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学娥丨父亲，多少次梦中梦到您
父亲，多少次梦中梦到您！您的身姿依旧挺拔，你的笑容依旧慈祥，依旧是下班后领着我去挖野菜的父亲，依旧是弟弟妹妹们像蜘蛛一样爬满身的父亲，依旧是那个为了让我们有尊严地活着而失去了“尊严”的父亲……
这一切，每每让梦醒后的我泪湿衣襟……
这一切，让我多少次提笔时都心疼得不能成文……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是您用微博的工资养活了一家八口人。尽管您是供销社的干部，为了这个家庭，你依然省吃俭用，从不顾忌自己的脸面，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裤子。下班后您带着我去挖野菜，给妈妈喂猪补贴家用。每当此时，我便一蹦一跳地跟在您的身后，一路上我拽着您问这问那：天上的星星为何掉不下来……天上有没有花儿会开……
更忘不了您给我讲的童话，在童话的世界里，我幸福地在您身边蹦来跳去，舞动着俩只小辫像蝴蝶一样轻盈……
那天，脚下是青青草地，头顶是朵朵白云。
回家的路上，我趴在您宽大温暖的脊背上沉睡在童话里；走进家门，弟弟妹妹们便像猴子一样蜂拥而上，挂满了您的全身。
尽管那时您很累，可您却快乐的像一个小学生。
早晨，您悄悄叫醒刚上一年级的我，生怕惊醒还在襁褓中的小妹和有病的妈妈。您帮我把小辫梳的整整齐齐，还给我梳上刘海几分。帮我背好书包，围好您去张家口出差给我买的粉头巾，在您关切的目送下我来到学校。看着同学们羡慕的眼神，我满脸的自豪，一副“公主”的姿态。
这一切，因为有您！
您常常瞒着母亲给我们买小人书，妈妈发现后唠叨：买那么多干吗，钱这么紧张，有个一本俩本就行。我每每去学校炫耀我多多的小人书，在同学们眼中我真有着“公主”身份！
您有时值班很晚回家，我们悄悄地躲在被窝里等着您响起的脚步声，您的皮鞋还是从部队带回的，等您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近了，我与妹妹们便佯装睡着，您站在炕沿边用您的大手挨个摸摸亲亲，然后是您放碗的声音：“明早给孩子们热热吃”。稍大点的我知道这是您单位值班的晚餐而且有点肉，您每次都自己不舍得吃给我们端了回来，您座在炕沿边开始土豆伴炒面（干莜面在锅里炒熟）还有咸菜！妈妈叹息一声：这群猴子你不回来都睡不安稳，又唠叨：你是家里顶梁柱这么晚了都不吃饭，拿回来这一群猴子还不是一人一口的份！
哥哥去外地上学，那时我们家生活更紧，一群孩子和有病的妈妈让您的生活担子更重，又一次断粮您只好向村里队长借粮，队长趁机向一向耿直的您提出帮忙买一辆自行车。在那个物质匮乏统购统销的年代您自然“位高权重”，为了哥哥上学为了我们一群猴子您第一次使用了“权利”。回到家我看到您无奈的眼神！
母亲常说：您是个耿直的人，不会私自动用供销社一盒火柴。在我们那个地区，因为你是供销社干部又是部队军官转业曾显赫一时，大名鼎鼎，但是，来我们家想找您办事的亲戚却摇头不理解，因为，我们家穷得连吃饭都成问题。尽管……您夏天下班挖野菜喂猪，秋天搂树叶喂羊，因妈妈有病一群孩子们太小生活依然很难！为了我们，您从来没觉得您是国家干部干这样的粗活而“丢人”。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大概是中国最后一批接班潮，当时只有45岁的您正值壮年，身体健康、事业有成，可是为了因病没上大学的哥哥接班，您又一次使用了“权利”，按有病的理由办了病退，哥哥顺利接班。我又一次看到您脸上有些许不舍，又有些许高兴！
我们与妈妈一直是农业户口，八十年代初我们这里已保产到户，我们分了土地，退休后的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俨然一地地道道农民。在我看来似“酷刑”的农活您却干得津津乐道。
您爱看书，只要有一点闲时间，您的古典名著，我的小说，妹妹们的小人书，便是我们家一道亮丽的风景。
在您辛勤的耕耘下，我们个个身心健康，优秀上进，您看着这群长大而且成才的猴子们，您是那样的满足而自信。
天有不测风云，您最引以为自豪的大女儿——我一场重病袭来。那是1999年，我三十三岁，您六十五岁，为了照看病重的我，您放弃了老家舒适的生活，卖了自己的坐骑------您早夕相处的老毛驴，与妈妈来到北方重工业城市包头，与我们一起租住在郊区。那时，爱人刚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工作，我严重的胃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也不见好转，父亲为了我开始上街卖雪糕卖面包，由于占道经营几次都被城管扣掉。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一城管推搡着父亲，父亲不管不顾只是死命地保护着自己的东西……
那一天，我哭了！
您曾经是军官是国家干部啊！可是父亲，您为了自己的孩子在别人面前已失去了“尊严”。您抹去了我的眼泪，安慰我说：只要能看到我日渐红润的脸，一切委屈都是值得的！
二十世纪初，正是城市规划建设的高峰期，您蹬起了三轮车融入到了拆房收废铁废钢筋的队伍中，由于您势单力薄只能拉别人拉剩下的弯曲再不能弯曲的乱钢筋，回家后您把那些弯弯曲曲的钢筋一根根在铁针子上拉直，再用斧头捣正可回收利用。这项艰苦的“工程”往往由俩人完成，可父亲只能一人完成，父亲一手把着钢筋一手拿着大锤，使劲地捣着……几百公斤钢筋捣下来时，您的胳膊、手都肿了，当前来收货的大姐知道了解您的处境后，往往多给加点钱。您的坚持感动了那些拆房子的人，开始把不太弯的钢筋卖给您，使您可以轻松地事理……
慢慢地，我的病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我的生意也有了起色，后来我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都有了自己的房子。儿子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学习成绩也是突飞猛进，2008年的夏天，当儿子以629分的成绩被北京理工大学录取时，您再一次高兴得咧开了嘴！
可是，就在儿子高考后两个多月，2008年8月18日下午五点，您因突发心梗溘然长逝，你，才七十三岁，在我的眼中，是那样的突然，认为你应该活的时间更长，应该享受更多的福分……
我依然记得，在您去世的前两天，您给我打电话说头晕。您的身体一向结实从来没有过毛病，只是有一点血压高服药也正常，还能有什么病？生意繁忙的我忽视了你的电话，竟然轻描淡写地说：“可能这俩天天气下雨，您的颈椎病又犯了！”
没想到两天后您突然离开了我，这一切，成为了我心中永久的痛！
听老人们讲，爷爷年轻时喜爱赌博，在您七岁哪年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他躲债跑了，七岁的您便当了小羊倌，帮大羊倌赶羊。奶奶说，您第一次去十里外给人家当羊倌，人家往往不让您吃饱。奶奶舍不得您，但又没有办法，家里又有三个年幼的叔叔等着吃饭。无奈，奶奶给您换了第二家，这家人对您很好，淋湿了雨还给个破皮袄披也不让睡冷炕。放羊最受罪的是冬天，北方冬天又刺骨的冷，您对奶奶说，脚冻的实在不行了，就脱了鞋，把脚踩在牛刚拉完的牛粪里取暖。
您小小年纪，当羊倌一当就是几年，到十七岁当兵，一年后被提为班长。一次打杷比赛中，您带的炮兵班百发命中，您高大英武、帅气逼人，被前来巡视的师长一眼相中，破格提拔您为副排长，终于戴上了一杠一颗星……
您爱学习，尽管没念过一天书，您的语文程度并不亚于我们。而且，您的记忆力极好，看完的古典名著都能讲得头头是道，让我们都自叹不如！
您已经过世八年，多少次想写文章缅怀，多少次拿起笔我已泪湿衣襟，您满满的父爱给予了我们无限的自信；在我们心中，您犹如一颗最亮的星，在有“黑”的夜中有您的陪伴，我们前进的脚步将永无止境。
作 者 简 介
高学娥，女，内蒙古商都县人，喜好文字，钢材经销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