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坟扮鬼，脱贫致富：清代“女贼扮鬼案”原委

我的老师冯佩琛先生，数次从南方回来，总要途经某地，地名早已失落。但凡抵临该地，赶车的必定绕道而行，先生也无闲心去打探其中的缘故。己亥年二月，他从粤东罗定驾车返回，准备赴京，又经此地，车夫扬鞭直行，不再绕道躲避。先生奇怪，大致提起，问他何以不再绕行，车夫笑道：“旧传此地有一女鬼，颇能作祟，故而从前躲避。最近她已嫁走，这路不再危险，自然可以直行无忧。”先生越发感到奇怪，询问其中详情。车夫手指路旁的一座古墓，娓娓道来。

原来，古墓从前住有一位女鬼，遍身红衣，披头散发，口吐长舌，面无血色。每逢道上有一两个行人，她便从坟墓钻出，路人往往丢弃携带的轻重物品，拔腿逃命，如此数年，百姓不知她是何方鬼怪。去年有一旅客，籍贯不详，中年无妻，因到淮北访亲，回家颇带了些财物（少润囊橐而返）。他孤身独行路途，一时忘却这地方有鬼怪出没。待他将要走近古墓时，方才忽然想起女鬼作怪之事，登时吓得两股颤栗，一步也挪不动。静待片刻，总算侥幸没有异常，他拔腿飞奔，头也不敢回，欲趁女鬼尚未现身，赶紧逃离。

片刻之间，只闻古墓里传来啾啾长啸，他内心越发惶恐不安。回头一瞧，一红衣女鬼从墓中飘出，形状正如人们传说的一样。他非常恐惧（大怖），奋力逃窜，不想女鬼行如风雨，呜呜有声，朝他扑来。他起初本想放弃随身包裹，只身逃走，但又顾念自己奔波千里，好不容易获得这点蝇微之财，一旦抛弃，太过惋惜；且想来女鬼不过是要害我身体，怎会看中这点微末财物？经此一想，他越发犹豫，不舍扔掉。眼看女鬼越逼越近，吼啸之声愈显尖厉，兼之伴随阵阵呜咽啼哭，令人不由浑身寒毛倒竖，而他仍舍不得抛弃怀里的包裹，“踉跄思遁”。

女鬼也仅从后面逼近，不敢追到前面来。其人慌乱之余，心里突然冒出一条急计，想让女鬼尝尝拳头的滋味，宁愿被鬼弄死，也不甘心失去财物（宁为鬼死，不甘财亡）。于是他趁鬼不备，猛然转身冲上与之搏斗。不料女鬼反被打倒在地，竟如弱者，不堪一击。他愈发胆大，斗志昂扬，挥手奋击，女鬼早已娇啼不止，哀求饶命。其人十分惊讶，仔细一看，有张数寸长的红笺飘拂在绿草上，眼前的女鬼，模样虽和刚才一样，鬼舌却早已不在。他不禁大吃一惊，收起拳头，责问对方。

她流泪哭诉：“我家距此一里之遥，我实是女子之身，只因老母在堂，自己又无手足兄弟，为奉养母亲，逼不得已才厚起脸皮干这事。如今家道已然小康，生计不愁，惟独自己依然孑然一身，未曾婚配。我尝许心愿，有朝一日，倘若被人识破，我便嫁他为妻，不再作此丑恶之事。今日有幸与相公相遇，大概是命运的安排吧！”其人听闻，既惊又喜，但意犹未信，趁势突然掀起对方的衣襟查验，“鸡头（胸部）半垂”，确系处子体质。他欣喜万分，放手让她起身，女子腼然整衣，带他回家。没过多久，来到地方，只见茅屋低矮，篱笆整齐，隐隐露出家道殷实之象。

屋内有一老态龙钟、身患残疾的妇人，女子说明缘故，老妇笑道：“我原先就力劝你别再做这事，现在结果如何？虽然如此，但郎君的胆子也太大了。”接着又侧首对他言道：“老身寡居已久，全凭女儿得以存活，从前因无法谋生，正巧古墓塌陷一处大洞，她遂行这种勾当，至今已有十年。女儿始终在等待良缘，尚未婚嫁，你若亦无妻室，何不入赘我家？小妮子自然不会再做这事。”其人诚恳答应。当夜，两人结为夫妻，女子家财丰厚，中年男子也从此安心度日。十几天后，两人离开此地，不知搬往何处。车夫说完，遥指他们过去居住之处，透过茂林，尚能隐约瞧见房屋。先生抵京后，常常向人讲起这桩奇事，大家听完纷纷觉得惊异。

作者文末留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们自然不免仓惶惊恐，自己吓自己，鬼如何能作祟害人呢？世间狡诈不轨之人，故借冥间鬼怪可怖的模样来恐吓芸芸众生，我不知道真鬼听说后，会不会捉弄他们？犹记京城某巷，有鬼深夜出来闹事。夜里行路的人遇上，常常丢弃衣物，与上述之事非常相似。巡逻小巷的士卒王某，醉酒见到这鬼，头长得像柳条编的笆斗，纸条乱飞，全身白毛，一寸来长，双眼通红，嘴巴血赤，形貌恐怖至极。

王某大醉，竟然毫无畏惧，反而谩骂道：“你是鬼吗？听说鬼见人就要躲避，你如何反而追人？”鬼闻言抽身退走，似乎要躲开他。王某察知其中有异，迅速奔上前去，用力一揪，鬼登时倒地。王某这才明白是人，剥下他的面具，撕去外套，抱起这些物事就往家走。灯下一瞧，原是一袭羊裘，乱毛如猬，面具则是用汲水器制成，涂上红墨，胡乱粘着一些废纸，仅此而已。次日拿给众人看，大家无不哈哈大笑。王某至今还身穿用这羊裘制成的衣服，只不知这装鬼的人究竟是男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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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译自《萤窗异草》中【假鬼】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