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崛起要感谢的几个“贵人”

汉帝国的建立之群雄逐鹿（二十二）

公元前208年9月，当项梁兵败身死的消息传来时，刘邦会是什么感受呢？

应该会有惊恐，毕竟项梁都死了，红旗还能打多久是个问题。

但多半也会忍不住开心，因为终于可以摆脱这块压在身上的大石了。

（详见上节，链接《刘邦的海选之路》）

项梁死后一个月，公元前208年闰九月，刘邦等来了天大喜讯：

怀王封沛公为武安侯，将砀郡兵西，约先至咸阳王之。

这段记载说明怀王对刘邦下达了三道任命：

第一是封刘邦为武安侯；第二是率领砀郡兵向西开拓；第三是约定如果能先到秦帝国首都咸阳，就可以在关中称王。

这其中第一道和第二道任命无疑是刘邦急需的。

第一道命令封刘邦为武安侯，解决了刘邦的级别。

刘邦起事后自己给自己封了个沛公，但一直没有被正式纳入楚国的军政系统，这很不利于刘邦扩大队伍。

公是楚国对县一级封君的称呼，沛公代表沛县老大的意思。

人家一问刘邦你啥级别啊，刘邦只能说我县团级；人家又问你这县团级的章哪个大佬盖的啊，刘邦说我自己盖的。

你说别人咋下决心才能跟你混啊。

现在刘邦被楚怀王正式封为武安侯，王下面就是侯，所以刘邦正儿八经的省部级干部了。

当然如果我们较真下认为王上面还有皇帝，那刘邦也至少是盖了公章的地师级，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刘邦终于可以大摇大摆拉人入伙了，总之你在我这干得好，县团级的官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楚怀王不仅给刘邦解决了级别，还授予了实权——砀郡长、有资格带领砀郡士兵向西开拓。

我们看下地图，砀郡主体是今天的安徽北部，包含河南和山东的部分区域。

这里是黄金江淮与白银河南、白银山东交界的地方，位于中原腹地，军事价值和经济价值都很高。

楚国手里总共也就五六个郡，直接给一个郡让刘邦当郡长，这可真是大手笔的提拔。

话又说回来，现在砀郡九成以上的土地都不在楚国手中，怀王给刘邦的支票开得不可谓不大，不过目前基本上是空头支票。

真正实用的任命是把砀郡收来的六千人划给了刘邦指挥。

要知道刘邦丰沛起家的团队不到三千人，怀王大笔一挥，刘邦部队一下扩充了两倍。

可以看出陈婴应该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因为上节我们分析过，这六千砀郡兵是被陈婴率部收下的。

从这点来看，陈婴是刘邦早期的一大贵人，刘邦和陈婴的良好关系对刘邦活过艰难的草创期至关重要。

第三个任命说怀王和刘邦约定，谁先进咸阳谁就当关中王。

按理说谁先进关中谁当王是怀王对所有楚军将士说的，和刘邦个人并没有关系。

但刘邦一系对这个任命看得很重，对它的宣传远大于另两个任命。

在刘邦一系的说法里，项羽也看上了西路军司令的位置，认为谁当了西路军老大谁就能先入关，所以主动向怀王申请这个位置。

但所有人都劝诫怀王，项羽这人又凶残又狡猾，总之一句话，丫就一人渣。

西路军是去干嘛的？那是要代表大王去解救河南人民于水火的，这必须得是支正义之师、文明之师。

所以西路军必须由一个仁义道德的忠厚长者来率领，咱大楚国能当得起仁义道德这四个字就只有刘邦大人啊。

怀王觉得大家说的很有道理，决定让刘邦统帅西路军，承担攻入关中的重任，把项羽发配去了北路军。

这个说法在逻辑上实在让人不知从何说起，不过宣传嘛，咱忍着点，就别要求人家讲逻辑了。

刘邦一系这个宣传的目的就是说明，怀王早就任命刘邦当关中王了。

只不过怀王脸皮薄，不好意思把对刘邦的崇拜明确表现出来，来了个曲线任命，给其他人一点面子。

至于项羽这家伙？刘邦早就和他在关中王问题上斗争过了，结果是怀王代表所有人一致认为项羽就不配给刘邦提鞋，不配当关中王。

所以你项羽咋还能这么不要脸和我刘邦争夺天下呢？

朋友们要问扁舟这故事是不是真的，扁舟实在没这能力回答。

只能是他就这么一说，咱就这么一听。

如果真对怀王当时对安排项羽是怎么考虑的感兴趣，可以回顾之前内容（链接：《大决战：项羽VS宋义》）。

其实谁当关中王，最终取决于实力、取决于众多实力派博弈的结果，一个口头约定没那么重要。

所谓的先入关中为王的约定不管真假，此时对刘邦都没实际意义。

真正对刘邦有实际意义的是下面这个授权：

（楚怀王）遣沛公西略地，收陈王、项梁散卒。

这里说的授权刘邦收编陈胜和项梁的散卒，不是要刘邦去收集陈胜、项梁被打散的部队。

陈胜和项梁身边被打散的部队早已归队了，任命里允许刘邦去收的所谓“陈王、项梁散卒”其实指的是众多地方大佬。

在当时的环境下，白银河南的众多地头蛇们都会挂个旗帜，不是张楚就是楚国。

当然，也就是挂你个旗帜而已，你可千万别看人家旗子上有个“楚”字就妄图指挥人家的部队，也千万别不自量力跑人家地盘去收税。

所以怀王这是在充分授权：刘邦碰到这些地头蛇可以直接吃掉，不需要再回头来请示。

这个授权比所谓的先入关中为王的口头支票管用多了，给了刘邦安心打怪升级的环境。

我们看下上面的地图。

白银河南目前可以大致分为黄河沿线和黄淮之间两大块。

黄河沿线包含途中黑线框出的三川郡和东郡，是关中通向关外的交通要道，也是秦中央军重兵守护和全力经营的地方。

当时黄淮之间水道纵横，而且修建了人工运河鸿沟打通黄河水系与淮河水系，使得这一地区交通非常便利。

因此秦军想要南下黄淮间，楚军齐军都可以很方便的攻击他，楚军想要到河南发展，秦军也可以很轻易的阻止他。

同时，河南地区平原广阔人口众多，聚集了大量的城市和乡镇，任何一支部队想要以军事方式强行占领这里，都会显得兵力不足。

这就导致了白银河南势力众多，鱼龙混杂。

白银河南目前有数的大势力就有这么几支：

首先是秦军，而且我们还应该分出章邯部中央军、王离部长城军、地方秦军等至少三支互不统属的队伍。

（细节见链接：《巨鹿之战》）

中央军活跃在黄河沿线，长城军活跃在东郡地区，后备军则负责镇守南阳和三川郡的洛阳。

黄线框出的南阳、颍川和淮阳是白银河南南部黄淮间的地盘，这里到处都是挂秦国旗帜的地方兵和挂各色旗帜的地头蛇。

比如颍川郡就有韩王成和张良带着他们的部队挂着韩国旗帜在这片搞游击；又比如南阳郡有刘邦在沛县的大哥王陵挂着楚国旗帜在这里厮混。

至于淮阳郡就是陈胜张楚首都陈县所在地，挂楚国或者张楚旗帜的部队更多。

而红线框出的砀郡就是刘邦部近万人要去征服的地盘。

看起来刘邦团队的主要对手是砀郡的地头蛇和东郡的秦军，可实际情况比这复杂多了：

魏豹亡走楚。楚怀王予魏豹数千人，复徇魏地。

同时期还有个叫魏豹的人也被怀王给了几千人去开拓，他的授权方向是“魏地”。

我们回顾下《陈胜》一节，张楚政权派出周市去开拓魏地，周市在当地搞得有模有样，拉了个魏国王室后裔魏咎当魏王。

魏豹就是魏咎的堂弟，周市和魏王咎在六月已被秦军击杀，魏豹逃出来后自立为魏王，不过已经成了光杆司令。

魏豹跑来投靠楚国，怀王给了他几千人去收拢魏地的部队。

怀王对魏豹的授权和对刘邦的授权很类似，授权刘邦是收拢挂楚国和张楚旗帜的地头蛇，授权魏豹是收拢挂魏国旗帜的地头蛇。

那到底哪些地盘属于“魏地”呢？

当时人们习惯把战国时魏国的地盘称为魏地，战国时各国地盘变化频繁，不过通常来说黄河南岸的三川、东郡和砀郡都被认为是魏国地盘。

也就是说刘邦去开拓的砀郡也是人魏豹被授权的地盘。

当然秦末大乱，各国地盘没那么严格。

比如上节我们看到周市控制魏国的时候就曾把手伸到楚国的泗水郡，把刘邦老家丰邑给劝降了。

后来楚国报复，陈婴也曾带着刘邦扫荡砀郡。

所以砀郡这块固然有很多挂魏国旗帜的人，也有很多挂楚国旗帜的人，还有很多既挂过魏国旗帜也挂过楚国旗帜的人。

这样一来刘邦也可以在砀郡收编部队，魏豹也可以在砀郡收编部队。

看到这，很多朋友肯定觉得这不全乱了吗，这楚怀王咋办事不仔细呢？

其实这没准就是楚怀王的本意。

怀王这是让刘邦和魏豹相互竞争相互牵制，和北路主力让宋义、项羽和范增三足鼎立是一套玩法。

看来楚怀王虽然就一放牛娃，这种掺沙子扔石子，搞制衡玩平衡的手腕也玩得也很溜嘛。

我们看下作战地图，刘邦和魏豹一开始应该是各打各的谁也不干扰谁。

刘邦首先北上到巨野泽边上的成武、城阳、杠里一带作战，因为这里是定陶之战的主战场，项梁领导的楚军曾经在这里反复作战，这里挂楚国旗帜的部队多。

（详见链接：《定陶之战》）

刘邦部遇到了想南下建立根据地的秦王离部长城军分部（见《巨鹿之战》），大获全胜。

此时已到了公元前208年的12月，有趣的事发生了。

史载12月魏豹和刘邦都“北上救赵”去了，更有趣的是，“北上救赵”的刘邦掉头就往南边进军，来到了栗县。

要魏豹和刘邦“救赵”的命令是谁下的呢？多半是项羽。

此时项羽已杀死宋义夺得军权。他自然希望手里尽量多点部队去打巨鹿之战。

因此项羽要求西路军都去巨鹿接受自己指挥。

刘邦和魏豹显然都不打算交出自己的部队。

不过项羽率楚军在巨鹿打得有声有色，刘邦的部队继续在北边黄河边上晃荡，就离这些大魔王太近了。

于是刘邦团队决定咱先避开这些牛皮哄哄的家伙，先南下和魏豹打场淘汰赛。

这场淘汰赛的结果是刘邦团队大胜，刚武侯、皇欣、武蒲等魏将或被吞并，或被裹挟：

还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可四千馀人，并之。

至栗，得皇欣、武蒲军。

此外，至少还有傅宽、靳歙和陈豨等魏将也是在这场淘汰赛中连人带部队一起被刘邦吞并。

这几个可都不是小人物，傅宽、靳歙在后来的十八大功臣里排行第十和第十一，两人事迹得以专门立传，属于开国十大元帅级别。

而陈豨的名气比上面两位还要大，因为他在汉帝国建立后还将风起云涌，让刘邦吃尽苦头。

看得出来，魏豹是真把刘邦给喂饱了。

甚至连北边巨野泽畔的小地头蛇彭越吃点残渣也给吃撑了：

彭越亦将其众居钜野中，收魏散卒

魏豹又一次成了光杆司令，只好跑项羽那“北上救赵”。

楚怀王派魏王豹过来，本意是想让魏王豹制衡刘邦，结果两人却把各自当成了打怪升级的最好目标，只是最终刘邦成功升级，魏豹成了那个“怪”！

楚怀王玩手腕，成绩就是北半区成全了项羽，南半区成全了刘邦。

看来所谓的高超手腕，嘴上说说很容易，实际要执行那可真是千难万难。

但不管怎么说，楚怀王和魏豹最终都成全了刘邦，算得上是刘邦的大“贵人”。

其实一路走来我们可以看出，刘邦团队海选之路确实很艰难，也遭遇了很多挫折。

但无论是独立作战、跟随陈婴作战还是被项梁拆散后的作战，他们都体现出了超一流的战斗素养。

只要有硬实力，即便时运不济，耐心等待，总能等来属于自己的机遇。

归根结底，没有什么救世主，真正的“贵人”是刘邦团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