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钱币铸造看东汉的王朝兴衰史
导语：
新朝末年爆发了绿林赤眉起义，作为汉朝宗室的刘秀趁势而起。公元25年，刘秀称帝，重建汉朝，史称东汉，东汉王朝是中国历史上继西汉之后又一个大统一的中原王朝。作为中国古代社会发展相对比较平稳的时期，东汉在经济、文化、军事发展上相较西汉都有了一定的发展，而作为经济发展重要体现的钱币铸造发行，东汉似乎要落后于西汉，与西汉所铸行的钱币琳琅满目、多彩多姿不同，东汉的钱币铸造要显得平淡冷清许多。根据史书记载，东汉传八世共十四帝，享国一百九十五年，但仅汉光武帝刘秀和汉灵帝两位皇帝在位时曾分别铸行过货泉和五铢钱。这很耐人寻味，光武帝刘秀是东汉开国皇帝，在位时期开创了东汉第一个盛世“光武中兴”，而汉灵帝刘宏时期，外戚干政，宦官夺权，朝政日益腐败，东汉王朝的统治已是江河日下。两次铸钱的时间，正好分别在东汉王朝的强盛期和衰弱期，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吗？
王莽铸行的“货泉”钱币对稳定东汉王朝统治起到的特殊作用
虽然不能就此断定东汉仅光武帝和灵帝两人在位时铸行过钱币，但东汉铸行钱币的次数比较少，这应该是不争的事实。但是铸行钱币次数的少，并不能就此说明当时人们对钱币铸行的不重视，或者反映出当时经济发展的停滞。相反的，东汉时期人们对钱币的铸行同样非常重视，我们可以从光武帝刘秀铸造的货泉和五铢钱，还有灵帝刘宏铸造的五铢钱看出当时铸钱工艺的先进，从当时制作工艺来看，这些东汉时期的钱币，无论设计制作都堪称是钱币中的上品。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人们还出于不同的目的，利用当时盛行的谶纬迷信思想，对光武帝的货泉和灵帝的五铢钱附会了种种传说和流言，正是这些传说和流言，使得东汉的货币史变得生动有趣，也使我们可以从全新的理解角度，通过东汉的钱币铸造对这个统一王朝的兴衰史有了一个深入的了解。
东汉开国皇帝光武帝刘秀
我们习惯把西汉和东汉称为“两汉”，片面的认为东汉就是承接了西汉，但事实上作为夹在西汉和东汉中间的新朝，虽然一世而亡，但毕竟也是一个为后世所公认的封建王朝。王莽作为西汉外戚，开创了中国历史上通过禅让称帝成功的先河，王莽称帝后进行了多项带有明显复古色彩的改革，但改革脱离实际，不得人心，遭到了上至豪强勋贵，下至平民百姓的强烈反对与排斥，反而导致了新朝的急速灭亡。作为新朝末年最大的两股农民起义军，绿林赤眉军很快便席卷全国，推翻了王莽的统治。在这过程中，作为汉高祖刘邦九世孙的刘秀以“复高祖之业”为旗号，聚集自己的宗族、宾客组成了一支七八千人的春陵军做为基础，凭借过人的胆识和正确的策略，在群雄逐鹿的新朝末年强势崛起，最终夺得了天下。公元25年，刘秀在鄗南（今河北省柏乡县）即位称帝，国号仍为“汉”，史称汉世祖光武帝。东汉建立之初，天下还未安定，赤眉军尚在长安一带活动，豪强地主则割据一方，光武帝刘秀又经过十一年的东征西讨，才最终在公元36年扫灭了最后一个割据势力，占据益州的成家帝公孙述，实现了自新朝末年长达近十九年的纷争混战以来的又一次全国统一。
东汉作为一个新兴的统一王朝，自建立之初便面临着豪强割据、人心不稳的不利局面，刘秀为了争取人心，安定天下，急于寻找更多的理由来证明自己承汉之世入继大统的合理性和合法性。王朝的建立，首要的大事就是恢复经济稳定人心，而钱币作为经济活动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是否该摒弃旧币铸行新币也成了当时讨论的重点，奇怪的是，刘秀即位之初并没有铸行新币，而是沿用了新朝时期的“货泉”钱币。
现代出土的东汉“货泉”钱币
在东汉建立前后，社会上通行的钱币主要是王莽时期的“货泉”，这种钱币的典型特征就是币面上有用隶书书写的“货泉”二字，分拆开来可被读作“白水真人”四个字，在谶纬迷信盛行的新朝时期，刘秀及其谋士充分意识到这四个字所能利用的价值，可能会给刘秀的统治带来巨大的帮助。由于刘秀早年是在家乡南阳白水乡领兵起义的，把“白水真人”附会成是暗指刘秀，可谓是天衣无缝，随着这一说法的广为流传，无疑给刘秀取代新朝制造了某种神秘的色彩，使其俨然成为一个真命天子。这也意味着王莽在铸行“货泉”的时候，当时就已经暗示刘秀在将来要推翻新朝重建汉朝，刘秀入承大统乃是天命所归。如此，经过刘秀及其谋士的大力包装和宣扬，“货泉”这一前朝货币竟然成了刘秀扫平四方，赢得朝野拥戴，实现天下一统的绝佳思想工具。
既然“货泉”还有其巨大的利用价值，刘秀就没有理由再废除“货泉”铸行新币，而是继续大量的予以铸造，前后行用了长达十多年时间。到刘秀统治中后期，天下已经趋于安定，东汉王朝的统治也比较稳固了，光武帝刘秀才在大臣们的一再提议下，于建武十六年（40年）恢复铸行五铢钱。“货泉”作为前朝的钱币，本该随着东汉的建立而被摒弃，但无意间成了刘秀凝聚人心、平定天下的有力帮手，东汉的钱币史载一开始就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显示出了其不同凡响的一特点，也让我们对“货泉”这一种钱币有了全新的认识。
汉灵帝为挽救江河日下的东汉王朝，再一次铸行五铢钱
东汉再一次铸行钱币，已经是近150年后的汉灵帝时期，此时的东汉王朝早已经是腐朽不堪，江河日下。和帝、殇帝、安帝、桓帝在位时期，外戚专宦官轮流干政，而宦官的腐败尤盛于外戚，士大夫不满于宦官干政，便联合外戚来共同对抗宦官，双方斗争激烈，最终导致了两次党锢之祸，正直的士大夫被全部排斥出朝堂，东汉王朝的统治更加黑暗。而灵帝即位以后，比桓帝更加信任宦官，将朝政委任于宦官，并制造了第二次“党锢之祸”，导致当时的社会矛盾空前激烈，局势也更为恶化，东汉王朝的统治至此已是江河日下，濒临灭亡。
两次“党锢之祸”对汉末士人的迫害是极为严重的
这其中我们要特别讲述一下汉灵帝时期的第二次“党锢之祸”。灵帝时期，外戚大将军窦武与党人密谋铲除宦官势力，惜事机不密，窦武反被宦官所杀并夷灭三族。之后，宦官们在灵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开始大兴党狱，对反对他们的党人进行了疯狂血腥的镇压。党人领袖、名士李膺、范滂、杜密、翟超等百余人，被下狱处死，另在各地陆续逮捕、杀死、流徙的士人达到了六、七百人。八年后的熹平五年（176年），永昌太守曹鸾冒死上书为“党人”鸣冤，要求解除禁锢，昏庸残暴的灵帝竟忠奸不分，下令处死曹鸾。接着又再一次大兴党锢，下诏凡是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中任官的，一律罢免，并终身禁锢，这一次的牵连范围扩大到了五族。其禁锢的范围之大，波及的无辜者之多，远超第一次“党锢之祸”。第二次“党锢之祸”进一步加深了东汉的社会危机，使东汉王朝陷入了更加黑暗的深渊。
光和元年（178年），汉灵帝刘宏在其母亲董太后的常侍们的教唆下，开始尝试卖官鬻爵。为了设置西园供自己享乐，决定按官位的高低公开标价卖官。公和卿分别为一千万和五百万，余下以此类推，县令则按土地的丰瘠分别定价。富者先交钱，贫者则上任后加倍缴纳。当时冀州名士崔烈家境殷实，通过关系以半价五百万买得司徒（三公之一）一职，并暗自窃喜这买卖太值了，他的儿子却对父亲的这种用钱买官的行为感到不齿，直言靠花钱换来的司徒充满了一股铜臭味。
有钱有声望的地方名士尚且如此，而那些家境清贫的官员面对这种明码标价的买官卖官又该怎么办。司马直是当时一个有名的清官，但长期在地方担任小官，灵帝下令升他的官，司马直却不高兴反忧愁，虽然灵帝特别优待他礼金减价三百万，但司马直既无钱也不愿缴纳这笔礼金，在多次请辞不允后，不得不吞药自杀。一些人通过买官上任后，为了尽快收回巨额的投入，便对自己治下的地方进行疯狂的压榨盘剥，广大百姓的日子因此更加雪上加霜。灵帝身为一国之君为图自己享乐竟然公开明码标价卖官鬻爵，这在封建社会实属匪夷所思之事。汉灵帝的昏庸、东汉末期政治的黑暗由此可见一班。随着阶级矛盾的加剧，东汉王朝的统治早已是天怒人怨、众叛亲离，随着184年席卷天下的黄巾起义的爆发，东汉王朝距离灭亡已是旦夕之间。
现代出土的东汉末年四出五铢钱
中平三年（186年），东汉朝廷因为战事连连，财政困难，决定铸行五铢钱，这是东汉王朝自建立以来，时隔近150年第二次铸行钱币。这一次的铸钱汉灵帝是相当重视的，因此对钱币的设计也是别具匠心，用篆体书写的钱文端庄大方，铸钱也十分用心。为了美观和增加钱币的牢度，还在背面内孔的四个角分别延伸出四条线与外缘相连，因其这个明显的特点故而被称为四出五铢钱。对于东汉王朝时隔近150年铸造新币，其寓意其实不难理解，面对危机重重、大厦将倾的王朝，汉灵帝寄希望于这一次铸行新币能同光武帝刘秀当年铸行的货泉和五铢钱一样，帮助王朝度过眼前的难关，实现经济复苏，保佑东汉王朝能传之千秋万代。然而时过境迁，此时的大汉天下已非光武帝时期的盛世太平，他的倒行逆施，早已令自己人心尽失。纵然他的五铢钱设计制作再精美，都不可能像刘秀的“白水真人”货币和五铢钱那样起到聚敛人心的作用。相反，这看似充满创意，寓意美好的新五铢钱的设计，却被反对他的人们利用谶纬迷信附会成是“四出破京师”的标志，是“京师将破，天子下堂，四道而去”的象征。虽然这种比附根本经不起推敲，但在人思反抗的东汉末年，新币的铸行一旦被附着上不好的寓意，其结果只能是导致反抗的火焰愈来愈烈，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日益深入人心的时候，东汉王朝的丧钟也即将被敲响。
两次铸钱对东汉王朝统治产生的影响
东汉末年军阀割据形势图
东汉王朝历史上仅有的两次铸钱，其时间跨度长达近150年，正好分别处于东汉开国之初的“光武中兴”和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光武帝刘秀借助于当时流行的谶纬迷信，巧妙把“货泉”钱币上关于“白水真人”的故事附会到自己身上，虽然这种手法并不算的有多么高明，但对于新兴的东汉王朝来说，人们渴望出现一个英明雄主来拯救天下苍生。而汉光武帝刘秀在建立东汉之初的表现是可圈可点，得到人民肯定的，出于对光武帝的好感，即便“白水真人”的故事牵强附会，破绽明显，人们也是笃信不疑。通过铸行新朝的“货泉”钱币，使得关于刘秀“真命天子”的传说在民间迅速流传开来，这无疑对东汉初期的社会安定，经济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汉灵帝铸行新五铢钱，是在东汉王朝统治危机四伏的时候。尽管这一次的铸钱意义也很重大，但汉灵帝时期的东汉远非汉光武帝时期可比，灵帝的统治由于人心丧尽，遭到人们的唾弃。四出五铢钱的设计制造绝对算得上是一种创新，但这并不能起到挽回人心，重振王朝的作用，相反的，一些反对者更是利用四出五铢钱来加以附会，将其形容成是“四出破京师，天子下堂，四道而去”的象征，而随着这些流言的扩大，四出五铢钱的反作用也越来越明显，反而是在无形之中加速了东汉王朝的灭亡。
中平六年（189年）四月，汉灵帝刘宏在南宫嘉德殿驾崩，年仅三十三岁，给后代留下了一个千疮百孔、混战不休的夕阳王朝。灵帝死后，东汉王朝名存实亡，各路诸侯瓜分国家，皇权旁落，皇帝形同傀儡，东汉王朝距离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