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如鱼
县河不算太远,出城十多里就是。坐在仿老毛子生产的运八大鸟上俯瞰,汉江就象一只巨大的蜥蜴,半边身子卧在沟壑之间,一鳞半爪的都是网状的水腺,西南方向,恰有一条白练,叫做黄洋河,溯河而上,就是县河,县河是一条河,也是一个地名,就象老子儿子和孙子,直系的旁系的,枯藤缠绕,纠葛不清。
柳絮飘来的时候,杨花也开了,还有满树的桃花,桃花最多情,含怨带嗔,先是小脸儿粉红,挑逗的紧了,不胜娇羞,嫩脸就涨成了通红,有风拂来,就象风情万种的女子,款款徐行,道不尽的万福,放肆的过了,桃花就变了颜色,一脸的冰霜,红里透白。接着,油菜花开始无拘无束的在垄间成长,仿佛比试着谁能做春天的模特儿,全都伸长了脖颈吸引评委的注意,窈窕的身材顶着一张张金黄的笑脸,让你分辨不出谁更靓,谁最美。
我喜欢夏天县河里的黄洋河,河水泛着波光,清凉而温润,细碎的沙子精巧的从指缝间流泻,阳光射来,指间披金带银。一块块卵石,光滑细腻,悄无声息的记载着岁月的沧桑。河水清澈如镜,投石问水,亘古不变的“叮咚”,好像智者千年的谒语。岸边,几块犹如石斧石铲的大青石斜插入水,仿佛依稀能听见棒棰有节奏的敲打声,塬上的少女在这日复一日的敲打声中变了容颜,发髻上的那朵野花开了又谢了,谢了又开了。
一只青蟹在水里滑行,走在绵软的沙子上踏雪无痕,伸出手想了想,捉了又放了。扔一枚不小的石子在浅水滩里,一尾尾游鱼惊慌着四下里奔逃,这里的鱼儿总是长不大,长大了,就被柳条穿了扁扁的鱼头,晾晒在屋檐下,所以一个个暂时无忧的生灵,就象一个个小蝌蚪拼命的游啊游,也找不到自己亲爱的妈妈在哪里?想起了古清生的话,心情如鱼,鱼如心情,鱼游我也在游。人与自然越是在人多的地方也越发不能和谐相处,人类侵占了太多生灵的空间,所以那些渺小的生物总是在恐惧中生存,养成了胆怯的性情。
黄洋河虽然叫河,但是水并不深,最深处也超不过两米多,并且不是随处可见,所以这里就成了天然的浴场。黄洋河上没有船,有的只是竹扎的筏子,筏子不是用来过渡的,而是用来嬉戏的,用一支小马扎坐在筏子上,其实就是坐在水里,从竹子间溢出的沁凉的河水打在脚面上,就有了秋凉的感觉,光屁股的小孩从筏子上一个猛子扎下去,许久,不见露出水面,飘去好远,水面上凫出一个青涩的葫芦。还有更小的孩子,身上缚了救生圈,宛如一只只小水鸭,隐约间显现红色的脚蹼。
长发飘飘的少女,躲在水里的树荫下,不知是在洗发,还是用发在拂动水流,梳理心情?从柳条的缝隙,隐隐约约间就感觉像皮影戏里的美人御妆,一池的铅华和粉黛就这样流去散开。选择一块激流中的大岩石,就这样什么也不想的背靠着休憩,任多少尘世中的烦恼和忧虑都在水的拍打和激溅中无影无踪。黄洋河的夏天,处处流动着似水的柔情,这柔情就让你慵懒的躺在水里,长久,不愿意起身。回过手,总是爱抄起一把细细的沙子,擦在光滑的皮肤上,然后静静的感受水流的冲刷,一次又一次,仿佛贪恋的少男少女,一生中能收获多少情浓情淡,又能馈赠多少真情?
不远处,一架铁链拉拽的吊桥横亘在河面上,赶着牛羊的农人放牧归来,满天的余晖将辛劳的背影定格在画面上,唯有那吆喝的鞭绳在风中脆响。一只掠水的白色的小鸟,倏忽的从空中飞下,叨起银色的小鱼,惊慌失措的逃之夭夭。水草边,幽蓝泛着冷光的蝴蝶,在孩子们触手可及的追逐中,上下蹁跹,蹦蹦跳跳的孩子们扑通一声掉落水中,那岸上就猛然间收获了一串银玲。不知从哪里跑出两头肥头大耳的黑毛猪,吭哧吭哧,旁若无人的畅饮着河水,有调皮的石子扔出,黑毛猪扭头相望,旋即又沉下头去。
黄洋河夏天的雨水,来得急去得也快,远在天边的黑云猝不及防就到了头顶,不是一滴两滴的预警,而是转眼间就飘泼了起来,雨点不是落在水中就悄无声息,而是伴着美妙的滑板就嘈杂了起来,满河的水一下子就像煮沸了似的,慌得人群四下里奔逃,而晒了一天的河水也像渴急了似的,张起无数张小口迫不急待的啜饮了起来。成群的蜻蜓慌不择路,超低空的飞行,飞着飞着就进了农家的小屋,淋湿的翅膀扑楞楞的张不起来,孩子们欢呼雀跃间,一伸手就擒住了,而那翘起的尾翼徒劳的卷起又伸开。
带着斗篷的农妇大雨中收割了菜蔬,自胸以下全被雨水淋湿了,那斗篷划出美妙的弧线,雨水如箭簇般激射而出,田间劈叭作响,所有的生物都仰起头来迎接天降甘露,只一盏烟茶的功夫,雨势就小了,再一会儿,雨水就收住了。暴雨过后,是没有人敢下到黄洋河的,别看黄洋河挺温顺的,但是从上游片刻就会冲来竹筒子般的大水,没有经验的人是会吃大亏的,站在农家小院看雨后初晴,黄洋河洗浴别人,自己也沐浴更衣,就有一种妩媚从烟雾飘渺中迷漫开来,在树梢滴答滴答的奏鸣中,在水汽的氤氲下,河之仙子踏着音符翩翩起舞,归来去兮,人如仙境,仙如人境。
围着小木桌品尝此地独有的辣子鸡,鸡是家养的,调料是地里的朝天小红椒,伴之以野生的土韭菜,用柴火不知多少时间焖熟的,要说我也是美食家了,可是自从在县河品尝了此地的辣子鸡后,其他再好的美食都不做他想,总会过一段时间再来一回,有时,再来时,就吃一只捎带着另一只拿回家,可是拿回家的那只再热熟时,就没有了原汁原味,总没有这里热气腾腾的这只好吃,看来还是不能太贪心了。辣子鸡的美味吃不惯辣椒的人不能想像,而能吃辣子的人就会口舌留香一辈子,还有铁锅做出的焦黄的锅巴,沾着辣子鸡的汤汁,只一口,就能从喉咙里伸出手来,再要。那些金牌大厨和宫廷御膳都讲究色香味,我只追求实惠和好吃,特别是在野外的农家。
可惜的是,最好的东西都是无意中得到的,如果去的人多了,或者有心为之,就淡然而寡趣了。黄洋河的波光依然摇曳,辣子鸡的余香还在唇齿之间,而县河那个地方,添加了许多人为的景象,我不知道残留在记忆里的东西还会保存多久,县河或者黄洋河晨起的幽静,以及夕阳西下的妖娆还能存在多久?
【作者简介】蔡军,笔名老蔡的菜园子,70后,秦人,公务员,文史爱好者,网络知名写手,新浪文化名博博主,唐宋野史百科签约行家。业余喜欢读书、运动,信奉梁宗岱先生的“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出版多部文集《野史更疯狂》《吹皱一池春水》《一个人的天堂》《如歌的行板》等,其中《野史更疯狂》是首部历史类通俗文学畅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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