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禄堂的弟子(下)

五、江南设教时期(1928-1931)。时南北统一初成,国民政府成立中央国术馆,设立于南京,聘全国最负盛誉之武术家来馆中担任要职,孙老被聘为武当门门长,并享受与馆长张之江一样的最高一级待遇。当时国术馆内派系斗争严重,一些人动辄滋事。孙老鉴于馆内人事矛盾及嫉之者众,深感此处不具备研究武学的条件,于是辞职,到江苏国术馆任职。

当时武林中有人误认为孙老是因年迈,不敢与少壮们交手,故而退避三舍。然而当他们当中的一些自以为是者,跑到镇江一定要与孙老一见高低时,才发现孙老仅于闲庭信步、举手投足间,竟无一例外地将他们打得魂飞胆散,疑为神怒。于是中央国术馆的很多学员又跑到镇江,复拜在孙老门下习艺。这批学员中德艺具优、被孙老收为入室弟子且知名者有六人:胡凤山、曹晏海、马承智、李庆澜、袁伟、柳印虎。此六人后来被誉为孙门六杰,与随孙老南下的北方弟子、孙门五虎–齐公博、孙振川、孙振岱、朱国福、朱国祯等并称为孙门十一侠。此六人中以胡凤山之功力最深,曹晏海之身手最灵,马承智之手段最多、功夫最硬,此三人为当时武林青、壮年拳家中(50岁以内)最善战者,代表了当时擂台搏击的最高水平。此外李庆澜之膝、肘、腿之连用,袁伟之贴身摔,柳印虎之击剑,亦皆为时之一绝。胡凤山生于1896年,柳印虎生于1901年,曹晏海生于1902年,他们三人于1928年12月拜在孙老门下。马承智生于1888年,袁伟生于1898年,李庆澜生于1901年,他们三人于1929年3月拜在孙老门下。

1929年5月3日,经浙江政府主席张静江提议并于省政府第223次会议上通过,浙江省将筹备发起国术游艺大会,并通电全国,邀集海内外拳家来浙省交流。此事一经公布,便轰动全国,成为当时武林空前盛事。经半年准备。国术游艺大会于1929年11月16日开幕。时全国名拳家几乎尽聚于此,一些异僧、神道、隐侠、高士甚至日、俄等国的拳家亦来此观战。当时大会允许任何人上台比武(包括外国人),但因比赛规则限制甚少(除挖眼、掐喉、抓阴外,一切方法皆可使用),且比试时徒手(无拳套)无护具,故搏击激烈,外国人始终未敢登台比武。

  在整个比赛中,以胡凤山、曹晏海二人的表现最为出众。比赛打至前六名时,所有参赛者中唯胡凤山一人未尝败绩,且无不胜得干脆利索。如,时有江西老僧携二徒前来观战,二徒技痒,欲登台一试,老僧恐二徒不济,遂亲自登台。老僧体魁伟,两目炯炯,神气逼人,众选手皆生畏意,唯胡凤山愿向老僧挑战。甫一交手,老僧即以连珠拳蹋中直进,胡作后退状,两腿以偷梁换柱式,移形换影,似退而实进,老僧拳至,胡拳亦至,反在僧先,飞拳正中老僧前额,当即将老僧额骨击陷。老僧顿时错厥于地,遂被急救车送往医院。胡凤山此役,得众拳家交口称赞,其是夺机与发力、战术与功力成功结合的一个范例。武林名宿黄元秀认为由胡凤山此战中可领略出俞大猷《剑经》中”拍位”一词的意蕴。俞大猷之《剑经》曰:”刚在他力前,柔乘他力后。彼忙我静待,知拍任君斗。”拍即拍位,指技击中的节奏亦即动静交变之机。胡凤山此役通过适时地利用一个前后交*步,将诱机(顺敌之势,诱使战机出现)、夺机、发力这三者有机地结成一体,一气呵出,充分体现出他对双方技击节奏的准确把握,以及对自身整劲运用的功力,故能产生一击制敌的效果。

  此次比赛打出前六名后,按照李景林的意思就不准备再打了。李景林根据前面的战绩和表现,认为胡凤山技艺、功力确实高出众选手一筹,故要算胡凤山第一。胡凤山说:”何必算我第一,都打到这份上了,还是接着打吧。”于是决定第二天在这六人中进行总决赛。当晚,六人之中的朱国禄和王子庆找到胡凤山,请胡凤山吃饭。他们对胡凤山说:”胡师兄,你的功夫我们没法比,咱们之间没什么好打的。明天你一出手我们就倒,作个样子算了,免得受伤。”由于胡凤山平时与他们切磋时,他们确不是对手,故信以为真。第二天,首由胡、朱对阵,朱以连环拳出击,待朱到了跟前,胡随手打出一拳,未用真劲,出手亦慢,不想朱不仅未倒地,反借胡出拳露出空档之机,猛然进步反臂,胡于措手不及中被打中面门,当即昏倒在地,半小时后方才苏醒。随后,胡凤山又要与王子庆比赛,此时胡的精神恍惚,技术、劲道无法恢复,勉强苦战,与王缠扭在一起,同时倒地。倒地瞬间,胡稍稍在下。当时评判席中有人判平有人判胡负。胡起身后还在为刚才上了朱国禄的当面悔恨,对评判席说:”算我输,不打了”,于是离场。胡最终只获得第五名,以后愧悔负气,连领奖大会也未参加。

  胡凤山在此意外挫折的打击下,心理上难以承受,在以后一段时期内,技战术和功力都无法恢复到原有的水平。在随后举行的上海国术大赛上,胡又负于郭世铨,遂遭淘汰。胡由阶及巅峰则后落入谷底,究其因乃心理因素所致耳。当功力与技战术都较为成熟后,心理素质尤其在意外情况下的心理承受力将起重要作用。时胡凤山随孙老习艺仅一年余,虽在功力及战术上均有突破性提高,但尚未进阶到修心的层次。经此一连串失利手,胡尊师嘱,闭门静思,反求诸已,遂心绪渐平。孙老始授胡修心功课,历经三月余,胡之精神焕然一新。在1930年举行的苏省国术选拔赛上,胡凤山再遇朱国禄,时朱国禄一上来即以快拳出击,胡凤山则以截法践机直上,以拳截拳,当即将朱国禄的腕骨击断。朱国禄遂不堪再战,而告负。此赛,胡凤山以不败战绩获第一名,于是威名重振。

  曹晏海,幼习滑拳,1928年4月,进入中央国术馆学习国术,从马英图习通背,从郭长生习劈挂。在同年10月举行的首届中央国术馆国术国考中,曹仅通过预试即遭淘汰。曹由此失利,深感需打破门户之见,博采众长,以弥补自身缺陷。遂经副馆长李景林介绍,拜在孙老门下习艺。

  初,孙老命曹晏海演技,曹示以通背、劈挂、滑拳等。观后,孙老曰:”汝之技,无需再习形意、八卦、太极诸艺,只需换一付腿”。原来,曹上肢已练得颇有功夫,只因步拙腿僵,故在实战中难合其用。于是,孙老未授曹任何拳架,只授曹”飞九宫”之术。”飞九宫”者,乃地插九轩,人在其中以所善诸艺往来穿梭(《拳意述真》中论之甚详)。数月,经孙老悉心教授,曹之步法由拙渐活。于是,孙老又授曹散腿之用。所授散腿皆由八卦暗腿演化而出,因曹已有”飞九宫”之基础,故能得此散腿之用。

  孙老之用腿与众不同,教授时,孙老将双手背于身后,对曹说:”我不用手,只用腿,你随意攻守,注意,三秒之内我必起腿。”言罢,孙老潜步走近,曹刚要出拳或出脚,孙老的脚已抵在曹的心窝处。如此反复多次,总是如此。曹总是夺不着先机,又挡不住、化不开、躲不及,而孙老的腿法很简单,就是一抬腿而已。原来,凡人用腿必先移重心,否则无法平衡,故腿动必先肩动。所以,只要集中注意力,在对手出腿时,一般还是可以作出反应的。然而,孙老出腿时,却无这种迹象,故使人防不胜防。于是曹晏海问:”孙老师,您出腿时,怎么全身竟无一丝迹象,好像凭空出来了一腿?”孙老曰:”这是因为我周身各处都能作为重心,故能出腿时与出腿前一个样。所谓暗腿、第三条腿就是指这种功夫。此需有一定内功基础,才能做到”。于是,曹又得孙老内功修养之传。从此曹只食素,不食荤,以后练成轻功,有”草上飞”之美誉。

  孙老教授曹晏海近身用腿之法。两人相距咫尺,孙老对曹晏海说:”近身亦可用腿,抹踢即是一例。”于是要曹任意进攻。两人相对瞬间,曹突抢中门,孙老一腿早到–膝顶、腿旋、足发,曹急后跳,仍被孙老的腿抹中,曹当即栽倒在地,脸色陡变,虚汗如雨,好一会儿,才得恢复。曹晏海说:”孙老师,您这一脚虽然只是抹了我一下,却使我不仅痛入骨髓,而且心如电击,好像整个内脏都散了”。孙老曰:”此为内劲这威力”。接着,孙老详细讲解了抹踢的练法、用法、变化和走劲。该腿踢出后,在空中的轨迹像个”8″字,速去速收,倏乎若电劲。退一动,就要蕴涵、潜换着足之踩踏、膝之冲顶、腿之旋搓、脚之贯劈,要一气贯穿。其特点是,不仅踢出后要力贯足底,而且整条腿都要有浑圆劲,也就是即使对手躲过了膝顶、足踢,只要被腿抹上同样能发出威力。甚至在脚下潜回收的过程中亦有用足跟劈钉对手之意。非得有很好的控制和利用自身重心变化的能力并辅以一定的内功,才能在实战中用好这一腿。由于曹晏海此时通过”飞九宫”的练习在控制自身重心和内功修为上均有明显进步,故能在月余的时间内初步掌握了此腿的用法。

  在1929年浙省国术游艺大赛上,曹晏海首轮即遇铁砂掌大师刘高升。刘高升名震上海,善铁砂掌精自然门,是上海四大百货公司保安总教头,门徒逾三千,乃本次夺标之大热门。刘赛前曾放言:海上拳家,只佩服肖格清、刘百川二人,余者皆不在话下。此次比赛,肖、刘皆不参赛,故以为锦标非他莫属耳。曹晏海遇此劲敌,压力颇重。比赛开始,刘即一掌向曹拍去,曹因也有通背、臂挂之硬功夫,故试接了刘一掌,顿觉半身麻木,几不能支。好在曹冷静非常,硬撑着架子不散。其实此刻只是个虚架,再受不得一点力。刘则被曹的表象所迷惑,见曹竟能抗住自己一掌,一时不知虚实,未能连续进攻。刘一犹豫,曹便缓了口气,暗自运气调身,急忙改变战术,不与刘硬打硬接,而是与刘左右周旋,不时用所学之散腿,攻击刘之下三路。此招果然奏效,使曹逐渐摆脱被动。其因之一,亦在于曹经常作实战练习,故应变能力强。而刘平日以大师自居与人鲜作实际较量,且平日之切磋又与比赛不同,平日之切磋多是相互试彼之长,双方一试力,一般人都受不了刘之掌力,对刘恭维有加,刘更是暗自得意。而比赛中,则是避被之长试彼之短。因刘实战少,应变能力远不如曹,故虽有骇人之掌力却难得其用,刘打不着曹,于是不免有些急躁,对曹喊到:”不许你跑,再跑算你输。”曹闻此言故作犹豫状,诱刘赶来,趁刘抢进中,闪走外门,用低脚将刘勾倒。按大会比赛规则,倒地为负,刘即速爬起来,对主持评判的李景林说:是自己滑倒的。李说:”就算你自己搬倒自己,也算输。”这时曹晏海大度地对刘说:”刘老师,这次不算,咱们接着比吧!”于是李才允许刘继续比。台下观众见状,齐呼:”曹晏海好汉!”这一下,刘的气势顿时去了一半。再战时,刘完全陷于被动,一直被曹逼到擂台边。但曹因惧刘之掌力,一时也未敢轻进,仍是以低腿闪击。这时正好有服务人员为李景林倒茶,李指着洒在桌子上的水一语双关地说:”把它抹下去!”曹闻此言,好像来了灵感,攻击稍停,诱使刘急于转守为攻,并趁刘出手露出空档之际,用上了新学的腿法,侧身抹踢将刘击倒在地。

  此战获胜使曹晏海名震武林。是役,反映出曹晏海良好的心理素质、出色的应变能力和善于窥测对手心理来制战机的谋略及在决胜关头敢于运用新技术的胆略。此赛曹晏海终获第四名。赛后,曹晏海进一步纯化腿法技艺,在随后举行的上海国术大赛上,曹晏海力克众多名手,夺得冠军,成为了当时的”武状元”。此后曹晏海被浙江国术馆聘为一等教习,深得副馆长苏景由、名宿黄元秀之好评,被誉为是当时武人之楷模。

  袁伟,山东济宁人。曾习查拳、摔跤。1928年进入中央国术馆后,从郭长生习劈挂。在同年10月举行的国术国考中,袁伟仅通过预试,即遭淘汰。不久,袁同曹晏海一起每周去一次江苏馆,从孙老习艺。孙老见袁伟有一定的摔跤基础,遂命孙振岱教授袁伟摔跤中之绝技–沾衣十八跌,此皆为贴身快摔之法。同时亲授袁伟形意拳,以助成其整劲初,袁伟不欲学形意,而欲学孙氏太极拳。孙老曰:”观汝之性,非能求道艺者,习吾太极,难以所成。而汝若求武艺有成,可习形意,按吾之法,不需数月可得整劲,即可与汝之劈挂、查拳、摔跤合用。”于是袁伟从孙老习形意拳,先从百日站桩练起。孙老所授之站桩与孙老在《形意拳学》中所摄之三体式不同。孙老所授袁伟的三体式是孙氏三体式,此式乃是孙老二十多岁时从南方云游归来后,根据《易》、《丹》二经之理并结合自身经验所创之桩,得内劲快。该桩孙老向不轻授,直到1929年,孙老决定普传该桩时,才补摄了该桩的拳照。

  袁伟练此桩后三月余,即整劲上身。练习该桩之初,需老师经常在身旁,调其形、析其理、明其心,方能站出真意,并非呆站可得之法。再经孙振岱传授沾衣跌法,实力猛进。在1929年浙省国术游艺大会上,袁伟获第21名,为中等。该成绩不优亦不俗,因参赛者皆为各地名家高手,此赛获奖名次截止到第30名。此次比赛袁伟之成绩未能靠前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袁伟近视,平时总带着付眼镜。在进入26名前的比赛中,其规则不许打头,故对袁伟影响不大。在进入26名以后,为了使选手充分施展技艺,规则放开,允许打头,于是袁伟不得不摘掉眼镜,一下不能适应。此外,袁伟有意承让师弟高作霖(查拳),主动放弃与高作霖一轮的比赛,故当袁伟再负于少林高手韩庆堂后,即遭淘汰。袁伟对韩庆堂之役,吃亏在眼睛上。袁伟的长处在于贴身,但因近视,把握不好贴身的时机,韩庆堂拳脚很快,故袁伟一上手就处于被动,很快便败下阵来。

  赛后,孙老批评袁伟道:”你输给韩庆堂,亏在眼睛上。但比武中弄蹊跷,则是自取。”袁伟虽然挨批,但孙老爱惜他是个人才,仍让孙振岱指导他练习。由于袁伟马上还要参加上海国术大赛,故孙振岱要袁伟摘下眼睛,并且蒙上一道纱布,加重其模糊度,每日进行拳击练习,以锻炼其反应能力。三周后,袁伟已能基本适应,摘下纱布后现觉清晰于昨,信心倍增。此次比赛,袁伟发挥甚好,其沾衣贴身摔,几成绝技,所用必中。远则劈挂,近则形意,贴身即摔,技术系统相对完整。袁伟终获此次比赛最优等第八名。

  袁伟与曹晏海一样,参加了首届国术国考、浙省国术游艺大会、上海国术大赛,三次比赛连进三大步,令世人刮目。袁伟曾对人说:”孙老师是真正集大成者,能’点石成金’。不管你是练什么拳的,他老人家一看,就知道你该练什么,能练些什么。给你点一点,你的功夫就上去了。否则,就是练上十年八年,也还是白费功夫、瞎折腾。”以后,袁伟由孙振岱所传之”沾衣十八跌”中,领悟出一些太极推手的奥蕴。三十年代初,袁伟受唐豪宣传的影响,出于好奇去金陵与某太极名家交流,切磋中,某不能胜,遂对袁伟之沾衣跌深表钦服,并将其中的一些技法纳入其世传的太极拳中。

  马承智(1888-1977),安徽藿丘人,幼从黄树生习少林门诸艺。甚具功力,能用手指拈碎绿豆,且周身上下不怕踢打,能举手仆人。后游荡江湖十余年,鲜遇敌手,遍访南北各派名师,博采众长,内外家兼修,自成一体。因功夫硬、技艺全面,故有”把式包袱”之称。

1928年10月15日,民国政府在南京举行第一届国术国考,时马承智正在军中任教官,当马闻讯赶到南京时,比赛已进行了一天。当时,马承智以前的师兄弟及不少名家均遭淘汰,比赛之激烈为马前所未见。马承智不觉斗志陡起,当即变卖了随身家当,买了一口棺材,命人抬至场下。对友人曰:”我若被人打死,请君给我收尸”,随即报名,加入比赛。马以舍生忘死之气势,连克强手,最终进入前15人之列,获取最优等。此次国术国考分取最优等15人、优等37人、中等82人。赛后,马被中央国术馆聘为教习。

  时马与馆中胡凤山、曹晏海、杨松山等人友善,因馆内派系斗争严重,马颇感无聊,欲离开此地。当时有两个去处,一处是湖南,湖南省政府主席何建正招揽国术人才。另一处是镇江,到江苏国术馆去任教。马承智看到过去功夫与自己相差甚远的曹晏海,自从每周去一次江苏馆随孙老习艺后,功夫猛进,于是决定去江苏馆从孙老深造。见面时,孙老对马承智:”汝功夫不错,只是未通。通者,拳与性合。每出一手,即合其拳之性,亦合自身之性。此方可称通。”马承智虽然以前练过形意、八卦、太极,但孙老仍要马从形意之站桩、八卦这转掌练起,然法要不同于前。马习之数月,身上劲意与身步之法颇有豁然贯通之感,遂授马散手之用。当时能得孙老亲授散手者,不过五、六人而已。除马外还有曹晏海、胡凤山、柳印虎、李玉琳、陈微明等。

  一次,孙老与马承智进行散手对练,孙老要马承智任意进攻,时两人相距两丈外,于是马缓缓走近孙老,当时离约三尺来远时,马突然夺中发力,不想拳去人空,马四下观望竟然不见孙老身影,诧异间,马忽觉背后一股巨力袭来,顿时昏仆于地。马起身后,见孙老正立于自己面前。于是问道:”老师,刚才您是用了隐遁术吗?”孙老曰:”非也,其实,刚才汝之打法无错,发力亦中,可谓内外合一、刚健之至。然汝之身、步两法距我远甚,故我到汝之身后,汝竟不知。身步之妙,当从动静合一中求之,八卦转掌之要旨即在于此。练到妙处,罡气宣布于外,即使蒙住双眼,身体周围之景况亦能感应得到,往来穿梭,从容依故。”此事对马承智影响很深。从此,马苦练八卦转掌,颇有心得。马说:”过去转八卦觉着是人围着树转,而今转掌时,觉着是树围着人转。身体内外之景况与前豁然不同,即使在斗室内与人交手,亦有天空海阔、游刃有余之感。盖因身步自如、动止如一矣。”

  马从孙老两年余,得孙老八卦之传,并得孙老散手五法之用。五法者,戳、顺、闪、进、脱。截、顺、闪三法前面已述,为知机用机之法,而进、脱二法则为变机诱机之法。进法即进被之身之法,此本因敌因势千变万化,并不雷同,然而在散手练习中若能体会进法中之八纲,则在实战中就容易发现那些时常出现,却又极为短暂的种种规律,从而在实战中才可能不断制造并易于抓住那些稍纵即逝的战机。进法八纲为:虚、实、缓、急、曲、直、高、低。八纲要相互联络,因敌因势而变,其具体练法现已基本失传。

  脱法,即解脱之法,亦为欲取之则先予之之法。脱法有三术,一曰脱拿,二曰脱影,三曰脱打。脱拿,即有意让对方拿自己,利用双方接触之瞬,脱拿为打,反击于彼。脱拿之法有一对一之脱拿,一对二之脱拿,甚至一对五之脱拿–如孙老所传八卦拳中之蜈蚣蹦。马承智曾说:”脱拿,一对一较易,一对二则难,一对三人以上则极难。需自身完全松空,肢体柔如胶球,剑气内藏腹中,借彼之拿解彼之拿,劲由内发”。马承智又说:”好拿不如烂打”,指在实战中要想擒拿对手,除非实力相差明显,否则是很困难的。脱影,即通过适时的主动倒地,在敌跟入之瞬予以反击之法。其需要有三大技术为基础,其一是自如的腿法,其二是灵活的重心转换,其三是过硬的摔跌能力。马承智晚年曾对其入室弟子余永年说:”我要倒地了那就是赢了”。脱影之技皆为一招致敌于伤残的实战技法,非擂台比赛所用之技术,孙老向不轻传。孙老晚年弟子中唯有马承智所得此技独多。脱打,即在被动中巧妙地利用被动之势转换为主动之法。其战术思想是当我处于被动之时,亦是对手攻击意识较重、防守意识较轻之时。此时通过技术动作诱其攻击意识至极而疏于防守,而此时我实已转换为反击动作洽合此机,产生出其不意的反击之效,此为险中取胜之法。其基础为身、步两法,其训练是从一对一的对练到一人对多人的对练,其方法是先进行非接触的走位练习,纯熟后,孙老亲自设机喂技。孙老首先训练弟子将对手看成是一个活动的八卦坐标,对手不同的进攻形态是这个坐标中八卦的变化。同时,又要明确自身的八卦坐标的变化,相对于我与彼瞬时的相对状态。

  孙老根据自身经验并结合对易经和奇门、遁甲的研究,总结出一套应变原则和训练方法,使习者能及时变被动为主动。孙老曾在江苏国术馆训练厅中演示过这种技术中的身步之法。该厅约200平米左右,孙老身着一身黑衣,命馆内国术教师及训练有素者约数十人手沾白灰抓自己。众人一拥而上,以为此事甚易,然而孙老闪转变化之神奇莫测,使众人根本沾不了身。一刻钟后,众人早已气喘嘘嘘,无力做此游戏,而孙老仍平心静气,身上黑衣未沾任何白点,众人莫不深服,皆欲从孙老修为此技。然而欲练此技,需要有很深的身步功夫和内功作基础,一般人是根本练不成的。这批弟子中,最后能略得此技一、二者唯马承智、胡凤山、曹晏海三人而已。

  马承智原有很深的功夫基础,从孙老深造后,则是如虎添翼,雄霸当时。1929年11月浙省国术游艺大会上,马承智与韩庆堂一役,为众拳家所称道。马、韩相遇于决试第五轮,进入到此轮的选手仅剩9人。韩庆堂乃当时北少林之代表人物,在中央国术馆内部比赛中,曾获第一名。韩精螳螂、太祖诸拳,一开始,韩取静式,马则以高步缓缓逼近。相距约三、四尺时,马缓步如前,不过此时乃是蓄以虚进而实退之意,韩以为马仍有前逼之意,遂即蹋中扑打。马却早已后腿变前腿,前腿后撤为后腿,同时,起蹬劲,以形意之马形践点迎打。韩出手未中马之要害,反撞在马的力点上,被震打出数步外。虽然如此,韩跟跄几步并未倒地,随即调整身形,仍取静式,马亦如前,高步缓进。韩见马走近便缓缓后退,诱马跟进,马即跟进,韩瞬时虚退而实进,脚蹋拳发,组合连打。马不退不架,矮身为熊形,钻隙曲步对进,闪过韩之攻击,同时兜打韩之右下颏,韩当即中拳倒地。赛后,韩盛赞马之身步灵活矫变,曰:”兄之身步如灯影相随,变化奇诡,弟看不清、打不着。”韩善擒拿,有人问韩,在比赛中为何不使用擒拿法?韩笑对曰:”我与马兄常切磋手法,我拿他等于让他打我。马兄周身的关节都是活的,我一拿他,他即顺劲儿进打,反将我打出。反应之快,进劲之准,匪夷所思。”

  马承智于决试第六轮遇师弟胡凤山,因两人同门,常作切磋,打法相互很熟。对打中,马被胡蹋中脚面而击仆,以致步法难移,不堪再战,后经孙老调治,一周后马的脚才基本恢复正常,故马第二天未能参加前六名之间的最后决赛,终获最优等第六名。在随后举行的上海国术大赛上,马及时总结了在浙省国术游艺大会上的成败得失,技术发挥稳定。经过15天的搏斗,马连战连捷,其中战胜郭世铨、赵道新、张长信、张英振、章殿卿等名手,最后将与曹晏海决赛冠亚军。此时,观战多日的松溪派高手纪崇德提出挑战。经抽签,纪与马承智加赛一对。因上海国术大赛亦属擂台赛性质,任何人皆可上台比赛或挑战获胜者。按规则若纪挑战马成功则第二天将在曹晏海、马承智和纪崇德之间进行循环赛来决定冠军。

  当马与纪上台后,马考虑的还是如何保存体力,准备明日的决赛。因有此心思,故精神不够高度集中。马先出左探马掌试探对方,此虽为虚手,但动作不够逼真、隐蔽,被纪识破。纪乃通家高手,当即以快制快,见点即打,迎马左掌,速发一拳,其机甚恰,其劲甚整,当即打断马之左掌三个手指。马负重创,但精神猛醒,镇定自若,不露败相。然而纪确为高手,知马受创,毫不放松,蹋中进逼。此时马形势甚危,遂施展脱打之艺,急速转身虚走,诱纪赶入,马实则重心潜换,突然右转身,在纪蹋中之瞬,用右避风掌打中纪之右颈处,当即将纪崇德击昏于地。马承智虽胜,亦因左手指断住院,无法参加第二日与曹晏海的冠亚军决赛,故马承智屈居上海国术大赛亚军。

  马赛智在上海国术大赛中所表现出的高超的实战技艺和能力,给当时拳界留下极深的印象。多年以后,上海国术界的卢嵩高、姜容樵、褚桂亭、顾留馨等在谈起当年上海的实战高手时,对马承智的功夫、技艺无不推崇。

  顾留馨曾说:”三十年代的技击,是以马承智、曹晏海、胡凤山和朱氏兄为代表人物。除了他们老师孙先生外,当时其他人是无法和他们相匹敌。但孙先生对他们的功夫还是不满意,认为还没有完全入道”。文革后,在谈起技击散打的训练时,杨松山、郝家俊无不感慨地说:”马承智先生要是再多活几年,内外家的很多真东西就留下了。那才是真正的技击家。”考近代武史,在首届国术国考、浙省国术游艺大会、上海国术大赛这三次最重大的国术擂台比赛中,均能名列前茅获得最优等者,唯马承智一人。在此期间,马还获得全国摔跤比赛亚军(因友人请食河豚,食物中毒住院,未能参加决赛,可见马拳运之多舛)。其战绩足以证明马承智技击技术之全面、功力之坚实。

1931年夏,马承智去江西军中任国术教官。1933年,因母见背,回藿丘,后与师弟汝东山创办藿丘县国术馆,教授弟子百余人。1935年,经师弟曹晏海介绍,去骑兵第一旅第一团任技击教官,1937年,马回藿丘国术馆任教。1939年,受省主席廖磊之聘,到安徽省民政厅任国术教官5年。1945年,日本投降后,马回藿丘国术馆,不久,经民政厅长韦永成亲邀,马去蚌埠消防队任国术教官。1946年底,马再回藿丘国术馆任教。

  解放后,马先后任安徽省摔跤队教练、六安地区武术教练、六安师专体校武术教练。文革前,安徽的摔跤在全国是有名的,年年都出全国冠军,这与马承智在技术上的传授是分不开的。马还培养出弟子余永年,徐庆海。余先生较全面地继承了马承智的技艺,现任藿丘县体委主任。徐庆海现居寿县,较全面继承了马老的医术和心意六合拳等拳械。据余先生讲,马承智在技击理论和技法上均有大量经验总结,因解放后武术的开展偏重于健身,故使马承智未能将其实战经验系统化而广泛传播。安徽省武术名宿贾福忍曾写对联赠马承智,联曰:”继往应有息肩日,开来方为绝顶人”,鼓励马应解除顾虑,继往开来,自成一派。马承智功夫出众,阅历深广,然仍保持着实事求是和谦逊的美德。马承智晚年在给其师妹的信中说:”追念当年禄堂师之神采,武功独步,冠绝于时,使人不胜景仰,不仅令时辈不可企及之,亦使今日之吾辈感愧万端。怎耐余拙而不敏,难承十之一、二,有负先师教诲”。马不仅知理、善战,且对有关药理亦有研究,掌握许多治疗内外伤药物的制作和使用。亦掌握许多配合练功、增进功力、恢复体力、有助于气血循环的药物制作和使用,马在传统武术的实战、训练、治疗和恢复等方面均有研究,在当代技击家中实不多见。马一生南北漂泊,笃好技击实战,曾受难多次,文革中又饱受冲击,晚年医疗条件较差,且无人照料,仍享有89岁的高龄,这同样在技击家中也是不多见的。李庆澜,河北故城人。善少林拳技,在首届国术国考上获优等。1929年3月,拜在孙老门下学孙氏太极、散手。同年4月,李到江苏国术馆任教习。11月,李在浙省国术游艺大会上,获第十四名优等。李之绝技为膝、肘、腿之连用,动作敏捷,发力刚脆,抗打能力亦强。李曾与服务于同馆的教习–太极拳名家郝某进行散手交流,李对郝说:”我的拳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用。真打起来才能体会得到”。交手中,李出快拳奔郝面门,郝上步接拳,李拳速收,同时矮身左闪,出右脚钉郝前腿之迎面骨。郝移腿稍缓,被李钉中。郝负痛,身体略有前倾。李拳再至,在郝的眼前晃而未发,郝未及接住该拳,而李拳已收。至此,高低已分。其实,郝对太极拳研究颇深,道理亦明。作为太极拳师,郝之理、法俱良,为当时不多见者。徐哲东先生称郝周身如有电网,使人触之即出。但因郝身步两法及实战经验均不如李,且又上了年纪(时郝已52岁,而李仅28岁),反应稍慢,故负之。后来,孙老知道了此事,批评李道:”汝欲从学于人,首要谦虚,当作自己全然不知,可也。即要学于人,又何必与人争高低?愚也。”

  此例引发出一些争论,数年后,以倡导技击实践而闻名全国的山东国术馆的田振峰,连续发表文章,称拳术的根本就是”劲”。而同在山东、原在中央国术馆的太乙拳高手窦来庚则认为,劲法、身法、步法三者并重缺一不可,并举出李、郝交手这个例子(因窦来庚与李庆澜是很好的朋友,故知此事)。以后马耀南、于化行也加入争论,众人莫衷一是。当时尚年轻的李天骥觉着问题有趣,在回天津时,便就此事请教师伯张玉峰。张玉峰说”在孙氏掌中,劲、身、步三法皆源于内劲。内劲者,初为内外合一,触之如电,沾身即出,是其象也。继而动静合一,如是身体自然轻灵,往来穿梭,其动若静,纵横矫变,妙奥于心。此时身步动止,其劲如一。拳术本不离乎身步之法,内劲更需合于身步之中。身步劲同一源也,此乃内劲由微渐著之道。最终至拳道合一,则无往而不利、无人而不自得,无可而无不可也,如孙夫子矣。然若未得内劲,或曰虽得内劲,然未臻精纯贯通,则身、步、劲便分之为三,此时于技击之道,需三法皆修,否则易为人制。”

  马承智原有很深的功夫基础,从孙老深造后,则是如虎添翼,雄霸当时。1929年11月浙省国术游艺大会上,马承智与韩庆堂一役,为众拳家所称道。马、韩相遇于决试第五轮,进入到此轮的选手仅剩9人。韩庆堂乃当时北少林之代表人物,在中央国术馆内部比赛中,曾获第一名。韩精螳螂、太祖诸拳,一开始,韩取静式,马则以高步缓缓逼近。相距约三、四尺时,马缓步如前,不过此时乃是蓄以虚进而实退之意,韩以为马仍有前逼之意,遂即蹋中扑打。马却早已后腿变前腿,前腿后撤为后腿,同时,起蹬劲,以形意之马形践点迎打。韩出手未中马之要害,反撞在马的力点上,被震打出数步外。虽然如此,韩跟跄几步并未倒地,随即调整身形,仍取静式,马亦如前,高步缓进。韩见马走近便缓缓后退,诱马跟进,马即跟进,韩瞬时虚退而实进,脚蹋拳发,组合连打。马不退不架,矮身为熊形,钻隙曲步对进,闪过韩之攻击,同时兜打韩之右下颏,韩当即中拳倒地。赛后,韩盛赞马之身步灵活矫变,曰:”兄之身步如灯影相随,变化奇诡,弟看不清、打不着。”韩善擒拿,有人问韩,在比赛中为何不使用擒拿法?韩笑对曰:”我与马兄常切磋手法,我拿他等于让他打我。马兄周身的关节都是活的,我一拿他,他即顺劲儿进打,反将我打出。反应之快,进劲之准,匪夷所思。”

  马承智于决试第六轮遇师弟胡凤山,因两人同门,常作切磋,打法相互很熟。对打中,马被胡蹋中脚面而击仆,以致步法难移,不堪再战,后经孙老调治,一周后马的脚才基本恢复正常,故马第二天未能参加前六名之间的最后决赛,终获最优等第六名。在随后举行的上海国术大赛上,马及时总结了在浙省国术游艺大会上的成败得失,技术发挥稳定。经过15天的搏斗,马连战连捷,其中战胜郭世铨、赵道新、张长信、张英振、章殿卿等名手,最后将与曹晏海决赛冠亚军。此时,观战多日的松溪派高手纪崇德提出挑战。经抽签,纪与马承智加赛一对。因上海国术大赛亦属擂台赛性质,任何人皆可上台比赛或挑战获胜者。按规则若纪挑战马成功则第二天将在曹晏海、马承智和纪崇德之间进行循环赛来决定冠军。

  当马与纪上台后,马考虑的还是如何保存体力,准备明日的决赛。因有此心思,故精神不够高度集中。马先出左探马掌试探对方,此虽为虚手,但动作不够逼真、隐蔽,被纪识破。纪乃通家高手,当即以快制快,见点即打,迎马左掌,速发一拳,其机甚恰,其劲甚整,当即打断马之左掌三个手指。马负重创,但精神猛醒,镇定自若,不露败相。然而纪确为高手,知马受创,毫不放松,蹋中进逼。此时马形势甚危,遂施展脱打之艺,急速转身虚走,诱纪赶入,马实则重心潜换,突然右转身,在纪蹋中之瞬,用右避风掌打中纪之右颈处,当即将纪崇德击昏于地。马承智虽胜,亦因左手指断住院,无法参加第二日与曹晏海的冠亚军决赛,故马承智屈居上海国术大赛亚军。

  马赛智在上海国术大赛中所表现出的高超的实战技艺和能力,给当时拳界留下极深的印象。多年以后,上海国术界的卢嵩高、姜容樵、褚桂亭、顾留馨等在谈起当年上海的实战高手时,对马承智的功夫、技艺无不推崇。

  顾留馨曾说:”三十年代的技击,是以马承智、曹晏海、胡凤山和朱氏兄为代表人物。除了他们老师孙先生外,当时其他人是无法和他们相匹敌。但孙先生对他们的功夫还是不满意,认为还没有完全入道”。文革后,在谈起技击散打的训练时,杨松山、郝家俊无不感慨地说:”马承智先生要是再多活几年,内外家的很多真东西就留下了。那才是真正的技击家。”考近代武史,在首届国术国考、浙省国术游艺大会、上海国术大赛这三次最重大的国术擂台比赛中,均能名列前茅获得最优等者,唯马承智一人。在此期间,马还获得全国摔跤比赛亚军(因友人请食河豚,食物中毒住院,未能参加决赛,可见马拳运之多舛)。其战绩足以证明马承智技击技术之全面、功力之坚实。

1931年夏,马承智去江西军中任国术教官。1933年,因母见背,回藿丘,后与师弟汝东山创办藿丘县国术馆,教授弟子百余人。1935年,经师弟曹晏海介绍,去骑兵第一旅第一团任技击教官,1937年,马回藿丘国术馆任教。1939年,受省主席廖磊之聘,到安徽省民政厅任国术教官5年。1945年,日本投降后,马回藿丘国术馆,不久,经民政厅长韦永成亲邀,马去蚌埠消防队任国术教官。1946年底,马再回藿丘国术馆任教。

  解放后,马先后任安徽省摔跤队教练、六安地区武术教练、六安师专体校武术教练。文革前,安徽的摔跤在全国是有名的,年年都出全国冠军,这与马承智在技术上的传授是分不开的。马还培养出弟子余永年,徐庆海。余先生较全面地继承了马承智的技艺,现任藿丘县体委主任。徐庆海现居寿县,较全面继承了马老的医术和心意六合拳等拳械。据余先生讲,马承智在技击理论和技法上均有大量经验总结,因解放后武术的开展偏重于健身,故使马承智未能将其实战经验系统化而广泛传播。安徽省武术名宿贾福忍曾写对联赠马承智,联曰:”继往应有息肩日,开来方为绝顶人”,鼓励马应解除顾虑,继往开来,自成一派。马承智功夫出众,阅历深广,然仍保持着实事求是和谦逊的美德。马承智晚年在给其师妹的信中说:”追念当年禄堂师之神采,武功独步,冠绝于时,使人不胜景仰,不仅令时辈不可企及之,亦使今日之吾辈感愧万端。怎耐余拙而不敏,难承十之一、二,有负先师教诲”。马不仅知理、善战,且对有关药理亦有研究,掌握许多治疗内外伤药物的制作和使用。亦掌握许多配合练功、增进功力、恢复体力、有助于气血循环的药物制作和使用,马在传统武术的实战、训练、治疗和恢复等方面均有研究,在当代技击家中实不多见。马一生南北漂泊,笃好技击实战,曾受难多次,文革中又饱受冲击,晚年医疗条件较差,且无人照料,仍享有89岁的高龄,这同样在技击家中也是不多见的。李庆澜,河北故城人。善少林拳技,在首届国术国考上获优等。1929年3月,拜在孙老门下学孙氏太极、散手。同年4月,李到江苏国术馆任教习。11月,李在浙省国术游艺大会上,获第十四名优等。李之绝技为膝、肘、腿之连用,动作敏捷,发力刚脆,抗打能力亦强。李曾与服务于同馆的教习–太极拳名家郝某进行散手交流,李对郝说:”我的拳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用。真打起来才能体会得到”。交手中,李出快拳奔郝面门,郝上步接拳,李拳速收,同时矮身左闪,出右脚钉郝前腿之迎面骨。郝移腿稍缓,被李钉中。郝负痛,身体略有前倾。李拳再至,在郝的眼前晃而未发,郝未及接住该拳,而李拳已收。至此,高低已分。其实,郝对太极拳研究颇深,道理亦明。作为太极拳师,郝之理、法俱良,为当时不多见者。徐哲东先生称郝周身如有电网,使人触之即出。但因郝身步两法及实战经验均不如李,且又上了年纪(时郝已52岁,而李仅28岁),反应稍慢,故负之。后来,孙老知道了此事,批评李道:”汝欲从学于人,首要谦虚,当作自己全然不知,可也。即要学于人,又何必与人争高低?愚也。”

  此例引发出一些争论,数年后,以倡导技击实践而闻名全国的山东国术馆的田振峰,连续发表文章,称拳术的根本就是”劲”。而同在山东、原在中央国术馆的太乙拳高手窦来庚则认为,劲法、身法、步法三者并重缺一不可,并举出李、郝交手这个例子(因窦来庚与李庆澜是很好的朋友,故知此事)。以后马耀南、于化行也加入争论,众人莫衷一是。当时尚年轻的李天骥觉着问题有趣,在回天津时,便就此事请教师伯张玉峰。张玉峰说”在孙氏掌中,劲、身、步三法皆源于内劲。内劲者,初为内外合一,触之如电,沾身即出,是其象也。继而动静合一,如是身体自然轻灵,往来穿梭,其动若静,纵横矫变,妙奥于心。此时身步动止,其劲如一。拳术本不离乎身步之法,内劲更需合于身步之中。身步劲同一源也,此乃内劲由微渐著之道。最终至拳道合一,则无往而不利、无人而不自得,无可而无不可也,如孙夫子矣。然若未得内劲,或曰虽得内劲,然未臻精纯贯通,则身、步、劲便分之为三,此时于技击之道,需三法皆修,否则易为人制。”

  柳印虎,河北故城人。曾习形意、八卦多年,在首届国术国考上获中等。不久即与胡凤山、曹晏海一起拜在孙老门下。柳身体矮胖,尤喜太极拳术并得孙氏八卦剑之传。柳从孙老学习数月后,即有长足进阶。一次,柳与中央国术馆的少林门科长马裕甫公开比剑。马裕甫是首届国术国考最优等获得者,功夫颇硬。比试时,双方都用竹剑,且都带上头盔、护具,头盔配有用钢丝制成的面罩。一交手,柳印虎剑随身变,其剑法、劲势均占上风,马裕甫难以招架。交手未几,马裕甫已身中数剑,不觉恼羞成怒,遂弃手中之剑,一手攥住柳刺来的竹剑,另一手去揪柳印虎的面具,欲将柳掼倒在地,双方纠缠恶斗一团。杨松山见状,急忙上去劝解,将两人分开,遂比试作罢,然高低已分,从此柳印虎善剑,为同人所识。

  柳笃于太极拳,为了潜心研究,心无旁鹜,未参加浙江和上海的国术大赛。柳从孙老习太极三年,是同期弟子中对孙氏太极拳学得最专的一个,故颇有心得。有人问:”太极拳讲究用意不用力,是否就是要用意识打人?”柳认为既是也不是。言其是,盖不仅太极拳,任何一种拳练到高深处,都是意气形之统一,意到、气至、形随、劲发。言其不是,盖修习太极拳时,所谓用意不用力,不是指上述那个意思,而是指要用意随彼、调身于己。用意随彼,目的是调己之身,以使彼劲走空或失中,同时使已劲合机、中整。并非是用意主动打彼,而是据彼意,调整好自己,彼不失中,我亦无意打彼,而是接定彼劲与彼洽合,不即不离。彼若失中,而我中整,则接入彼劲,用其所失,僵则用其僵,偏则用其偏,滞则用其滞,彼重去之则急,彼轻去之则缓也,此方为太极拳之用意不用力也。故练习太极推手,其要并非是将彼推倒,如此,则与摔跤无异矣。练太极推手,其要全在于知彼意、调己身,使二者协调如一而己。一旦练之有成,则与彼一搭手,即能知彼有何不顺,一问一应,即刻为我所用。若彼技高于我,一搭手,顿觉彼四下皆空,便知自己暴露于彼无遗矣。若功夫相当或相差不远,摸着彼劲并非全空,而是若有若无,于是需倍加谨慎全神贯注于彼,以洽合彼意,此乃是太极推手之意义也,所谓”不求胜人,而神行机圆人亦莫能胜之。”

  又有人问:”摔跤与推手有何不同?”柳印虎说:”摔跤是无论使用何法,以将人摔倒为能事,求的是个胜负结果。而推手不过是个修习听彼劲、调己身之方法,求的是个作用道理,故意义不同。但摔跤至上乘,同样是以巧胜人,以听劲调身为妙。而推手有成,也同样能摔得人出。故而,初,两者手段不同,理法似异,至上乘则相通。然虽曰相通,其异犹存,摔跤总是主动欺身,而推手总要劲随彼意。高低成败存乎于当事者,与修习何种技术无关。令人多推崇太极推手,盖此能健养身性,渐悟天道,且致雅精密,引人入理,非唯技击术耳。若以为推手乃跌入之捷径,则必自误其身矣。如馆中之马承智、袁伟,皆以善跤称著,当今海内善太极者,除禄堂夫子外,何人能胜之?以马兄之体魄,即使所用不在道理,我亦难胜,所谓功大不讲理也。而太极推手,非求功大力伟以跌扑对手为能事,乃是研究互相作用之道理耳,故要只用其意不用其力,亦无撕搂顶抱之用耳。”

  柳印虎除随孙老习太极拳外,与孙存周、孙振岱、陈健侯等亦多有交流,论及推手入径之法时,柳印虎说:”与孙夫子推手时,浑然不觉其法,只觉自身气血随夫子之意,时而自耳侧直冲而上似欲冲出头顶,时而又直落而下身体如坠深渊,自己全然无法把持,用意也罢、用力也罢,皆无助于事,身体似已不属于自己。此为禄堂夫子之推手,乃造极之用也,然绝非常人所能企及。至若寻常之推手,以余之经验,不过随彼调身而己。

 ”随彼之要,一曰敷,二曰穿,三曰摧。敷者,盖也,无论彼如何变化,我总要通过彼之来劲掌握彼之重心,使彼之重心变化不离我手。若一旦彼之重心脱出我手,我即陷于被动也。穿者,串彼之身也。摧者,重心顺彼劲瞬间平动也。随彼劲,并非全随彼劲,若全随彼意,则必被彼放出矣。随彼劲,要敷彼身、串彼中、摧彼根。比如,若彼之重心前动,我之劲随亦彼向前,然要串其重心,向其前足尖前一寸至三寸之地面处走劲。走劲之瞬有如用线串住其重心顺其向前之势往此处接。此时彼若不能解脱我之串劲及时转换重心,则必前栽,至若是一寸,还是三寸,则视当时情势而定。然而,向前最多不可超出三寸,否则极易被彼借势进肘或反夺我中。少亦不能少于一寸,否则,彼若脚趾有力,则仍不至前栽。在此范围之内,彼进,则必栽。撑,则无支点,亦必栽。彼唯有抢先转换重心。若转换不及,我劲顺之一摧,彼心栽无疑。若彼重心后动,我之劲虽顺其意向后,但我之意要串住其重心,并向其后足跟外沿至其后三寸之地面处走按劲。此时彼若不能解脱我之串中,则其重心必转换不及,我略往前一摧其根,敷必后跌矣,所胃走劲不出三寸。敷、穿、摧言之为三,用之只在一践一裹之中。总之,推手第一要知彼之重心,然后需知如何随彼而动,该往何处走劲。同时要使自己之重心不为人知。一旦重心被人串上,则必陷于被动矣。

  ”调身之要,一曰整,二曰顺,三曰进。整,即整劲也,身体无论怎样变化调整,总要寓以整劲而不失。顺,通顺也,即重心转换圆活无方、劲势变化通达无碍。我顺,则我易知彼之重心而不为彼所知。彼顺,则彼知我知。若要’人不知我,我独知人’,需要’顺’字上下功夫。修习之道可从走架、推手中求之。进,对进也。如彼劲左来,我重心潜换于右,左随彼,而右进。彼劲右来,我重心潜换于左,右随彼,而左进。彼击我上,我重心下潜,上随下进。彼击我下,我重心侧转(不可上浮),下随上进。总要随化随进,二者同步。进即是化,化即是进也。二者不可分也。进则要进彼之中,串彼之重心也。”

  时有人论拳曰:”形意刚,太极柔,柔能克刚,故太极比形意高妙也。”柳印虎闻之,颇不以为然。柳说:”刚分整、拙,柔分真、伪。拙刚易出,练力便可得之。整刚难求,若无真人传授内外合一之妙,怕是终生未可得也。形意初成于刚,刚至贯通则达柔,何以判之不如太极耶?真柔者乃是转运刚整之劲于周身,求其贯通而不发也,欲发,则随时随处皆可也,故真柔是以刚整为其基也。以余之见闻,能得到整至纯者鲜,能由至纯刚整而入真柔者更代不数人,侪辈中仅见振川、振岱二兄能臻此境。曾则兄亦近于此。伪柔者,无刚整之劲也。因无刚整之劲,与人较量时,不得不靠技巧变化也。虽变,然其不整。虽巧,然其不通。人一旦逼人,即刻散溃或以拙劲缠抱也。此等伪柔安能克真刚乎?当今习太极拳者多犯此病也。近年数次大赛,专习太极者皆一触即败,即源于此病。而振川、振岱、曾则诸师兄及郝月如、杨澄甫诸先生所以能不畏彼刚,盖其自身本有刚整之劲耳。故唯真柔方能克刚,盖此乃寓刚之柔也。”

  柳印虎又说:”刚柔互济可生奇劲。如震抖之劲,即顺、截二劲合一所生。振岱兄于此劲甚妙。他震你头,你即头昏眼黑。他震你胸,你即心颤血乱。他震你周身,你即四肢欲散。欲得此劲,第一,自身整劲出得要快。第二,对彼之劲听得要灵。第三,认彼骨缝认得要切。用时,先顺摧彼劲,即刻以整劲截之。前后只是一瞬,两手一抖而己。欲震其头,先要顺摧其重心,继而以截劲向其颈椎骨缝处走。欲震其胸,截劲要走彼腰椎骨缝处。劲打不到彼脊椎骨缝处,震劲不生。总之,顺不离其重心,截不离其椎缝。上下一线贯穿,如抖绳子一般。然此震劲不可劝用,盖此劲伤人深矣。若施以重手,可使彼脊椎骨节错位,乃至伤彼中枢神经,彼即废矣。慎乎之。”

1932年起,柳印虎在镇江开始传授太极拳,直到1937年抗战爆发。在教拳中,柳教学互长。期商,尤与孙振岱过从较密,所得颇多。时江南太极拳名家陈微明、武汇川、叶大密、陈绩甫、吴兆基等闻柳名,曾先后与柳进行交流,皆盛赞柳技。那时,太极拳家们交流,都是为研究个道理,并非是为了分出我高你低。故或进或退,或你把他放出,或他又把你打出,都很自然,很少有红脸的。打的人并未觉着自己就比对方高,被打的人亦未觉着自己如何丢面子。常常打的人某一手走得漂亮,被打的人跟着一起欣赏。更有,打的人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手到底是怎么用的,要求被打的人再挨一次,以找出刚才那个劲的走法,被打的人一般也不拒绝,故研究气氛较浓。以后柳印虎去杭州时又与黄元秀进行过交流,给黄元秀留下较深印象。解放后,谈及柳印虎时,黄元秀曾与人说:”习太极拳者众,然多以健身养性为旨。能得其妙用者,屈指可数。柳印虎后来居上,可入此列。”

  柳印虎对太极剑、武当剑亦有较深造诣。六合名家、武当剑传人之一杨奎山,曾与柳作剑术交流。两剑一搭,则如胶粘一般,互不分开。两剑走势,则如割粘糕,悠缓缠绵。看的人,多不明其所以,唯时值冬季,而二人头上见汗,知不是作样子表演,而是都用上了真功。

  同期弟子中,在社会上颇有影的还有,陈健侯、沈祖安、徐铸人、童文华、金一明、金仕明、陈敬承、金淑英等,因篇幅所限就不一一介绍了。总之,在孙老的所有弟子中,虽然各具特色、各有所长,但无一人能全面继承孙老的武学体系,也无一人能真正继承孙老经验的拳与道合的武学成就,更无一人能在技击实力上接近孙老的水平。所以如此,其一是,由于孙老”自身上根利器,习武修道殆有天授”(陈微明语),故孙老能臻由拳至道,又修道成真这一至高成就。而其他人的根器和天分就差之甚远了,有的虽能知”道”,然骨气柔弱而不能入道;有的骨气虽坚,然悟性不足以近道;有的或亲武而不亲道;有的或虽近道但终不能舍俗,亦或根器尚可而不得其时遇。其二是,孙老的拳学是拳与道合,这本身就是武学的至高成就。本来习武有成已属不易,若再由习武而至道更是难之又难了。其实,无论修为什么,能真正至道者自古以来就是观毛麟角。由习武而入道自有其特点,并非因习武而增加了入道的难度。孙老拳与道合的武学,其意义在于揭示出了拳学修为的本质,其为习武者指明了拳学拳为的最终的归宿和达至这一归宿的规矩、大要。至于每个人能否达到这一归宿,则在很大程度上娶决于他们各自的先后天的条件了。其三是,孙老所处的时代正是东西方文化高度冲奕的年代,尤其是”五四”运动以后,中国的传统文化受到极大的冲击,在当时广大青年知识分子当中,几乎到了被彻底否定的地步,在他们当中又有多少人愿意用毕生精力去追求”道”呢?

  孙老认为他的传人必须要有广博深厚的科学文化知识,才能在这文化冲突的年代真正理解他的拳学。孙老认为,他的拳学虽然从修为造诣的进阶上讲是由形而下而至形而上,但在修为之初期,首先还是要有形而上的理解或直感。知与悟在修为中是互补相承的。然而,那时来投孙老习艺者,绝大多数都是奔着提高技击术而来,又有多少人是来求知悟道呢?那时,拜在孙老门下者虽众,真得孙老教授者不过数人而已,而且也仅仅是在技击术上。故,无人能真正继承孙老的武学。关于技击,孙老认为关键是中和,孙老曾说:”拳术之道,首重中和。中和之外,无元妙也。”孙老认为无论习何种拳术,只要能得着中和的道理,皆可谓之内家,少林,亦可。反之,虽徒有太极十三式之表,亦非真内家也。所谓得中和者,在于自身神行机圆,能无所不适,故人莫能胜,并非是有急强斗狠,无所不克之能耳。故内家者,在于适应彼,而不在于征服彼。孙老认为内家拳及修养悟道之术,果练之有成,人终不能胜,然绝非专务争胜、较勇之法耳。据此标准,在孙老晚年弟子中,陈微明、柳印虎等虽明此理,但未能真悟此境。就技击能力而言,孙老的晚年弟子虽然大多名震于世、技高于时,其实,也不过是仅得孙老技击术十之一、二而已,且皆已作古。在今天健在的习孙氏拳者中,唯孙剑云女士之拳架存乃父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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