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母亲的一天:从给读书人做一口热粥饭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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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多年前的某个清晨,时在大宋,天还未亮,客店窗外松影深深,晓月渐沉。
《征人晓发图》南宋 佚名 故宫博物院藏
忽闻一阵脚步声,只见一位士人,衣裳齐整,帽子端正,下得楼来。却是似醒非醒,歪歪斜斜,随意找了一方桌椅,便又朦胧睡去。
书童已整理好行囊、书箱,牵了马,端端正正立在客栈门外等候。“这位老兄是要进京赶考?赴太学读书?还是新得了官,忙着上任?”他陷入了沉思。
时不时一声马嘶,惊断长久的沉寂。“这些个读书人,起得可真早!”书童嘀咕道,边打了个哈欠。
这边,已是忙得火热。
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正忙活于厨房厅堂之前。
她是这家客店的老板娘。鸡鸣之前,她便已早早起床,干练地束起头发,着起衣衫,淘米、摘菜、生火......只为让赶早的客人喝上一口热粥饭,再挣些薄财,填补家用。
此时,白米稀饭已快煮好,揭开锅盖,一阵香味弥漫而来。“得赶紧端给大堂中等候的读书人”,她暗思忖,却忘记了一旁,蹒跚学步的孩子,还未把衣衫穿整。透着寒气的清晨,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肚兜。
母亲的一天,便从这样的“手忙脚乱”中开始。

  晨

送走了早起的客人,天已是蒙蒙亮。
望着那士人淡然远去的背影,母亲想到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也要离家远游,不禁泪湿衣襟。
一声啼哭,将她拉回现实。原来是那没穿完衣服的孩子,嚷嚷着要出去玩。母亲见状,赶紧洗净了手上的油沫子,耐心地为他梳辫、扣扣,再将那在地上摸滚的衣服抖去灰尘。
灰头土脸的孩子,瞬间出落地朝气有神。
《骷髅戏幻图》南宋 李嵩 故宫博物馆藏
“看戏啦,看戏啦,好看的傀儡戏!”一位袒胸喂乳的妇人正在街头吆喝。
前几日,听闻街上有美妙绝伦的“木傀儡戏”表演。这傀儡戏是一种民间把戏,由人操控,用线连接起木偶的四肢、头部等各个关节,演绎出千姿百态。今日既有机会得以一见,母亲想着,定要带着孩子去见识见识。
城镇的街道已在车水马龙中苏醒,摊位主们一个个支起了摊,风光满面地迎接着清晨第一批客人。
那孩子远远地瞧见人偶,便高兴地满地打滚,伸着小手想要触摸。母亲急得跟在后头,摊手躬身,作搀扶状,生怕孩子摔疼了身体。
卖艺的妇人旁边,摆着一副担子,上面置满了草席、雨伞、锅碗瓢盆等日常物品。想必是卖艺漂泊艰辛,整日无所定居。
母亲见那位女子甚是可怜,又同为人母,便小心安放了几两盘缠,悄然离开。
“货郎儿,货郎儿”,刚一回身,便见一位摇着蛇皮鼓,挑着担子的货郎经过。他的头上戴着一顶花帽,腰上缠满了琳琅的小物,沉甸甸的货物,将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货郎图》 南宋 李嵩 故宫博物院藏
竹编匾中,暗藏乾坤。花灯、风筝、爆竹、铃铛、拍板、拨浪鼓、糖葫芦串、雪花膏、泥人偶、面花儿、糕粉孩儿、果实将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
客人们早已将路围得水泄不通。
“嘿!请等一下!”母亲一把抱起孩子,提起衣裙追赶起来。她费力地招着手,生怕货郎离开。
孩子到货郎跟前,见有糖吃有玩具玩,喜得手舞足蹈。扯着母亲的衣角,吵着要买这,要买那。
母亲哪拗得过孩子的哭闹和撒娇?只得耐心地询问起价格。老者也微笑着一一回应。母亲内心虽有些踯躅,但为逗孩子一笑,便一狠心买了几件欢喜的小玩意儿。

  午

渐近午时,日光拉长了树影。山林掩映间,是一方不起眼的茅屋。
《辟纑图》 明 周臣 天津博物院藏
忙碌了半天,母亲有些困乏。但心里念着小儿尚未读书,便抹了抹惺忪的双眼,提起精神来,挪身到小院,亲自伴读。
她一字一句耐心地教着牙牙学语的幼童,闲着的双手还不忘辟纑——将分析练过的麻搓成线,以用于纺织。
可捣蛋的孩子怎能安得下心?他的双眼时不时瞥向外面,幻想着在草地上抓蟋蟀、玩泥巴、捕蝴蝶......想着想着,便分了神,念出来的文章前言不搭后语。
母亲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好声好气地安抚孩子焦躁的心情。她的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的疲惫,可是,繁重的家务和顽皮的孩子,使她无暇顾及自身。
不到半日,孩子又哭闹起来。
隔壁家的小哥,手握着槌球,在院门口摇头晃脑地显摆着自己新淘的宝贝。孩子趁母亲不注意,立马扔下书本,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兴高采烈地玩起球来。
《蕉阴击球图》南宋 佚名 故宫博物馆藏
母亲见拦不住,只能黯然地收拾起书桌,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到底不是读书的料!”
可自己家生的娃,自己疼。看着孩子尽情嬉闹的背影,她还是欣慰地笑了。
丈夫外出已多日,独自在家的母亲一手包揽了家中大小事务。除了料理客店、照看孩子,还有每日必须的纺织工作。
古代讲究男耕女织,女子“一日不织或受其寒”,而这纺织工作又极其繁复,采摘、养蚕、沤麻、纺线、织布......为此,母亲常常是手磨出了茧子,眼睛熬得猩红。
北宋 《纺车图》 王居正(传)故宫博物院藏
正值孩子们耍得火热,一阵扣门声传来,原是隔壁的阿嬷拿着线团,催促织布。
母亲忙将孩子安置一旁,腾出一块空地,搬来了纺织机,娴熟地操作起来。她手摇纺车,那老媪则弯腰伛背,远远地站着,双手递线,配合默契。
有了布匹,便能裁布作衣,陋室中不再惧怕严冬风霜。
孩子见母亲忙碌起来,只得坐在一旁自个玩起了蟾蜍。那可怜的小东西被绑了腿,十分不自在,一会跳到这,一会跳到那,样子搞笑极了。
孩子见了,连发出“噗嗤噗嗤”的笑声,拍手叫好。可乐了一会,又觉无味。
他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只见她正弯着腰,聚精会神地织着布,丝毫没有空闲搭理自己。于是他只得眼巴巴地望着,期盼母亲一个温柔的回眸。
隔壁家这位饱经风华的妇人,虽上了年纪,却不能安享晚年。
她的脸上皱纹横生,衣裤迭经补缀,只因家中还有孩子需要哺育,若是停下了双手,又有谁来维持生计?

  暮

织完布,已是黄昏。落日西沉,土地沐浴在一片金辉之中。
《诗经豳风图卷》南宋 马远 克利夫兰美术馆藏
田耕上,仍有几人不辞艰辛地劳作。他们双脚踏在发黄的小麦地上,脊梁曝露在外,汗水渗透了额头,滴落在泥土中,变成滋润的养料。
起风,风吹麦浪,犹如一片金色的波涛。
体谅那些在田间劳作的男子食不果腹,母亲烹制了美味佳肴,盛放在竹篮中,携着孩子走过乡间小路,为他们送餐。
一路上,她循循善诱地教导孩子,珍惜来之不易的粮食。孩子似懂非懂地听着,小嘴念念有词:“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巧遇一家三口,正倦怠而归。
男子走在最前,扛着锄头艰难地行走,劳作了一天已无余力。妇女挑着担子,两个沉重的扁筐,将她纤细的腰身压地像一颗扭曲的老树干。孩子最小,提着水壶,摇摇晃晃地迈着小步子,尽其所能地为家庭分担重负。
母亲听那妇人叨叨:“因为缴租纳税,家里的田地都已卖光,只好拾些麦穗充填饥肠......”不禁潸然泪下。拿了一点热饭热菜,塞到那幼童的手中,嘱咐着回家定要吃饱穿暖。

  夜

天色暗沉,一轮弯月挂上梢头。

《梅月知心室图卷》 清 钱杜 私人收藏

丈夫还未归家。吵闹一天的孩子,逐渐安静了下来。灼灼的双眼没了光彩,小脑袋歪在脖子上,似乎马上就要瞌睡过去。
母亲拿出浴盆,盛满水,用手蘸了蘸,温度适宜,方将孩子慢慢抱入水中,为他洗浴更衣。
《浴婴仕女图》 宋 佚名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孩子一见水,便又兴奋起来,扑动着小手小脚,水花溅地四处都是。母亲用衣袖拂去脸上的水滴,悉心地为孩子搓背,擦身。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轻柔。
没过一会,孩子便又摇身一变成白胖小子。他把小指放到嘴里吸吮着,一副安然享受的样子。母亲拿出干净的衣服为他穿上。
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撒着娇,仿佛舍不得告别母亲而独自睡去。
夜深人静,安抚了孩子,母亲默默地回到纺车前。点亮一盏如豆孤灯,伴一抹寂寥的背影。今日,不知又将何时睡去......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她们,不是画面的主角,却让我们窥见了一个庞大的群体。
她们是某人的妻子,某人的母亲,终生为某个家庭操劳辛苦,却至死无人知道她们的爱恨。
历史,留下了男子征战沙场的雄略诗篇,却鲜有字句记录着她们平凡的苦涩,无声的伟大。
女性的地位在中国历朝历代起沉浮落。但无疑的是,她们始终在用自己的坚韧书写一生。没有她们的哺育,就没有生生繁衍的后代。
当我们看见她们,我们应记住的,不仅是那娇柔女子易逝的花容,更是一位母亲、一位妻子平淡的日常背后,为家庭和社会坚定的付出和无悔的奉献。

END
者丨薇薇安
编辑 | 詹茜卉
校对 | 张斌
排版 | 孙蔚
经公众号“博物馆丨看展览”(微信ID:atmuseum)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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