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拉化解恩怨的独特视角——《不可征服》精华分享

《不可征服:曼德拉治国传奇》

本书从橄榄球这一独特的视角出发,讲述了南非种族隔离时代结束前后,曼德拉领导的非洲人国民大会与白人政权之间展开的政治博弈。在种族隔离时代,橄榄球曾经是南非白人特权和身份的象征。但曼德拉重新改造了橄榄球在南非的象征意义,让它成为团结南非社会的有力工具。

本书作者约翰·卡林毕业于牛津大学,是英国资深记者,在写作本书时拥有近30年的从业经验。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卡林的足迹遍及美国、阿根廷、墨西哥、南非诸国。他曾担任英国《独立报》驻南非记者站负责人,在南非政界高层中积累了广泛的人脉,还和曼德拉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关系。这为他获取一手资料写作本书提供了相当便利的条件。

如果说体育能让一个国家的人民团结在一起,你大概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当我们国家的体育健儿在奥运赛场上夺得金牌,升国旗、奏国歌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会感到,作为这个国家的一分子,是幸福的。但在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体育造成的不是团结,而是分裂。要理解这种诡异的现象,我们得先简单了解一下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社会。

和非洲的许多国家一样,南非在历史上也曾经是欧洲各国的殖民地。最终,一些白人留在这里定居下来,这些白人多数是荷兰人的后裔,少数是英国人的后裔。他们在1910年建立了南非联邦,成为现代南非的前身。当然,生活在南非这片土地上的还有大量黑人原住民,他们在人数上远多于白人定居者,但在南非社会却长期处于被排挤的边缘。

1948年,南非的白人政府开始明确地支持种族隔离制度。从1950年到1953年,政府陆续出台了《人口注册法》《族群住区法》和《隔离设施法》,三部邪恶的法律共同构成了南非种族隔离制度的基础。《人口注册法》将南非人划分为四个族群,按照等级排序,分别是:白人、有色人种、印度人和黑人。《族群住区法》禁止黑人和白人居住在城镇里的同一个区域。《隔离设施法》进一步规定,黑人不得踏入白人专属的区域,也不得使用白人专属的公共设施。比如,黑人不能出现在海滨,不能进入公园里较好的地段,甚至,黑人保姆带着白人婴儿,也不能乘坐白人专属的公交汽车。

在这样的制度下,南非黑人和白人的处境,那真是天壤之别。在这本书里,我们可以看到种族隔离时代南非社会的大致情况:那时南非全国大约有五百万白人,其中65%的荷兰裔白人掌握着政府和军队,剩下35%的白人大多是英国人的后裔,掌握着工商业。南非的荷兰裔白人常常被称作“布尔人”,这个词在荷兰语里的原意是“农场主”。这可真是一个恰当的称谓。因为南非五百万白人拥有的耕地和牧场的面积,是一千四百万居住在农村的黑人拥有的土地面积的十二倍。在这样的社会里,黑人上升的路径全都被白人堵死了,只好去白人家里做佣工。他们被迫管白人叫“我的老爷”或者“太太”,而白人叫他们“卡菲佬”。这是一个侮辱性的词汇。南非白人走在街上,常常会对黑人不客气地喊叫:“让路,卡菲佬!”在邮局之类的公共场所排队办事,白人也可以直接插队到黑人前面。许多南非白人从小就对这类的做法习以为常,甚至意识不到这些都是种族隔离制度赋予他们的不正当的特权。

南非白人,尤其是荷兰裔白人,对橄榄球这项运动的喜爱近乎狂热。橄榄球几乎成了南非白人这个群体的身份象征。你想一想足球对巴西人意味着什么,乒乓球对中国人意味着什么,大概就能明白橄榄球对南非的白人意味着什么。南非白人的橄榄球水平也确实很不错。南非的橄榄球国家队名叫“跳羚队”,跳羚是非洲草原上一种跑得非常快的动物。跳羚队是国际橄榄球赛事中的一支劲旅,为南非白人赢得了数不清的荣誉。

和白人的态度完全相反,南非的黑人痛恨橄榄球。在他们看来,橄榄球是白人老爷们的运动,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而且,这项运动看起来实在是太粗野了。南非白人玩的是英式橄榄球,球员们上场时不戴头盔、肩垫和其他护具。赛场上,30个平均体重超过200斤的壮汉凶猛地冲撞、拼抢,比任何现代的体育项目都更像一场肉搏战。一场比赛下来,伤筋动骨是家常便饭。

绝大多数的南非黑人根本不了解橄榄球比赛的规则,不过他们偶尔还是会关注一下橄榄球赛,这就是当南非队在国际比赛中遭遇外国强队的时候。你猜他们会给谁加油?他们会给外国的那支强队加油。南非黑人观看这类比赛的乐趣就在于,看外国强队狠狠地修理自己国家的那帮“白人老爷们”。在这些外国强队中,有一支球队尤其受到南非黑人的追捧,这就是新西兰队。新西兰队的球衣通体纯黑,因此球队有个绰号叫“全黑”队。你听听这个名字,简直就是在给全体南非黑人代言啊。新西兰队的实力偏偏又特别强,常常在国际比赛中夺走南非队眼看就要到手的荣誉。每当这种时候,南非的白人们恨得咬牙切齿,在他们隔壁的城区里,黑人们却在彻夜狂欢。

对于南非的白人政权来说,曼德拉不仅是敌人,而且是敌人中间最强大、最危险的那一个。曼德拉是非国大的武装组织“民族之矛”的创立者,他是主张用武力推翻白人政权,终结种族隔离的。在南非白人政府的口径下,曼德拉一直被称作“黑色危险”。这样一个危险的敌人,为什么会成为南非白人政府的救命稻草呢?这是因为他们明白,曼德拉在南非黑人中间的影响力极大,假如能和曼德拉谈判,达成和解,那或许就可以依靠曼德拉的影响力,控制住黑人复仇的怒火,让种族隔离制度和平地终结。抱着这最后一线指望,南非白人政府开始尝试和狱中的曼德拉进行接触。

1990年2月11日,曼德拉在被关押将近二十七年后重获自由。接下来,他率领非国大和白人政权展开了一系列谈判,着手安排南非的新秩序。因为选择了和解的道路,1993年,曼德拉和当时南非的白人总统德克勒克,共同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1994年5月10日,曼德拉成为南非首位全民选举的总统。

曼德拉在狭小的囚室里度过了超过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间,眼看着囚禁他的人在监狱的高墙外迫害他的同胞。他在壮年时入狱,出狱时,已经是一个71岁的老人了。这样深重的苦难,任谁都不可能轻易释怀。当他和德克勒克共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时候,曼德拉心里非常不平。尽管在政治上和德克勒克达成了妥协,曼德拉还是认为,德克勒克只是个伪善的政客,真正配得上这项荣誉的是他本人和他领导的非国大。获奖后,在挪威首相举办的晚宴上,曼德拉当着德克勒克和一百五十位各国政要的面,详细地讲述了他在南非监狱里亲眼看到的囚徒受虐的可怕细节。这当然是在严厉地控诉德克勒克代表的白人政权。出狱后的曼德拉仍然保持着斗争的锋芒,他曾经几次忍无可忍,决意终止谈判,回到武装斗争的道路上,只是在同志们的劝说下才勉强回到了谈判桌前。他曾经向一些同志表示,假如武装斗争行得通,他本人倒是宁愿像卡斯特罗那样,走彻底革命的道路。

曼德拉走过武装斗争的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条路走不通。在这个国家里,白人掌握着枪炮、空军和强大的后勤补给。南非国防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相比之下,非国大的军事实力要弱小得多。曼德拉手上真正有分量的筹码,是在国民中占大多数的黑人的支持。只有在和平的全民选举中,这些筹码才能兑换成真正的价值。和解,是唯一可行的选项。

曼德拉出狱后,南非的许多白人陷入了恐慌。在种族隔离时代享受过那么多不正当的特权,他们当然害怕黑人掌权后的清算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自发地武装起来,随时准备和非国大展开武力对抗。假如非国大和这帮人发生正面冲突,那南非就会滑入内战的深渊。面对这样的难题,曼德拉该怎么做才能安抚这些内心慌乱的负隅顽抗分子呢?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些满心疑虑的白人相信他的善意呢?

这时候,曼德拉想起了橄榄球。几年前,当他还被关押在监狱里的时候,曼德拉就有过一段和橄榄球有关的特别的经历。在曼德拉所在的那所监狱里,有位白人长官,名叫西特特,人们叫他西特特少校。这个人性格暴躁,而且出了名的讨厌政治犯。曼德拉那时候正在思考怎样才能跟白人政权达成和解,他决定先拿身边的白人狱警练练手。经过一番打听,他发现西特特少校是个橄榄球迷。于是,曼德拉动用自己在监狱里能接触到的所有媒体,关注一切和橄榄球有关的信息。等到西特特少校来监狱里视察的时候,曼德拉抓住机会,和他聊起了橄榄球。西特特少校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一个黑人政治犯居然对橄榄球如此精通。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在和曼德拉兴致勃勃地讨论某位球员在赛场上的表现了。一番快乐的交谈后,西特特甚至答应了曼德拉的请求,专门为曼德拉在牢房里配备了一只电炉,供他在晚上加热中午吃剩下的食物。

不只是曼德拉,非国大里,不少人都清楚,橄榄球这项运动对南非的白人意义重大。毕竟,当初针对南非橄榄球队的国际封锁,就是这帮人策划的。非国大的一位领导人说,橄榄球是“布尔人的鸦片”,意思是,橄榄球这项运动,在种族隔离时代,麻痹了南非白人的政治神经,让他们不去反思自己的政府对黑人犯下的罪行。既然橄榄球在过去可以充当“布尔人的鸦片”,那现在,当黑人要求白人放弃特权的时候,橄榄球也可以充当白人的麻醉剂,帮助他们缓解失去特权的阵痛。想到了这一层,曼德拉决定,解除对南非橄榄球队的国际封锁,把这项白人们最喜欢的运动还给他们。

1992年8月15日,在南非约翰内斯堡的埃利斯公园体育场,刚刚解禁不久的南非橄榄球队在时隔十一年后第一次在国际重大比赛中对阵老对手新西兰队。这场比赛成了南非右翼白人的誓师大会。比赛的看台上到处飘扬着南非种族隔离时代的国旗,白人们齐声高唱当时的南非国歌《南非的呐喊》。这是一首争议很大的歌,里面有几句歌词,说的是19世纪的布尔人在非洲大陆上一路南下,粉碎黑人原住民的抵抗。在黑人们听来,这就是一首白人侵略者自吹自擂的歌啊。尽管这场比赛打输了,南非白人们还是借着这场比赛嚣张了一把。在赛后,一份在南非白人中发行量很大的报纸用狂热的口吻写道:“这是我的歌,这是我的旗帜,今天我站在这里,要唱我自己的歌。”

向敌人抛出了橄榄枝,却换来这样无情的回应,这当然让曼德拉非常失望。既然白人们这么不领情,那还不如继续对他们进行国际封锁。非国大上下,不少人都这么想。不过,曼德拉的头脑非常清醒,他明白,问题并不是出在用橄榄球向白人释放善意;真正的问题在于,橄榄球仍然是一项地地道道的白人的运动。这项运动和它背后的象征意义都和种族隔离时代的白人特权紧紧绑定在一起。要想用橄榄球促成南非社会的和解,曼德拉就得重新打造橄榄球这件工具,让它从白人的运动,变成全体南非人的运动。

曼德拉决定坚持他的橄榄球战略。他不但没有启动对南非橄榄球队的新一轮国际封锁,还为热爱橄榄球的南非白人献上了一份大礼。1993年1月,在曼德拉的积极推动下,南非成为1995年橄榄球世界杯的主办国。

世界杯赛场万众瞩目,要是在世界杯上出现了1992年8月那场比赛的情况,那一定会严重地激化南非黑人与白人的矛盾。留给曼德拉的时间还有两年,在这期间,他需要把橄榄球打造成一项能够被全体南非人接受的运动,让黑人和白人为同一支南非国家队加油。他都做了哪些努力呢?

首先,他需要改造南非的国歌。1992年8月的那场比赛,问题首先就出在了国歌上。南非需要一首能够代表黑人的新国歌。在南非黑人反抗种族隔离的抗议活动中,他们常常会唱一首名叫《上帝祝福阿非利加》的歌。这首歌是用南非黑人的语言,科萨语写成的,歌词表达的是南非黑人对和平、团结和自由的渴望。这首歌当然很适合作为南非的新国歌,但曼德拉在国歌的问题上展现了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应有的克制。他明白,南非白人对旧国歌有着很深的情感;另外,科萨语的发音对白人们来说也太难了些。曼德拉决定,把《南非的呐喊》和《上帝祝福阿非利加》都作为南非的国歌,在所有的正式场合,奏完一首,再奏一首。南非队的球队经理莫尔纳是个政治倾向开明的白人,非常崇敬曼德拉。他明白曼德拉在1995年橄榄球世界杯上倾注的心血。在比赛前夕,莫尔纳请来了专业的科萨语教师,教会了南非队的全体球员用科萨语唱新国歌。在南非队参加的每场比赛前,随着《上帝祝福阿非利加》的旋律响起,南非的黑人们都会惊讶地发现,这支主要由白人组成的球队居然会用黑人的语言唱这首黑人的歌。这当然极大地改善了南非黑人对橄榄球的印象。

除了增加了一首新国歌,曼德拉还采取了一整套宣传攻势,号召全国人民支持南非橄榄球国家队。在南非队的十五位队员里,只有一位名叫切斯特·威廉斯的队员不是白人。为了唤起黑人对橄榄球运动的兴趣,曼德拉政府大力宣传威廉斯,球队到全国各地比赛,路边的广告牌上都是威廉斯的巨幅头像。这套宣传策略对南非黑人的影响力有限,因为按照南非种族隔离时代的《人口注册法》,威廉斯属于“有色人种”,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黑人”。不过,宣传毕竟还是向外界强调了一个信息:南非的橄榄球国家队不是完全由白人组成的。这对改善南非的国际形象很有好处。

为了让更多的黑人支持国家队,曼德拉还亲自到全国各地的黑人聚居区演讲。并不是所有的黑人民众都能理解曼德拉的苦心,曼德拉在巡回演讲的途中遭遇了很多质疑和嘘声。不过,他总是耐心地告诉自己的黑人同胞,南非队的“小伙子们是我们自己人”。他向黑人们解释,要想在南非达成种族和解,黑人和白人都需要付出代价。而接受这支在过去代表着白人特权的球队,就是黑人为祖国统一必须付出的代价。在曼德拉的号召下,越来越多的黑人开始关注南非队比赛的进程,也开始穿上南非队的绿色球衣,为自己国家的球队呐喊助威。

最后,曼德拉还在繁忙的政务中抽出时间,亲自拜访球队,为队员们提供精神上的支持。在南非队与上一届世界冠军澳大利亚队开战的前一天,曼德拉乘坐直升飞机降落在南非队的训练场上。他和球员们谈心,向他们郑重地表示,他领导的新政府会保障社会的正常运转。他告诉球员们,作为荷兰裔南非人,他们不用害怕非国大,当然,也不用害怕明天的对手。因为他们的实力可以匹敌世界上任何一支强队,而且无论黑人还是白人,都在支持他们。南非队的球员们深受感动,在此后的比赛中,他们表现得越发勇猛,因为他们明白,他们的努力关乎一个更高远的目标,这就是构建一个团结的新南非。

曼德拉为他的橄榄球战略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努力,幸运的是,他的这些努力最终获得了回报。在曼德拉的支持下,南非队一路挺进决赛。决赛当天,曼德拉身穿南非队的球衣出现在赛场上,全场白人观众为之沸腾,齐声高呼曼德拉的名字。他们终于接受了这位黑人总统。在这场全国瞩目的比赛上,经过一场艰苦卓绝的较量,南非队击败了老对手新西兰队,拿下了1995年橄榄球世界杯的冠军。作为主办国的总统,曼德拉向南非队的队长颁发奖杯,感谢他为国家做出的贡献。队长接过奖杯,对曼德拉说:“不,总统先生。应该感谢您为我们国家做出的一切。”在本书的作者看来,这两句简短的对话没有经过事先彩排,却恰如其分地展现了这场比赛的意义:在曼德拉的努力下,南非的黑人和白人因为橄榄球站在了一起,而南非队的胜利,象征着团结的南非不可征服。

这场造就了一个国家的比赛,到这里就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曼德拉有一句名言:不要诉诸人们的理性,要触动他们的心灵。本书作者认为,南非的种族隔离造成了极端的社会割裂,连带着政治、经济利益的分配不均和文化的对立各种层面上的复杂问题。而曼德拉这位高明的政治家绕开了这些复杂的问题,选择了橄榄球这件独特的工具,成功地触达敌人的心灵,完成了统一南非这项无比艰难的挑战。不同于其他曼德拉的自传和传记,本书从橄榄球这个角度,讲述了曼德拉统一南非的那段历史。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了解曼德拉的独特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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