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苗寨，百年路桥，湘西德夯苗寨的桥碑传奇
我偏爱了生活中许多的小人物，尽管他们中有的已成尘成土。他们的故事还在田间地头的泥土芬芳和农舍的烟火味中，我和我的文字，能够从这些纠缠的人事中得到一点快乐。
——题记
矮寨·十八洞·德夯大峡谷景区是湘西州唯一一个国家5A旅游景区。本故事的发生地，就是景区中的一个叫做德夯的苗寨。
德夯的寨子，是人们跟着牛的脚步走出来的，因最初在德夯定居生活下来的，是这条峡谷之上花垣县的芷耳寨人。
传说是芷耳寨人的牛在这里赶不回去了，于是认定就是冥冥之中上苍安排的一条生路，玄机里，给人们带来了无限的慰藉和遐想。
这样的传说在东部苗族村寨史中带有普遍性和独特性，因为确实是牛，给这个农耕民族带来了生计与生机。
大约在明末清初时，德夯立寨，最初的人家是住在盘古峰山脚一方。
德夯的桥，一开始只是根独木桥，后来修跳岩；再后来，人多力量大了，大家就“垒石为礅，架木而渡”修建石礅木桥，就是将几根大木头架在石礅上，然后在木头上铺土、铺石板。
民国壬申年（1932年），德夯溪涨大水把石礅木桥冲垮了，第二年，民国二十二年，德夯石成珍、石成金两兄弟牵头重修接龙桥，他们请了浦市的石匠，全村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修桥，不料那年又发大水，把还没修好石桥冲垮了，还冲走了两栋房子。
石匠们哭了，石成珍对石匠们说；“不要哭，钱不会少你们的，桥垮了我们再修！”
吉首地方修石桥有个习俗，就是要在桥拱中央下方工安装一把“斩龙刀”，因苗族认为“龙”有善龙恶龙，洪灾是恶龙黄龙作孽所致，于是修桥时在桥拱的下方，镶嵌了一把“斩龙铜刀”。
据说乾州小溪桥石桥也有斩龙刀，还是两把。
“文革”期间，德夯红卫兵们架梯子折断了铜刀，只留下一小截铜刀，如今仍然隐约可见。
捐资修桥的往事，传在百姓的口碑中，也刻在石桥东头路边的一块《千古不朽》石碑上。
这石桥，因为连接德夯村大寨小寨，苗语名就叫“果目哥”，“大寨桥”的意思。上世纪八十年代德夯景点对外开放后，石桥有了个新名字：接龙桥。
2019年3月22日，吴恒忠邀约龙骏峰和德夯村干部石永梁到桥头抄写碑文。碑文如下：
《千古不朽》
盖古者作舟楫以便行商，造桥梁以济行人，此皆德行在民，功垂久远者也。我得夯旧有桥一，乃系垒石为礅，架木而渡。因寨小民贫，筹款不易，故百余年来皆因陋就简，以为需款不多，行人得以利济足矣。不料民国壬申年洪水为灾，波浪四涌，竟将前所架之木桥石礅皆被水推去无存，然我得夯此桥系二面寨人朝夕往来，并为赶场大兴寨、排达鲁、排碧一带通衢。珍同三弟成金叹前功之尽弃，思后来之保存，于是约集寨中父老公议，谏力捐输，并沐县赈阞，因创修石桥，以谋久远。然桥工浩大，捐款告罄，由是分途募化，始得告厥成功焉。是为序。
撰文 石绍声
石匠 刘景美
民国二十二年冬月吉立
注：序文下面是捐资人姓名，共148人。首倡者为当时德夯村有名大户石成珍、石成金两兄弟。石成珍捐款最多，共五百千文，其三弟石成金紧随其后，捐了三百千文。
|抄碑人（左起）：吴恒忠、石永梁、龙骏峰
修建好的石桥高12米，宽4.5米，跨径8米。
再说说那个修桥的牵头人，石成珍（1881－1957年正月15日），又名石把贵，继承了一个殷实家业，他家是地主，三重岩门的四合院子砖房，木窗雕龙画凤，是全村的最好砖房子。
可惜这房子毁于1972年的那场大火。
他是德夯村的大户、善人、地主，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因把贵乐善好施，经常义务为苗民公正调解纠纷断案，深受当地苗民爱戴，威信很高，这一带苗民都叫他“保老爷”（或是包老爷）、“包同乖”，称他为包青天一样官。
现村子里近七十岁的石果前（属蛇，农历5月15日生）说把贵是“真正的好人”，说他请人做一天工，要送一升米（五斤），晚上还请这一家老小都到屋里吃饭。
杨四梅（1935年农历6月19日生）老人读过三年私塾，他说把贵人心好，曾经收留了川军路过留下的五个伤兵，伤兵们落魄得身上只剩下一根短裤子。
后来有三个伤兵死了，他出钱埋葬，两个养好伤的，他送路费回家。土改时村里没有人斗争他，只是撵他住进了茅草房。
传说石把贵前后共娶了十二个妻子，前面皆因无子等原因退婚，但有两个女，最后娶的是阳孟十八岁女子杨得妹，1951年杨为他生了一子，1952年二人离婚，政府认为他无力养子，调解中讲定了让他母亲养育到儿子到三岁。
|杨得妹
于是孩子随母嫁到补好三年，孩子满三岁后，把贵登门要回孩子哺养权，孩子被安排躲藏在阳孟姨妈家，不知是因为把贵人好，还是这个做母亲的人心善，最后还是母亲松了口，说是政府早讲好了要听政府的，就让儿子随他父亲回了德夯。
或许是做母亲的丢不下这块心头肉，索性又嫁回到德夯的另一人家，也方便抬头低头见到儿子。
|阳孟一角
把贵死后，儿子随生母一起生活。然而日子清苦，男人居然把留作种子的玉米也炒吃了。见男人靠不住，无奈之下，这个二十三四岁的母亲毅然带着儿子回到了阳孟娘家。
把贵的儿子石陆水（又称石荣水，1951年正月三十日生），原名石七纯，是把贵取的名。小的时候肯哭不好带，请先生看了后改名石陆水，村干部写成石荣水。石陆水有二男一女，小儿残疾不能劳动。
|石陆水
陆水的老房子驻扎在阳孟的小山坡上，公路边有个新房子，可能是他儿子的，他母亲就住在里面。陆水每天的重要事务，就是悉心照料母亲。
和父亲共同生活的日子，陆水还记得一些。说家里的田地主要是靠大姐他们帮忙做，七八岁时，父亲去世，死的时候，只剩下一锅饭，其它什么也没有……
|阳孟
这个故事到这里算是讲完了。
生活在阳孟的陆水离他的出生地德夯13里路，一个在矮寨坡上，一个在坡脚。后来我一度很遗憾忘记问了石陆水一件事，就是每年的清明节他或他的儿子是否会去德夯为把贵扫墓、挂清？
石陆水的联系电话就在我的笔记本里，思来想去，这个电话始终没有打出去……
2021.8.10 于吉首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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