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是一个“问题”学生?
▣文/幼痂
一节课上,老师讲到“问题”学生。指的是,敢于大胆质疑、敢于提出问题并对已有观点进行批判的学生。
他讲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师徒关系,“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他讲哥本哈根学派物理学家玻尔和海森堡的师生关系,因为海森堡的大胆质疑,才有了不确定性原理(测不准原理)的诞生。
他讲,为什么我们的学生没有问题?
“怀疑”和“批判”这两个词在很多时候都离我太远。一节课后,老师强调的怀疑精神与批判精神开始让我反思。我为什么不能是一个“问题”学生?课上,在给自己输入每一个新的观点时。最擅长的除了在课堂笔记本上简单记下几句话,其次就是点头表示赞同。课后,老师很喜欢的一个问题是“大家还有问题吗?”一片沉默。我是其中的一个。
我常常觉得一节课受益匪浅,恨不得直接能将老师的大脑复制。囫囵吞枣地吸食,从未真正消化,一段时间后,又流失掉。这些养分之于我,短暂地留存过,然后,又重装回老师的大脑。后来再翻开我陈旧的课堂笔记本,并未有温故知新的感觉。了解的我一开始就知道,不知道的我依旧不得而知。文学从来不是数学题,可以具象成为数字,可以直接给出答案。文学偏主观,但掌控主观时一定得包含理性。
常常有两句话我总是说给自己听和旁人听。第一句是“我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小人物。”第二句话是,“人各有异,我们生来就是不同的。”那么我们究竟一不一样?假如我问出这样的问题,所有人的回答大都一致,“这要视情况而定。”这一定是标准答案,很多时候因为太知道答案,所以我便不再问了。
扯远了。还是回到最初,我为什么不是一个“问题”学生?
一个好老师的标准,除了他个人的满腹才华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能很好地输出并让学生接受。侃侃而谈的人是大多数,为什么好老师很少?会用语言的艺术表达的人千千万,为什么意见领袖却总是极少数?一些哲学家的思想也必定会寄托在自己的作品中,因为他们找到了很好的载体。他们知道如何将复杂问题简单化,如何回答别人的问题。
同样作为学生而言,课上的认真听讲和课后的完成作业,这一直是好学生的定义。老师喜欢乖学生。多年后回忆起一个学生来,会概述他的小学中学大学,一路坦坦荡荡,“好的,打小就好。”这是我很多时候听到的。
因为改变很难,所以鲜少的改变就能拿来当成范例。我后来成长的几年中,终于变成小时候就常听老师夸奖的“好学生”,交还算不太差的作业,优先完成一些任务,课堂提高变快。紧接着,好像中了几百万大奖的运气一样,顺顺利利的升学,读书。我变成旁人眼中的“范例”。当然,我也欣然接受了这种标签。我很多时候洋洋自得,觉得这是一种荣誉。一种对我“好”的肯定。然后开学前朋友问到我的打算,我诚恳的回答,“要成为一名不算差的学生。”太在意“好”与“坏”,造成了我开始搞不清楚辨别自己的基准。学的东西庞而杂的时候,条理性的缺少让自己总是在摇摆。偶尔也会成为掉书袋式的卖弄者,直到我遇到跟我同话术的人,我才觉得恐慌。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所获取和输入的东西产生疑问。我的辨别力在什么时候失去的,还是从一开始便没有呢?小时候我们就区分好坏,知道忠奸,学习正反义词。长大后学会,人的复杂不能仅仅用善良、邪恶、好与坏来定义。所以学会了更多的形容词。我们惯性回答“不能这么说,要视情况而定。”这好像没错,这应该没错。但为什么,从小就是辩证思维教育背景下的我们,却还是特别渴望一个标准答案呢?
记得一次跟朋友的聊天中,她说一个简单的对于问题“如何提高自己的专注力”的回答是“不开倍速看电影,读半小时纸质书。”在进入快餐文化时代,短视频的到来使得“五分钟看电影”以及“微博几段话就影响一大批追随者”屡见不鲜。那么我,从来都是认真看电影,好好读书,为什么还是会丢失自己的专注度,没有完整的自己的评判标准呢?为什么我总是渴望在自己讲话的时候,希望看到对方的点头赞同,嘴里说“对”呢?为什么急切地想知道对方的评价,恨不得在“怎么样”后面跟着“不错”的答复呢?为什么不去怀疑这种赞同中包含多少真实性的成分呢?为什么我总是渴望找到同频的人,就从未反思是不是应该丢弃掉这种渴望而问一问自己,同频到底重不重要?
我常常与人交流,现在已经导致与沉默之间的分寸感全无。沉默是一种回到理性状态的过滤,我丢失了。
有时候一些老师讲,造成现在学生没有问题的原因是我们的教条式教育。我赞成这种观点。可我并未是一个传统意义上一味接纳的人,我是有过起伏和做出过一些改变的人。但回顾自己的十几年求学生涯中,我几乎没提出过问题。我很清楚,成长的方式很多种,墨守成规、循序渐进的人也在步履不停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但我的方向,并不仅仅是一道向左向右的选择题。没有步履不停,也没有完全遵照规则,而是我根本迈不出第一步。
两个多月中,我都在断断续续读《成为波伏瓦》,选择读她的原因并不是她如雷贯耳女性主义领袖的大名,而完全是因为“女人不是生来就是女人,而是后天成为的。”她从小在日记本上记录的思考延续她一生的研究,传记者在罗列波伏瓦读过的书时,我甚至张大嘴巴。让我觉得波伏瓦的脑子里容纳得下一座图书馆。所以我有试着想过。我不能构建自己的思考究竟是因为输入的太少还是不会选择输入?两者皆有。
她自然拥有优于我很多的天赋异禀的能力,但她具备的独立思考才是真正让她异于他人的原因。她的能量完全产自于自我,不被萨特影响,也能对萨特进行批判。不但推翻别人,也推翻自己。所以她做到了真正的革新。
我们现在关注创新。“创新”是一种时代要求也是个人需求,我到底固步自封在了哪里呢?如果我也试着来推翻一次自己呢?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我真的有东西可推翻吗?
所以我的无问题可问,完全是因为自我建构不完整。没有自己的东西,这是一个可悲的发现。这种怀疑自己的同时也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快乐, 我的问题并非不能解决。我的问题在我。
提问是向别人的,但更多时候,是向自己。
相信自己是坚定自我的基点,那对自己的提问是给自己留一方空间用来反思。
我离“问题”学生还很远,知道这一点并未觉得沮丧。我正在开始完整地构建我自己,真正创造一些属于我的东西,这很珍贵。
完
你好,谢谢你。
——幼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