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太 | 瓦砾斋笔记（1—20）
20201213
作者简介
周公太，研究员，常熟博物馆原馆长，江苏省馆藏文物鉴定定级专家库专家，上海大学、常熟理工学院兼职教授，上海金城文物艺术专修学院客座教授。
瓦砾斋笔记（1—20）
周公太
1．翁心存《知止斋诗集》“周句鑃歌序”略曰：清乾隆五十三年夏，常熟翼京门外民鑃地得古器物铜句鑃一件，椭圆口，径一尺九分，中央有柄长四寸，通高一尺五分。前后有篆书铭文四行，其下皆云雷纹，环饰乳钉纹，合重五斤五两五钱。其铭文共39字，据鲍氏释之曰：“惟王正月初吉丁亥，姑冯胡同之子，择乃吉金自作再右鑃以乐宾客。叔季父族，子子孙孙永保用之。”此鑃出土后即为南门俞廷柏以万钱易得，后传于其子俞焯，今不知所终。按句鑃又称钩耀，系手持打击乐器，盛行于春秋至战国时期的吴越地区，为王室宴享之器。
2．《太平寰宇记》云：“常熟虞山有仲雍、齐女冢，东是仲雍，西是齐女。2000年夏，常熟、苏州两地博物馆联合发掘虞山西麓最高峰吴王点将台遗址，下有石室全长26米，高达8米，出土西周晚期至春秋时期陶瓷器93件，内涵极其丰富。但该石室构造分前室及后室两部分，与吴地常见者迥异，而与齐鲁墓葬结构相近，抑或有齐女墓之可能?
3．邑志载：汉天师十二代孙张道裕于梁天监中来隐虞山，感异梦遂于山下建招真治，创寥阳殿、虚皇坛。相传其手植七桧至明万历中犹存数枝，清初始为支塘何白石所伐去。
4．南宋绍兴初宰相邑人翟汝文，以德政及制诰鸣于世。其素奉俭约，深恶侈靡燕乐之风。尝言：德大于天子者然后可以食牛，德大于诸侯者然后可以食羊。因以恶草招客来引，为同僚者戒。
5．清代北京琉璃厂坊肆匾额，皆出当时名家之手，书法卓绝，极尽琳琅壮观之致。其中常熟人所书者有翁同稣书茹古斋、尊汉阁法帖铺、宝文斋文玩铺、赏奇斋古玩铺、秀文斋南纸店；翁斌孙书馀古斋文玩铺等。
6．《大般若经》六百卷，昔仅有钞本。清光绪间扬州高僧妙空发愿刻全藏，在扬州、州、江宁、江阴、常熟、杭州六处设局开雕，惜已成过半而妙师坐化，未竣厥工。
7．唐《吴地记》引《史记》卷三一“索隐”：仲雍冢，在吴郡常熟县西海虞山上，与言偃冢并列。五代《吴郡图经续记》列言偃墓条同，唯宋《吴郡志》不载，故知是时言子墓已失其方位。按邑志，明弘治间知县杨子器营言子仪墓于今址，树碣构堂，广植松桧，表以绰楔，从此春秋致祀焉。
8．明正德五年(1510)，城东水灾，稻田中苗高四尺水深三尺，村民已欠交两年田赋。前工部员外郎致仕古里钱仁夫口占一诗云：“高乡不住住低乡，何事先人欠主张。今日东湖船也卖，卖来赔纳水灾粮。”知县偶闻是诗，遂将欠赋蠲免。钱仁夫号东湖居士，性喜山水，所言东湖船为其心爱之物。
9．清光绪间邑人赵次侯藏有秦权一枚，世称最小而完善者。大者则以吴大澂所藏为第一。赵氏小权上刻有秦始皇诏书，极为珍贵。此权原系金匮华翼纶所有，后随女陪嫁赵氏，遂归旧山楼。
10．据《宋史》载，乾道间曾于常熟县许浦镇设立“御前许浦水军寨”。乾道六年(1170)闰五月，元额管官兵一万二千，分为四军、八将、六十二队，其中分拨三百人驻守江阴。七年十月奉圣旨：御前水军以七千人为额。淳熙三年(1176)二月冯湛奉请再招一千人，奉圣旨增额五百人。五年八月，于友又奏乞增五百人。以许浦区区一镇，竟云集大宋水军上万人，殊为奇迹。
11．唐咸通年间，县令周思辑以旱故，祈雨于虞山北麓中峰之潭上，果雨以应，遂建堂以祀之，称龙堂。其与吴县阳山龙母庙齐名，为民所钦奉，著名诗人皮日休撰有《龙堂记》。宋政和二年（1112)，漕台以龙堂祈祷感应之实闻于朝，翌年赐“焕灵庙”额。然邑人复以爵号未崇，无以昭神贶而再列状于府，府言于郡刺史，遂得保奏，特敕封为“宣惠侯”。今其遗址处尚存数人合抱粗大树一株。
12．民国中，凡书画金石家润格皆以币值元计件，独吾邑赵古泥仍以银两收取，甚为奇特。其所开书例为：对联凡四、五尺各银三两，六尺四两，八尺六两。屏条照对联之润加倍，扇册每件银一两五钱，堂匾每字银五两。镌刻石章为每字一两五钱，牙章加半，如过大或过小则均加倍。
13．龚立本，字孟渊，冶塘大河人。举明万历乙卯乡试，出高阳孙承宗门，由太平教授迁福安知县，再调崇德。将任陕西道监察御史，因忏权相温体仁而被勒改工部主事，旋降兵马指挥，后以功复任刑部主事。其熟读兵书，曾向朝廷上陈疆场事宜，悉中要害。崇祯十七年(1644)李白成攻占北京，其在家北向长号绝食而死。其著有《浪泊集》、《甲乙集》、《松窗快笔》、《烟艇永怀》等，并曾纂修《常熟县志》。
14．宋范成大《吴郡志》引唐陆道瞻《吴郡记》云：常熟县西六里有虞山，上有仲雍冢。如据其所载方位，则似海虞县治本在今昆承湖边，但建国后考古工作者从未在是处发现过唐代遗址或遗物，故此语当不可信。
15．宋熙宁三年(1070)，昆山人郏亶自广东机宜上奏，言古今治东南水利之得失，其文称：“且今苏州除太湖外止有四湖，常熟有昆、承两湖，昆山有阳城湖，长洲有沙湖。是四湖者，自有定名，而其阔各不过十余里。”据此，则昆承湖在北宋间本为两湖，其何时何因并为一湖，甚可研究。
16．20世纪30年代初，吾邑书画家润格由名人代订者甚多。见有杨佛士书法庄蕴宽等订，吴止后书法谭延闿订，王葵生书法吴昌硕重订，李韫芝绘画吴秋农拟订，江寒汀绘画袁克文艇，姚人龙书法宝熙、傅作义重订等。
17．1977年4月，冶塘乡大河中东村8队出土《大吴越国故鲁郡邹府君夫人吴郡陆氏墓志铭》一方，为砂石质，刻成于五代后周广顺三年(953)，共有314字。志中记墓主陆氏嫁邹姓，卒于练塘市私第，有子名邹知造效职于官务营甲。史载五代吴越国曾在常熟设置开江营甲，邹所事者当为此。无独有偶，元代《重修琴川志》“叙庙”中亦载：“净慧禅院在县西南三十六里练塘市，旧名仁王，开宝中邹知邈、邹知造施地为之，大中祥符元年赐今额。”按五代广顺三年(953)距北宋初开宝元年(968)仅隔15年，两位邹知造时间、地点、姓名无不相符，故必为同一人无疑。
18．常熟为先贤言偃故里，素称学道名邦，白汉以降以文仕进者代有人杰。至隋唐设科取士，唐咸亨间言子三十八世孙言大章首领风骚开常熟进士之先河，由此至清末，常熟共产生483名进士。如按姓氏统计，其中超过10人者，依次为钱姓28人，王姓26人，赵姓25人，张姓23人，陆姓22人，陈姓19人，顾姓17人，蒋姓16人，沈姓12人，翁、徐、孙姓均11人。
19．明正德间邑人御史蒋钦以直谏忤奸臣刘瑾，被三次廷杖致死，贫无以归葬。时京师士大夫畏瑾莫敢言，唯有御史黎凤曾作诗悼之云：“肯将一死开言路，谁信无钱为买棺，百鸟笼中声已寂，一龙天上胆犹寒o”其胆识令人钦佩。
20．吴讷，字敏德，号思庵，七岁遍诵五经，稍长淹贯坟典。明永乐中以医征人宫，仁宗监国闻其名，命教大臣子弟，成祖召对称旨，以经明行修荐授监察御史，后官至右副都御史，为邑中名宦。宣德时其曾出巡贵州，还朝例当言三司得失，忽有人暗地追送黄金于道，吴讷略不启封，但题诗其上曰：“萧萧行李向东还，要过前途最险滩。若有私赃并土物，任他沉在碧波间。”时人闻之，盛赞其清节。
21．康熙间诗人冯班性嗜酒，每饮必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为生员时，某日恰逢学使到校例行岁考，其带醉前往，到考试号内伏案便睡，朦胧中忽闻放牌开炮，顿然惊醒。即依试题“今夫弈之为数一节”等，伸纸疾书“弈赋”一篇及经文五篇。迨至发榜，仅名列六等，其遂自书“五经博士，六等生员”一联悬挂于堂，以为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