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来说说书房
怀念蜗居在外,唯有书枕书的日子
2018年1月,苍南妇联曾发起寻找“最美书房”的活动,当时活动要求征集的书房需符合家庭藏书500册以上,家教家风优良且成员有显著阅读成果。我看了下宣传活动的附录照片,很多都有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国后期知识分子家庭书房的风格。曾经因为金庸小说收藏而一举成名的一万老师书房不知是否参评,我看了绿茶老师上次返乡发的文章里提及他的书房,很是喜欢。这种有利于打造文化气息,推广阅读的精神文明活动希望能多举行,今后龙港市需要更多的文化活动来营造“书香龙港、文化龙港”的氛围。
一万老师书房一角
重新说回书房。古代学子的文雅几乎全都浓缩在了书房里。有很多文人骚客为自己的书房写过文章,包括李渔。但写的最好的要数明才子高濂在《书斋说》中总结的古代书房的理想状态,而其中最基本的标准为窗明几净,总内容引述如下:
「書齋宜明淨,不可太敞,明淨可爽心神,宏敞則傷目力。……齋中長桌一,古硯一,舊古銅水注一,舊窯筆格一,斑竹筆筒一,舊窯筆洗一,糊鬥一,水中丞一,銅石鎮紙一。左置榻床一,榻下滾腳凳一,床頭小幾一,上置古銅花尊,或哥窯定瓶一。花時則插花盈瓶,以集香氣;閒時置蒲石於卜,收朝露以清目。或置鼎爐一,用燒印篆清香。冬置暖爐一。壁間掛古琴一,中置幾一,如吳中雲林幾。式佳。壁間懸畫一。書窀中畫惟二品。山水為上,花木次之,禽鳥人物不與也。或奉名畫山水雲霞中,神佛像亦可。名賢字幅,以詩句清雅者,可共事。上奉烏思藏鉻金佛一,或倭漆龕,或花梨木龕以居之。上用小石盆一,或靈壁應石,將樂石,崑山石,大不過五六寸,而天然奇怪,透漏瘦削,無斧鑿痕者為佳。……幾外爐一,花瓶一,匙箸一,香盒一,四者等差遠甚,惟博雅者擇之。……坐列吳興筍凳六,禪椅一。拂塵、搔背、棕帚各一,竹鐵如意一,右書架一。
从高濂的文中可以窥视出当时文人对书房的内部陈设基本憧憬,他所处的明清时代正是文人雅玩的最高峰,有条件的士绅在家具摆设上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发指地步。而他们当中更有条件的士大夫阶层则近一步的往园林的总体布局去要求自己的书房构造。从而达到内外、上下都天人合一的境界。这在明清时期的园林中可窥一二。说起园林,古代园林教科书级著作,江苏吴江人计成所著的《园治》一书就将书房在园林建设中的布局做了专门的《书房基》一篇,作为后世园林建造中书房在园林布局的参考:
“书房之基,立于园林者,无拘内外,择偏僻处,随便通园,令游人莫知有此。内构斋、馆、房、室,借外景,自然幽雅,深得山林之趣。如另筑,先相基形:方、圆、长、扁、广、阔、曲、狭,势如前厅堂基余半间中,自然深奥。或楼或屋,或廓或榭,按基形式,临机应变而立。”
大体上,核心的体现了建造上是追求精、小、优、和的方针,特别是“和”,整体的审美被突出,就是要做到我们现在常常提及的“以人为本,和谐统一”。
现在如果去参观江苏的园林,基本参照了《园治》里的一般布局。书房一定不是进门就能看到,会藏在花草树木之后,假山一侧,书房一定连有回廊。另外,书房外院子里一定要种上芸香草,因为这是书香的代名词。起源大致是那个时候的人会用芸香草防腐,而书怕水怕光怕虫爬腐。应用芸香草的防腐功能逐渐演化成读书人对芸香二字的独特情怀。
乾隆皇帝“三希堂”御用书房,藏三部书法名帖
爱书人还喜欢为自己的书房取雅号,如XX斋、XX室、XX庵、XX楼、XX居、XX书屋、XX山房、XX轩、XX草堂、XX庐等等。这些名词要么引经据典,要么抒发主人情怀,各有雅意。也简单的说说。
先说说“斋”字。《说文》释斋字“斋,结也。”又曰:“夫闲居平心,以养心虑,若于此而斋戒也”故曰斋。斋戒沐浴在古代是对礼的一种极高诠释,入室之前要斋戒沐浴意味着尊重。读书人在进入自己的“斋”时,也是时刻提醒着要保持一颗虔诚的心,这样才是儒家面对文字的敬畏。我们现在的人很难理解这种“形式主义”的文化,但他却表达了一种高尚的情操和深刻的儒家文化内涵(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中对自己先修身的要求)。当然,这种书房文化到了明朝,被士大夫以笔墨纸砚等案供的把玩说渐渐取代,但抵不住他们把自己写文章看书的书房指称为斋的情怀,而这也是为什么明朝的书房斋号特别多的缘故。钱钟书的《谈艺录》曾说道:昔人论文说诗之作,多冠以斋室之美名,以志撰述之得地。”意思就是说古代的文人喜欢题跋自己的书斋名在作品之后。比较著名的斋号有明张溥的“七录斋”、周作人的“苦雨斋”(后改称“哭茶庵”)。
以“庵”为名的书房,比较有名的有陆游的“老学庵”、郑板桥镇江焦山别峰庵、影梅庵等。庵,本身就有圆形草屋的意思。后来很多饱学之士以庵命名自己书房后,后世人都会效仿,如谢国桢的瓜蒂斋。
以“居”名者如李渔北京的“贼者居”、
“书屋”命名者如鲁迅的“绿林书屋”、张岱的“梅花书屋”、
以“园”命名者如沈括的梦溪园、
以“馆”命名者如王维的竹里馆、
以“轩”字命名者有明归有光的项脊轩、徐志摩的“眉轩”。
以“室”命名者如梁启超之饮冰室
以“草堂”命名者有杜甫草堂、纪昀的阅微草堂等。
而刘禹锡的《陋室铭》写的就是书房生活。
以“庐”命名的书房中最著名的要数青岛的宋春舫先生的“褐木庐”,藏书近万册,三个字取自高乃依、莫里哀和拉辛这三位戏曲家。这也和他对戏剧痴迷以及他的西式背景有所关联。
以“楼”命名者如闻一多先生的“何妨一下楼”。
另外,中国的各大藏书楼,其实最早都可以算是建造者本人的私人书房。比如从北宋到民国,瑞安市可知的至少27座藏书楼和24位藏书家,大多是私人藏书楼,且主人都在自己的藏书楼里读书创作。
瑞安藏书楼无论官办民办都是浙南首屈一指的
这些文人雅士的书房名称都有其由来,比如上文提及的陆游的老学庵法自师旷“老而学如秉烛夜行”、韦力先生的芷兰斋中芷兰是俩种植物,芷兰即芝兰,在先秦文学中比较常见,比如诗经和楚辞。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专门翻查资料了解一番。
关于书房可以说的还有很多,匾额、楹联、文房四宝还有诸多摆设等。都是读书人的一方天地。而今这种中式书房逐渐式微,园林这般平面占地面积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立体的高楼。书房也越来越私人化、西化、简约化。
现代的人,更憧憬于图书馆式高层书架的书房,特别是“都教授家的书房”。但更多的人面对高昂的成本,并没有望而却步,而是自己开辟出一方天地作为书房。我特别欣赏独立日策划的《用一间书房抵抗全世界》,在书中魏小河发起的晒书房成果中,各种书友用形形色色的书房告诉我们:爱书的人,只要心里有书立足的地方,就是书房!而它就是我们武装自己,抵抗全世界的地方。于我最喜欢那位和我一样曾经用旧冰箱拿来做藏书架的朋友。那是给予爱书的“黄金屋”!
《来自星星的你》中都教授的书房
遥想在外的日子,身边总要带一本书。无论在哪里落脚,床头总要摆着书。哪怕不看,摸一摸,即使是纯粹当一剂安眠药,也是甚好。我感谢书本带我走出抑郁倾向的日子,也感恩于回馈那些有灵魂的文字,他们当有其屋!
斯以兹文纪念与我相伴的枕边书
乙亥年壬申月壬寅日是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