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丨善斗的“绍虫”

秋风起,蟋蟀们也到了最佳竞斗时节。斗蟋蟀,世人称之为“秋兴”,早在唐宋时期已经盛行,到如今也不失为一种文人雅趣。

在绍兴,活跃着一群爱斗蟋蟀的玩家。而上虞产的“绍虫”,也因善斗,在全国蟋蟀圈内颇有名气。

民间斗蟋大赛火热

“斗蟋蟀,和拳击赛有点相似。比赛之前,先要给蟋蟀‘运动员’们称重,根据体重划分不同的组别。我们以斟为计量单位,4斟相当于0.7克。”

近日上午7点半,绍兴市越城区剡溪路上的“清咖”,举行了一场绍兴民间自发的斗蟋大赛。45岁的杨旷是这场斗蟋大赛的发起人之一。一大早,他就坐镇赛场,迎接来自各地的虫友们。

“由于今年秋虫总体偏小,我们商量决定,按虫重分以下五种规格比赛:2.0-2.5斟、2.51-3.0斟、3.01-3.5斟、3.51-4.0斟、4.01-4.5斟。”杨旷说。

两雄相争。

9点40分,鸣锣开战。在一个椭圆形的斗格里,两雄相遇,激战一触即发。它们先是猛烈振翅鸣叫,既是给自己加油鼓劲,又想灭对手威风,然后才呲牙咧嘴地决斗起来。头顶,脚踢,口咬,它们卷动着长长的触须,不停地旋转身体,寻找有利位置,勇敢扑杀。几十个回合之后,终于分出胜负,败者垂头丧气,胜者趾高气昂。

“今年参赛的虫友共有15人,除了绍兴本地的,还有来自杭州、金华等地的。他们带来参赛的精品蟋蟀,大约有130只。”杨旷告诉记者,因为大赛采取的是点位争霸的抽签淘汰赛,所以毎位参赛虫友同点位秋虫限带2只,并单选一只出战。

在比赛现场,记者看到有不少人带着孩子前来观战。带着7只蟋蟀参赛的王国强告诉记者,他玩斗蟋蟀已经有30多年了。

“在上世纪60年代之前,绍兴玩斗蟋蟀的人还是挺多的。府山脚下,街头巷尾,很多人会在家里养蟋蟀。”年过古稀的许先生告诉记者,他小时候就玩过斗蟋蟀。在他看来,这种古老的游戏也是闲适生活的一种代表。

“今年已经是第五届了,记得第一届比赛是在鲁迅故里百草园边的张马弄举办的。”杨旷喜欢斗蟋蟀,早在2015年就开始热心张罗斗蟋大赛的事情了。而今年的这场斗蟋大赛,也早在2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筹备。

“斗蟋蟀,和别的比赛不一样。首先,这是很有季节性的。每年10月中下旬,交配后的母蟋蟀开始产卵,到第二年7月初,开始有幼虫出来了,再到9月底、10月初,就可以斗了。其次,蟋蟀有一个抓和养的过程。买来的虫价格高,难下手。我们主要是玩野虫,而且都是自己去抓的。一般说来,在野外抓来的蟋蟀,至少需要在家里养一个月时间,才能拿来斗。”杨旷说,今年的比赛通知,在8月11日就发出了,就是为了让参赛的虫友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今年我自己养了52只。”杨旷告诉记者,野生的蟋蟀,大约在立秋前后开始叫,这个时间也是虫友们开始出动抓蟋蟀的时节。在参赛之前,他先在家里进行了一场场选拔赛,最后才选出参赛的8只蟋蟀。

从事越窑青瓷事业的绍兴人任和成,与杨旷是虫友,也多次参加过杨旷组织的斗蟋大赛,他对斗蟋蟀有着比较深入的研究。“我玩斗蟋蟀已经有七八年了。”在任和成看来,中国的蟋蟀文化源远流长,是具有浓厚东方色彩的文化生活。

记者采访中了解到,与杨旷、任和成一样喜欢斗蟋蟀的人还有不少。“我们有个自发的斗蟋协会,喜欢蟋蟀的人在一起活动,交流经验,大约有六七十人。”在杨旷眼里,斗蟋蟀,不仅是一种文化的传承,也是一种交友方式。“每年都有新鲜的面孔加入。”

斗蟋蟀有很多学问

蟋蟀,又名促织,俗名蛐蛐。在我国古代最早的诗集《诗经》中,就有多首诗写到蟋蟀,比如有“蟋蟀在堂,岁聿其莫”、“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等诗句。

蟋蟀此后也时常出现在文人墨客的诗文中。比如白居易的《闻蜇》(蜇,蟋蟀古称),诗曰:“闻蜇唧唧夜绵绵,况是秋阴欲雨天。忧恐愁人暂得睡,声声移近卧床前。”

但《诗经》并没有提到蟋蟀两雄相斗的习性,唐诗中也多是描绘蟋蟀的鸣叫声以及在诗人心中引起的感受,并无斗蟋蟀的内容。一直到唐代天宝年间,蟋蟀才被人捕来捉对搏杀,这项古老游戏开始风行,并名列于花鸟鱼虫四大雅戏之中。此后,宋朝的正史、笔记、诗文中,关于斗蟋蟀活动有了较多的记载。

斗蟋蟀。

“南宋,在斗蟋史上是著名的时代。”对于斗蟋文化,杨旷也颇有研究。他告诉记者,南宋将亡之际的权相贾似道,是位出了名的“蟋蟀宰相”,他因喜斗蟋蟀而误国,落得个千古骂名。然而,他作为斗蟋爱好者,却总结经验,编写了世界上第一部关于蟋蟀研究的专门著作——《促织经》,堪称中国昆虫研究的开创者之一。

的确,从抓蟋蟀、养蟋蟀到斗蟋蟀,每一个环节都有不少学问。“好的蟋蟀很难找,有时几天也抓不到一只好的。”任和成告诉记者,每年立秋前后,他就开始到野外抓蟋蟀,一般能抓上四五十只。

“蟋蟀是夜里觅食的,一般是晚上6点到9点这段时间。常鸣的虫子不一定是好虫。好的蟋蟀,常常要到后半夜才会叫。”任和成说,他喜欢到古纤道一带去寻蟋蟀。因为那边的环境比较安静、干净,还有水源,蟋蟀喜欢生活在河边的草地里。“不过,像南瓜地等这些生活环境较好的地方,蟋蟀的战斗性要差一些。而旱地的蟋蟀,则更凶猛一些,因为那里有蜈蚣等其他虫类与它们共存,虫类之间也会互相斗,所以战斗力会强一些。”

玩斗蟋蟀的时间久了,任和成也慢慢总结出了自己的经验。他已经懂得根据蟋蟀的叫声来判断蟋蟀的战斗力。“如果是早秋时节,鸣叫声是尖而急,且清脆的,多半是位善斗的大将。叫了数声,间歇10多分钟再叫,其为好虫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叫声沙哑,多为长衣阔翅。鸣叫声尖细,且连续不断地叫,多数是小虫。”任和成说,蟋蟀的喜怒哀乐,也可以通过鸣叫表现得淋漓尽致。它向雌虫求偶时,会发出悦耳动听的鸣叫声,如雌虫不愿理睬,它又会低声哀鸣泣求,直到如愿以偿为止。研究细听鸣叫声,正是捕获佳品虫的关键。

“抓蟋蟀的难度不小,有时忙乎一晚上,也只能抓到四五只,但乐趣就在于这个寻找的过程。”杨旷说,找到好蟋蟀,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在他看来,抓蟋蟀最理想的地方是毛豆地边,丝瓜棚下。因为蟋蟀喜欢出来晒月光,又喜欢吃嫩的茎叶和高蛋白的豆类。此外,他还发现,一些古寺庙边上,断墙残瓦边抓来的蟋蟀,战斗力特别强。

他一般是在8月中旬到9月初这段时间抓蟋蟀。“再早,蟋蟀还没叫声。再晚,蟋蟀已经交配过了,或者已经和别的蟋蟀斗过了,败下阵来的那一方会有心理阴影,失去战斗力,或者说有些已经口伤脚断。所以一定要找准时间,抓那些没有斗过的蟋蟀。”

蟋蟀抓来后,还有一个养的过程。“养好一只蟋蟀,比养好一个孩子还难。”任和成告诉记者,蟋蟀只有120天左右的生命周期,从孵化到成虫,要经历7次蜕皮。他们抓来的,一般是蜕了6次皮的那种。“蟋蟀对环境的要求很高,比如盆里的湿度太大,卫生没搞干净,食物不对胃口,都会养不好。”

任和成说,几乎每一个玩家,都有一个喂养蟋蟀的独特配方。蟋蟀属于杂食性动物,他一般会把小米、虾肉等磨碎了,喂它们吃。与此同时,他还会用甘草煎水,给蟋蟀洗澡。

“抓来的蟋蟀,要有专业的蟋蟀盆养着。看上去是密封的,其实是泥烧的,很透气。一个蟋蟀一个盆,或一公一母放在一个盆里,里面还配有食槽、水盂等。”杨旷说。

斗蟋蟀的过程,也是考验智慧的时刻。“就像田忌赛马一样,在比赛中安排好出战顺序,也是需要战略的。”任和成说。

此外,虫的斗性也是分时段的。“一般上午8点到11点,它的斗性比较足,是适合比赛的时段。环境对比赛也有影响,室外有风的环境就不适宜斗蟋蟀。”杨旷说。

道墟蟋蟀全国有名

蟋蟀还有南北之分。“北方的蟋蟀个子大,但观赏性不强。南方的虫子虽然个子小,但力气大,持久力强,有韧性,观赏性好,好一点的可以斗上三五分钟。”杨旷告诉记者,“绍虫”的善斗,是全国闻名的。

据《蟋蟀经》记载:浙江蟋蟀以杭州七堡产的“杭虫”、上虞产的“绍虫”最善斗。在上虞出产的蟋蟀中,最著名的叫“铁门闩”。其口成一条黑线,如一条精铁所制的门闩,能一口定胜负。

“道墟蟋蟀出名,颇有些历史了。”上虞区道墟街道文化站站长马德良告诉记者,之前在全国以蟋蟀设立的专业市场,仅有2家,除了道墟的,就是山东宁阳的。道墟蟋蟀有三大特点:一是品种多,有一枪、半枪等之分,紫大头、黄闻头,则是蟋蟀中的珍品;二是个子大,分布广;三是勇猛善斗。

“在2011年前,每逢8月中下旬到10月初,是道墟蟋蟀交易的旺季。此时,道墟电影院门前的大场地成了蟋蟀交易市场,来自北京、上海、南京等各地的虫商们都会前来买蟋蟀。”马德良说,蟋蟀市场每天人头攒动,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2008年6月,道墟蟋蟀文化被列入第二批上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2011年,当时的道墟镇政府也曾举办过首届蟋蟀文化节。

不过,道墟人不斗虫,以捕捉出售为主。这种蟋蟀生意给当地百姓带来不菲的收入。虽说以质论价,但蟋蟀的买卖成交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双方讨价还价,一只蟋蟀有时可以卖到几百元、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的高价。

“抓蟋蟀带来的收入,每年有四五万元。”道墟街道新民主村的一位村民告诉记者。

“我们把抓来的蟋蟀装在小竹筒中,一头用棉花塞住。”这位村民说,他们一般都是兼职的,白天正常上班,到了相应季节,就在夜里出动,抓到半夜,然后拿到市场上出售。所以,道墟蟋蟀市场的交易都是在清晨三四点钟进行。

尝到甜头后,很多人慢慢地就从单纯的捉蟋蟀转为从事蟋蟀经济去了。“现在的蟋蟀季里,有不少道墟人会常驻上海等地,将抓来的、收来的蟋蟀出售。”马德良说,如今在道墟,几乎已经没有蟋蟀交易市场了,捉虫者都是直接去上海交易或者在当地私下交易。因为蟋蟀价格没有固定标准,不少从业者每当捉到一只上好的蟋蟀,都会像收藏古董一样,先养起来,等到一个好时机才肯出手。

据不完全统计,蟋蟀市场势头旺时,道墟当地有500位左右的村民做这一生意。

“道墟蟋蟀的出名,一和当地的沙性土壤、植被等自然环境有关。其次,道墟蟋蟀口器好,善打斗,受欢迎,来这里抓蟋蟀的人多了,就形成了市场。此外,道墟蟋蟀也有着历史的渊源。”杨旷表示,绍兴的蟋蟀文化始于南宋。南宋朝廷偏安江南,斗蟋蟀的游戏也从宫廷传到民间。当时,蟋蟀也是民间向朝廷进贡的贡品。慢慢地,再通过优选优育,好的虫子在这一带流传了下来。

任和成说,因为成年的时间不同,北虫和南虫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可比性。“9月初的时候,北方蟋蟀已经成年,但‘绍虫’还只是‘少年’,两者之间难以进行较量。等到‘绍虫’成年的时候,北方蟋蟀已经老了,也没办法斗了。”

“有空的时候,我们也会组团去山东宁阳、宁津等地观战。作为北方蟋蟀大县,那里每年都会举办斗蟋蟀的国际赛事。”杨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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