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妈斗了20年,我终于放弃让她穿新衣服的执念

01

和父母斗了20年后,
我不得不投降认输
前两天,我回了趟老家。
自从新冠肺炎爆发,我差不多6个月没回家了。虽然每隔一两天,我都往家打电话,但隔段时间不回家瞅瞅,老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一路疾驰,推开家门,就撞见出门办事的我爸:
只见他穿了一件洗得掉色的破T恤,腿上的裤子膝盖处烂个大洞,脚上的鞋也不知道穿了多久,大拇脚指头顶着鞋尖,呼之欲出。
说实话,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又强摁下去:
这些年,不说我妹、我哥和我嫂子,单单我给我爸妈买的衣裳,两天换一件,一年365天,也够换了。
就在三个星期前,我还跑到专柜,给我爸我妈、我公公我婆婆一人买了双闰月鞋——今年闰四月,按照习俗,闺女要给父母买鞋子,以求多福,以保长寿。
因为当时孩子还没开学,学校不让家长乱跑,我专门用快递给我爸妈寄回来,特意交代他们:“收到就赶紧穿,千万别放。”
真相呢?
真相是,我每次回家,看见我爸我妈,他们都是穿着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旧衣裳,衣服是烂的,鞋子是烂的,袜子是烂的,还没有村头无儿无女的五保户,打扮得排场体面。

02

为此,我们兄妹没少做父母的思想工作:
苦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我们都在努力赚钱,你们俩是时候享享福了,给你们买的吃的喝的用的,你们只管用好了,千万别藏起来放起来,放久了就放坏了。
“好的,好的。”
对于儿女苦口婆心的劝说,老两口每次都把头点得像捣蒜一样,看起来乖巧又懂事。
但,只要脱离我们的掌控和视线,他们俩马上就原形毕露,重蹈覆辙,放飞自我:
给他们买的营养品,放过期了还没舍得喝;
给他们买的衣裳,放得不合身了还没穿身上;
给他们银行卡上明明打了钱,他们遇到了事儿还是抠抠搜搜,恨不得把一元钱分成两瓣花……
一开始的时候,我挺生气的,一遍一遍地说他们:“生活习惯要改啊,贫穷思维要改啊,只知道攒钱不知道花钱的金钱观要改啊……”
如此斗争一二十年,我发现自己操碎了心,说破了嘴,气得头顶冒烟脚底打滑,他们老两口还是优哉游哉地活在40年前的农业社会,怡然自得,不亦乐乎。
三年前,某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我坐在老家楼顶,看着夜幕低垂四角,一点点吞噬我出生的这片土地、河流、村庄和老屋,忽然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我最大的心愿,到底是父母活成我期待的样子,还是安然地做他们自己?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我有点脸红。
这些年,我总在写文,言辞铿锵地教导我的读者:
没有人能活成我们期许的样子,每个人都只能活成他自己的样子。
 
但面对生养我的父母,我何尝不是一次次在用自己的标准,要求他们,说服他们,让他们活成我期待的样子?
 
但最终,我那一辈子都在乡村和土地、四时和五谷之间辗转的父母,还是用他们的习惯和执拗,教训我:
 
他们有不被说服的权利。
 
他们只想做他们自己。
这个认知,在几天前,和我表弟媳妇的聊天中,进一步得到了深化。

03

我舅家表弟和表弟媳妇,大学毕业后到北京打拼。
俩人特别能干,我表弟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副总,我表弟媳妇在淘宝刚刚兴起的时候,就成了淘宝店主,有自己的品牌和工厂。
后来,女儿上中学,她果断放下生意,跑到中科院研修心理学,然后用学到的知识,和青春期的女儿作伴。
她家闺女没有叛逆期,和她是沟通无障碍的好朋友,学习成绩还是班里前几名,优秀开朗到让人羡慕。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强人,面对自家老人,却束手无策。
老人年龄大后,骨头特别脆,轻轻摔一下,就可能骨折。
她妈妈以前骨折过,遭了不少罪,所以她每天打电话,都要叮嘱:要喝牛奶,要吃钙片,要走路慢点,不能摔倒了。
老太太答应得好好的,但转身该该干嘛干嘛:忘记喝牛奶,忘记吃钙片,走路不看脚下,不小心又摔成骨折。
她气得不能行,把老太太接到身边来,调理饮食,陪她康复,扶她走路,带她养成好习惯。
陪了大半年,可把老太太的坏习惯和坏毛病都纠正过来了。
一转眼,老太太回了老家,不到两个月,一切推倒,我行我素,又摔倒住进了医院。
“我的妈啊,你咋就这么不听话呢,自由和健康,你咋非选择自由呢。”
她哭笑不得地说。
不省心的,还有她公公——也就是我老舅。
我舅一辈子节俭,吃剩的菜,放几顿都舍不得倒掉,热了还吃,吃了再热。
他肠胃又不好,吃坏过肚子,患上急性肠胃炎,差点丢了命。
儿女们说了多少遍,他表面上答应得可好听了:“放心吧,记住了,再也不会那样了。”
孩子们前脚刚进城,这边他又吃剩饭吃坏了肚子,住进医院打吊瓶。
害怕孩子们知道批评他,还偷偷不敢声张:“没事儿,我好着呢,剩饭都倒了,不会再吃了”。
放下电话,他打着吊瓶,吃着早上剩下的菜。要不是儿女们非要和他视频,不知道他这谎话还能说到啥时候。
“我算是看透了。我们的父母,都是顽固的生物。我们根本改变不了他们,只能改变自己对他们的态度。”
深夜,表弟媳妇崩溃地说。
令我叹服的,是她下面这些观点:
我们和父母,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错位,是因为我们——从底层走出来的我们,早已离开了故乡的我们,见了很多人也去了很多地方的我们——和我们的父母,从习惯和认知,早已不在一个水平面上。
 
生活在城市钢筋水泥里的我们,在另一个轨道上,一直向前。
 
而我们的父母,却留在故土,守着老屋,抱着习惯,越活越小,越来越老,越走越慢。
“不是我们嫌弃他们,而是他们跟不上我们了。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为了改造他们,把关系闹得鸡飞狗跳,让他们活得四不像?让他们做他们自己好了,直到他们自己愿意改变。”
是啊。
就像《啥是佩奇》里演的那样:
每个人,都只能活在自己认知的王国里。
去了远方的我们,和留在故乡的父母,早已不是一个王国。
我们无法把自己王国的准则,在他们王国里推广。
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当好自己王国的国王,然后在他们的王国出现危情时,坚定地站在他们身旁,告诉他们:
 
我爱你。哪怕,你和我不一样。
这层的认知,在和另一个老友聊天后,又有了不一样的答案。

04

我在纸媒上班时,认识一个做电视的同行。
他比我大两岁,5年前,传统媒体开始走下坡路,他就自己辞职单干,后来越做越好,成立自己的公司和团队。
但他当了一辈子基层干部的父亲,总觉得他没有正经工作。只要他回家,就开始数落他:“你看看你,40岁的人了,还整天瞎混,丢不丢人!”
他拿着自己的产品、合同和订单,给父亲看:“现在不是只有体制内的工作,才叫正经工作,所有凭本事吃饭的工作,都是工作。何况,我现在一年赚的钱,比你干一辈子革命工作都多。”
老爷子不认这个理儿:“你就是个不孝之子!”
为此,他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就是入不了老爷子的心。
后来,他索性投降,老爷子看他不顺眼,那就让他看去;老爷子总是说他瞎混,那就让他说去;老爷子以他为耻,那就让他耻去。
三年前,老爷子得了重病,前前后后在北京做了三次大手术。
这个兄长,不和兄弟姊妹比较,也不让父母作难,一个人包揽下100多万的医疗费。
老爷子出院后,说嫌城里太吵。他又出钱,在郊区给父母买了栋有院子的小洋楼,找个保姆伺候安顿。
从那以后,老爷子再也不说他瞎混了,再也不说他是不孝之子了,再也不说只有端铁饭碗才算是真饭碗了。
而是,逢人就说:“时代不一样了啊,孩子们的事儿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吧,咱可不能拿老一套要求他们。”
“年岁越大越明白,我们活着,是为了实现自己,而不是说服父母。
如果说,有一个办法,能说服父母,那就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做好自己的选择,让父母在事实面前,承认你是对的,主动改变自我。”
这位兄长说。
没错。
当那个最不听话的孩子,最终活成了父母不敢想象的样子,被时代抛弃的父母,也终将理解他们无法企及的孩子。

05

作家连岳老师说:
一个科学家的儿子,如果砸烂老母亲供奉的观音菩萨,再说一堆正确的科普,他是不是很牛X?
不是,这只能证明他很傻X。
因为,真正的科学,是我们按照自己的意愿,活成梦想的样子,也要允许父母固守他们的偏见,活成舒服的样子。
并在这种允许中,强韧我们自己现实的疆土和理想的风骨,让家族的王国更加富饶,更加牢固。
而不是,和父母争斗一辈子,最终活得还不如父母。
打破父母偏见的最好方式,是超越父母;
摒弃父母狭隘的最好姿态,是活得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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