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书 | 赵宇:穿过指间的云朵
自然书
经过了许多年,乡村渐行渐远,我只能远远地站在外面窥望那一片白净素雅的花朵。
穿过指间的云朵
文 | 赵宇
天上的云朵缥缈,空灵,洁净,任意变幻着形态在游走,像一个宁静的漫步诗人,有些孤傲,触不可及。它是属于天空的,是朗朗天幕上镶着的纯美花边,给人以无限美好的遐想。爱白云的人,心灵一定有着美好的向往,能够随着云朵的缱绻缠绵,增加无限的想象空间。可天空中的云朵离我们太远了,只能仰头去探望,没有一朵会坠落到地面上来。
有一株地上的植物其实和云朵有着太多的相近,譬如颜色,亦如云朵般白净,用手去触摸,柔和地像一朵流云在指缝间穿越而过。它的名字叫棉花,我甚至愿意叫她棉云,像一个女孩名字,柔柔软软的,叫她一声,骨子便会酥乎乎的。
她的前身一定是个女子,名字叫桃。长到花季年龄,她便会露出一脸的羞涩,起初是粉红的花骨朵,后逐渐绽开出纯白的花瓣,亭亭玉立地掩映在花枝中间。待到成熟的季节,她一个转身,显出一副典型江南女孩的锥子脸,胸脯饱满,身材单瘦,如农家女孩般简朴素雅。直到有一天,她全然绽放开来,一瓣两瓣三瓣,像用一个四角托盘盛放着一朵洁白的祥云。我不得不惊讶,她青葱的果实内部居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每一朵的炸裂都是那样毫不保留。我甚至愿意相信,是那一朵朵耀眼的白花,让这个满眼枯萎凋零的伤感季节呈现出难得的生机勃勃。
农家孩子没有采摘过棉花的手,定然缺少许多灵秀与轻柔。我总会不经意地想起,儿时母亲带着我去棉花地里摘棉花的情景。母亲将一条自制的靛蓝包袱系在我纤细的腰间,带着我在一丛丛的棉花株叶中穿梭,每摘下一朵塞进柔软的包袱内。母亲的手粗糙而皲裂,她是那样的专注,一朵一朵被她轻盈地摘下,从不会留下残剩的棉絮。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扒开躲在枝叶间的棉花朵,试图轻巧熟练地摘下那一朵,但总免不了被母亲责骂不长眼睛,甚至会被母亲勒令重新返工清理一遍。半晌,包袱里塞满了厚厚的棉花,我蹒跚地从棉花地中央走到田垄上去,用尽力气将包袱绳一拉,哗哗啦啦的棉花朵一下子跌落到箩筐内。乘着漫天肆意的灿烂阳光,母亲挑着一担棉花匆忙赶回家去,在一席竹编的晒花台上,母亲一朵一朵将棉花铺开。傍晚,母亲又铺出一块宽大的四方塑料雨布,一朵一朵纯美的花儿热烈地簇拥在一起,彼此依偎亲昵拥抱。
碰到将要下雨的日子,母亲会迅速地带我们去棉花地里,不再耐心地去一朵一朵采摘,有时甚至不由分说一把从枝头揪下她们,连壳带花一起塞进包袱里面去。夜里,在如豆的昏黄灯盏下,我们一家人坐在一堆满是棉花壳的大筛子面前,耐心细致地开始一朵朵剥棉花。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将棉花朵从壳里拉出来,有时还会边打瞌睡边剥棉花。过后,母亲会仔细地将没有剥干净的棉花清理一遍,又将残留在棉花朵上的残叶挑拣出来。
如果说从棉花杆上摘下的棉花还不是成型的云朵状,从扎花厂生产出来的棉花就完全是云朵模样了。这时的棉絮已经不再裹着籽粒,有着丝绒或绸缎般的柔软。这时,我喜欢用手指去撮那一团团的棉花云,棉花绒轻软软地从我的指缝中渗透出来,那是世界上最轻柔的摩挲,轻轻地捏一捏,像揉捏着一团软软的白云,又有些像细腻的面团,整个心顿时产生一种柔软轻快的感觉。那种绵柔的感觉,瞬间可以使一个人的内心安宁下来,还有什么比柔软更能抚慰那颗焦躁的心灵呢。
母亲将轧出来的棉絮大多卖出作为一年的家庭开销,剩余的小部分给我们姐弟做棉衣或弹出一床新年的棉被。那新出的棉絮做出的棉衣没有掺杂一点其他的不纯净杂物,穿在身上是那样的厚实温暖,一连穿好几个冬也不会变冷。还有那床新棉被,即使面对再寒冷的冬天,藏身在温暖的棉被中央,我们也不会在夜里着凉。
经过了许多年,乡村渐行渐远,我只能远远地站在外面窥望那一片白净素雅的花朵。摸摸日渐枯竭的手指,竟还是那样怀念棉花像云朵一样穿过手指间的感觉。
配图:网络 / 编辑:闺门多瑕
赵宇,湖南华容人,湖南省作协会员,著有散文集《水纹上的梦境》。
说明:本平台打赏即稿酬。一周后回款即付。投稿信息关注公众号后获取。
向度新刊上架
《向度》2020秋冬卷
长按识别二维码订阅或点击“阅读原文”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