等书),第六、七卷为王羲之书,八至十卷为王献之书;后十卷中第一卷为大宋帝王书,第二卷为历代帝王书,第三至六卷为王羲之书,第七、八卷为历代名臣法帖,第九卷为唐法帖,第十卷是唐、宋法帖。
后据宋人总结,这种区别大致可分为六种情况:《淳化阁帖》里没有的作品,《绛帖》增有全卷;《淳化阁帖》里没有而《绛帖》增其人;《淳化阁帖》里有而《绛帖》删其人;《淳化阁帖》里有其人而《绛帖》增其帖;《淳化阁帖》里有其人而《绛帖》删其帖;《淳化阁帖》《绛帖》同有其人而《绛帖》却换其帖。故此《绛帖》所收佳帖极多,有李斯、诸葛亮、王羲之、王献之、卫夫人、张旭、怀素、李白、颜真卿等人的名作。而且在研究对比中发现,《绛帖》删去的作品,多为《淳化阁帖》里的伪迹,因而,其增删的资料更显可贵。
由于《绛帖》汇集了宋代以前的历朝书法精品,深得文人墨客喜爱,历史上对《绛帖》的评价都非常高。
宋人单炳文在《绛帖辨证》中写道:“淳化官本法帖,不复多见,其次《绛帖》最佳。临江帖大率与旧本同……不逮《绛帖》之遒劲也。”明人潘之淙则在他著述的《书法离钩》里这样评析:“绛帖,淳化之子,尚书潘师旦用淳化阁帖增入别帖,重摹刻廿卷于绛州。北纸北墨,极有精神,在淳化阁帖之次。其石比淳化帖本高二字,骨法清劲,足正王著肉胜之失。然驳马露骨,又未免羸瘦之憾。”
清人程文荣《南村帖考》,今人容庚《丛帖目》、张彦生《善本碑帖录》等书中亦有关于《绛帖》的著录。宋代名家如欧阳修、姜夔等多有考证论述。及至清代,有大家翁方纲的考证之文。今人则张伯英、王壮弘、杨震方等更有专论。
《绛帖》的遭际与演变
那么,颇受书家学者好评的《绛帖》,为什么落到今天这种支离佚失的境况呢?这还得从它诞生不久就被人为瓜分的遭际说起。
就在潘师旦摹刻完成《绛帖》二十卷于绛州不久,他便去世了。在他去世之前,已将刻帖作为遗产,一分为二,前十卷归长子,后十卷归幼子。如此,诞生伊始就被潘师旦人为分拆开来的前后各十卷本《绛帖》,遂开始经历、演绎原碑主人所预料不到的存亡历程。
很快,先是潘师旦的长子因欠负官钱,他手中的前十卷《绛帖》帖石被官府没收,成为公库财物。当时的绛州知州显然很懂得书法,也知道这半部石帖的价值,所以就拨款让石匠重新摹刻后十卷的内容,使手头的《绛帖》重又完整成为二十卷。这二十卷《绛帖》被称作“公库本” 或“东库本”。
大概是官府补刻的行为启发了潘师旦的幼子,为了能够完整保存父亲遗留给自己的这份艺术宝贝,他也重新摹刻了前十卷,补成一部完整的“私家本”。
陶宗仪在《南村辍耕录》卷十五里,已经论及第一代、第二代《绛帖》之间的不同——单炳文曰:“淳化官本法帖,今不复多见。其次绛帖最佳,而旧本亦已艰得。尝以数本较之,字画多不侔。炜家藏旧本,比之今本,第九卷内,今本多误,笔法且俗。”曹士冕曰:“帖总二十卷。元无字号及断眼数目。”单炳文、曹士冕各有摹刻本。世传潘氏析居法帖分而为二,其后绛州公库乃得其一,于是补刻余帖,名东库本。第九卷之舛误,盖始于此。
这样,就同时有两部《绛帖》石刻或拓帖本存在于绛州城中,实际上成为《绛帖》的第二代。我们现在都可以想到,两部《绛帖》,就像两列长长的碑廊,上自上古三代、秦、汉、魏、晋、六朝,下至唐、宋时期,从李斯、诸葛亮、卫夫人、王羲之、王献之到张旭、怀素、李白、颜真卿等名家的篆、隶、楷、行、草等诸种书体墨宝琳琅满目,那该是多么有趣、多么令人艳羡的两道艺术景观呀!
可是好景不长,在北宋遭遇灭亡的“靖康事变”当中,“公库本”和“私家本”两部《绛帖》双双落入入侵的金人之手!还有一说,认为原石刻不久就毁掉了,只有拓本传世。
金人并没有刻意毁坏它们,而是因喜爱而再三摹刻。金崇庆初年(公元1222年)高汝砺重刻的《绛帖》为十二卷,于是又产生出新一代的《绛帖》,时人又称它们为“新绛帖”。明清两代市面所见,就多是这种金刻十二卷本,包括坊间伪造的《绛帖》也多为十二卷本。据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十五记载,为了避金朝皇帝完颜亮的名讳,《新绛帖·庾亮帖》内的“亮”字,都缺右边转笔,也称“‘亮’字不全本”。
但是以上诸石,传至南宋,竟就佚失不存渺无踪迹了(当代碑帖鉴定家王壮弘在《碑帖鉴定》一书中认为是金元期间被当作炮石而销毁无踪了),拓本也再没有见到整本流传的。及至明、清时期,私人与坊间翻刻者很多,分支繁衍,有重刻新绛本,北方别本,武冈新旧本,福清、乌镇、彭州、资州本,木本前十卷等,其中也包括十二卷的《新绛帖》和伪《绛帖》。虽说都源于《绛帖》,但都难以追究它们的根由所宗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些版本都已与宋代刻本没有关系。
著有《江村消夏录》的清代著名学者高士奇,曾在自己收藏的《绛帖》后题跋道:“宋拓绛帖第一卷宋太宗书、第二卷历代帝王书,其书法结构与别帖迥异,所谓下真迹一等也。纸墨古香,尚是宋时装者。得于燕市垂三十年,无有与之似者。同时又得第三、第四,与此正同,惜延津之合无时,然吉光片羽,何须全耶!康熙庚辰重午后一日梅雨初晴晒阅书帖题识于后。”从中可以窥见《绛帖》原本支离破碎的惨况。
宋人姜夔的《绛帖平》中也录有“残珪断璧终可宝也”的前六卷《绛帖》。据《四库全书》所收录《绛帖平》的“提要”交代可知,绛州公库补刻《绛帖》后十卷余帖的“公库本”(或“东库本”),逐卷各分字号,以“日月光天徳山河壮帝居太平何以报愿上登封书”二十字为每卷之区别,而《绛帖平》所载《绛帖》部分的字号止于“山”字,即是《绛帖》的前六卷。其“河”字以下亡佚十四卷。
还有一则贴在网络上的传闻,很感人,也辑录于此——
1948年的一天,著名收藏家杨鲁安在天津一个书铺中见到一本绛帖,特点是帘纹纸,墨彩油黑看上去很不错,内容是绛帖的卷七卷八,所珍贵的是拓本后边有赵子昂的收藏印“水晶道人”。杨鲁安发现了宝贝,喜形于色,意欲购置,但老板说该物是张之万的后人拿来卖的,还未定价,不便拿走。此事杨在不经意间走漏了风声,被卖主得知,待他一个星期后再去时,卖主已拿回去了,后来不知高价卖到了何处。与宝物失之交臂,令杨老十分惋惜。不过,老板把偷偷从原物上面撕下的两篇转给了他,总算得到一点安慰。他曾让王懿荣(发现甲骨文的著名金石学家)次子王汉章看过此物,言极为珍贵,属于国宝级。杨老一直当宝贝珍藏着,希望能有一天使其与原物合璧。
研读至此,不免为《绛帖》的支离破碎而心生感叹。
宋刻《绛帖》存世稀少,至明、清更是凤毛麟角,到了今天,连明、清刻本也是难得一见了。这些残册,仅见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辽宁博物馆以及日本书道博物馆。现在,故宫所藏的配补宋方楷旧藏本,其中前十卷中的九、十两卷及后十卷中的七、八两卷为真本,钤“方一轩”等印。该帖宋刻、宋拓、宋装裱,绝无仅有,贵为珍宝,称为法帖之祖。拓本尺寸每页纵25.6厘米,横20.7厘米。
但在《绛帖》的诞生地——运城市新绛县图书馆,却拥有一部多年珍藏的十二卷本《绛帖》孤本,墨色清晰,拓本精良,书品尚美,曾于1999年8月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影印出版。而且,据《绛帖小考》作者毛上虎先生于文中叙述可知,新绛县民间还有一种内府本《绛帖》存世,仅余八卷一册。据藏家考证,此本原应有序,先藏于内府,有“世子读书”印记,后经明人项子京和清人孙承泽、王友松、行知省等藏家之手,流传至今。
关于伪《绛帖》
2009年春,在北京万隆有限公司成立10周年之际,该公司隆重推出一部古籍拍品,据称是“难得的宋拓《绛帖》”。拍卖方明确介绍这部由台湾回流的《绛帖》,属于整套十二卷本中的九卷,其他三卷据悉已流往日本。九卷内容分为古仓颉书、汉义郎蔡邕书、晋中书令宪侯王献之书、晋建威将军刘伶书、宋明帝书、唐殿中丞李廷中书、唐长史张旭书、唐孙过庭书。每卷后有“淳化五年岁在甲午春正月潘师旦奉旨摹勒上石”署名落款……
这次十二卷本《绛帖》中的九卷的现身,再次引起书家学者关于《绛帖》真本、伪本的争论与研究。
早在清代,就已经有书家学者批评揭露坊间伪造《绛帖》的恶劣现象。清人钱泳的《履园丛话》里,就专列“伪法帖”一章加以叙述——
更有奇者,买得翻版《绛帖》一部,将每卷头尾两张重刻年月,以新纸染色拓之,充作宋刻,凡五部,一曰“绛帖”,即原刻也,二曰“星凤楼帖”,三曰“戏鱼堂帖”,四曰“鼎帖”,五曰“潭帖”。各省碑客买者纷纷,其价甚贱,不过每部千文而已,遂取旧锦装池,外加檀匣,取收藏家图章如项墨林、高江村之类印于帖上,以为真宋拓。而官场豪富之家不知真伪,竟以厚值购之,其价不一,有数十金者,有百余金者,有至三五百金者,总视装潢之华美,以分帖之高下,其实皆伪本也。
其实在北宋时,就兴起了对《绛帖》的辨伪鉴真研究,至今见于著述的有《跋绛帖》《绛帖字鉴》《绛帖释文》《绛帖评并序》《绛帖考》等,为后人提供了宝贵的参考理据。
今人林荣华发表在自己“飘逸轩主人”博客上的文章《故宫博物院法帖资料》里,也引据相关文献介绍说,《绛帖》原石刻后不久即毁,有重刻《新绛帖》及十二卷《伪绛帖》,后者是卖帖的店铺为赚钱而伪造之物,每卷后均刻“淳化五年潘师旦奉旨摹勒上石”等字样。第一卷是上古及秦、汉人书,第二卷为汉、魏、晋人书,第三至五卷为王羲之书,第六、七卷为王献之书,第八卷为晋人书,第九卷为宋、齐、梁人书,第十至十二卷为唐人书。据钱泳《履园丛话》所记,大抵为明、清时帖肆(店铺)所作。帖肆将翻刻绛帖加刻年月,钤收藏家印鉴,用来冒充宋石原拓,翻刻很多。
曾在“广州购书中心”网站上读到一篇由陈恒宽、潘灿峰撰写的《题康有为藏〈绛帖〉辨析》,文章专门以题康有为所藏的十二卷本《绛帖》为例,具体剖析了十二卷本的作“伪”漏洞。
作者认为,潘师旦所刻原石没有题帖名,也没有署年月,只因他是在绛州刻成此丛帖,所以世人称之为“绛帖”而已。那么每卷卷首加“绛帖卷第×”,卷末加“淳化五年,岁在甲午,春王正月,潘师旦奉圣旨摹勒上石”,正好弄巧成拙,露了马脚;而各卷卷末所署“潘师旦奉圣旨摹勒上石”,把私刻称为奉圣旨摹勒,更显出作伪者的无知,因为《淳化阁帖》由皇家钦命刊刻于淳化三年,怎么会时隔两年又另命人重刻呢?
作者又比较了《绛帖》十二卷本与二十卷原刻所收各帖内容与编次的差别——原石卷首为诸家古法帖第一……伪本卷首题为“绛帖卷第一”……;原石次为历代名臣法帖第二,载张芝冠军帖……伪本则题为“绛帖第二”,蔡邕定册帖……;原石第三为晋太尉庾亮书箱帖……伪本第三为“王羲之霜寒帖”……
十二卷本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序目,足证其伪。虽然帖末跋文强称此本源自宋石,却又不能举证源自宋石的理据,模棱两可,实为自欺欺人之词。
最值得称道的,是两位作者对十二卷本《伪绛帖》丛帖应有价值的积极肯定的态度。因为《绛帖》宋石早已不存,以后演化的几代翻刻,虽是繁杂,但也传世绝稀,国内几家大博物馆都没有完整本。《绛帖》由于去《阁帖》时间不长,历来为世人重视。既无原本流传,十二卷本虽是伪刻,也多少能传递一些古代的书法信息,起到一种无奈的补缺作用。
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影印出版的新绛县图书馆所藏的十二卷本《绛帖》,所据底本与题康有为藏本为同一坊刻系统,但又非同一刻本。康有为本跋尾无“驸马”印,而山西版底本则有伪添的“驸马”印。这也足以证明,《绛帖》十二卷本失传后,在明清时期伪刻纷繁庞杂的程度。这也是《绛帖》历史的一个证物。而且《绛帖》十二卷本已历经了一二百年至三五百年不等,虽非宋代原刻,但它也证明了伪刻《绛帖》的历史真实性,因而具有了不可泯灭的历史性,同样属于值得珍藏的文物。
文章介绍到这里,又想起查阅《欧阳修集》时,在《集古录跋尾卷十》“小字法帖二”条目下读到的记述:“近时有尚书郎潘师旦者,窃取官法帖中数十帖,别自刻石以遗人。而传写字多转失,然亦时有可佳者。因又择其可录者,分为十余卷,以入集目,聊为一时之玩尔。其小字尤精,故录于此。”
文中“因又择其可录者,分为十余卷”一句引起我的注意,因为金刻本和现在被指出是伪帖的《绛帖》版本,正好也是“十余卷”呀!以一个外行人的无知,斗胆猜想一下,欧阳修这个辑录本,会不会就是现在流传于世的十二卷本《绛帖》依托凭借之由来呢?
当然,只是随意联想一下,要想求证,还需搜集到相关资料,从“小字法帖”的考证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