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赵建强：好大一条鱼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39】

好大一条鱼

河南郑州   赵建强

01

我是一个收废品的，在离家三十多里地的南都市里收废品。有一天我路过一家门口，突然一条鱼嗖的一声从一家的院里隔着高高的院墙飞出来，我看着头顶的飞行物，将落地时，我看到那是一条鱼。那条鱼像一架失事的袖珍型的飞机一般从的头顶一头栽下来，（pia）的一声，光听声音，像谁照我的后背狠狠来了一巴掌似的。没有闻到鱼腥味。看样子，那条鱼足有十好几斤重。我停下三轮，下来走过去看看那条鱼，又看看周围，周围没有人，又看看那家院子，院门紧关着，再没有动静。我这才用脚去踢踢鱼的肿胀的肚子，我想肯定是坏了，人家就把它扔出来了。这时，我突然听到院子里飞出这样的一句话：一条烂鱼有个啥稀罕哩，收拾鱼麻烦，刀、案板、水盆、剪刀、都招的腥白白的，恶心死人。想吃了，那胜去饭店坐那儿点一条鱼？我明白了，这条鱼没有问题，是被抛弃了。

02

我突然笑了，那几天我听到一个新名词就是:接盘侠！我初听到不明白意思，又不好意思问，怕人家耻笑我。过了几天，我路过一家卖房子（售楼部）的门前，那里不久前还有几栋没有盖好就没有钱盖扔在那里的楼房，现在又开始继续盖。我就是在那里听到一个新名词:烂尾楼。我明白后，心里说，奥，烂尾楼就是盖半拉子扔那的楼！

没几天，我又经过那家卖房子门前时，听到一个路人一边走一边扭头看着又开始接住盖的房子，有点嘲笑味道说到，哎呀，也不知道哪个老板是它们的接盘侠？这一次我胆大，笑着问啥叫接盘侠？那个人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走着回头看看我说，就是谁出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的人！我也笑笑，自言自语到，奥，就是接手的人。后来又听到被男人抛弃的有孕女人被哪个男人接手，那个男人也叫接盘侠。

今天，我看到突然从那家院子里飞出来，落在我面前的那条莲子鱼，笑笑说，美人鱼美人鱼，鱼就是女人，女人就是鱼，看你这肚子这样的鼓，这又是哪个男鱼给你弄起来的？要不就是刚才把你从那家院子里扔出来的那个人吗？不是吧，听声音她可是个女人呀！难道是她男人？我说，奥，你不想说没关系，这毕竟是你们鱼类和人类的隐私，我不打听。但是，今天我可以告诉你，都说我的鼻脸像青蛙，那我就是青蛙王子喽！今天本王子来当你的接盘侠！可以吧？走啊，娘子——相公带你把家还！我吃吃笑着，自言自语着，弯腰，伸手，把右手的二拇指和中指并拢伸进鱼嘴里串的那个结实的绳套，拎起来，放进三轮车厢里的一个还算干净的白色编织袋上，继续去小区里转着收废品。去一家楼梯口拿废品时，一只小黑白相间的花猫窜上我的三轮，一口咬住那条鱼尾巴，可惜它不能带着那条鱼跳出三轮的车厢。我及时赶到，撵走猫。后来又有一条不大不小的黑狗，窜到我的车厢里，还没有下口呢，被我用称杆的挥舞和厉声的呵斥严厉制止，那条狗就不忍离去，在不远处冲我汪，那只猫又凑热闹过来对我喵！

03

我计划好了，这条鱼要拿回几十里的家里去。我打算做多次的煎鱼，多次的炸鱼块吃。我爹虽然卧床，但是牙还没有掉完，消化功能和吃东西都还可以。

看到狗和猫的架势，我就把鱼装进那个蛇皮袋子里，又把口扎住，看看深秋的已经没有威力的日头，自言自语说，没事没事，搁里头一天也没事，何况还透气呢。

到家，我把装鱼的袋子拎出来先扔门口，开始把车上的废品卸下来，分门别类。收拾完毕后，开始蹲在门口，用刀刮鱼鳞，就是在准备刮鱼鳞的时候，我发现了异常，鱼鳞刮到鱼肚子处，发现这条鱼受过伤，伤口有一搾那么长，就像被开剖过似的，还发现那缝合伤口的不易察觉的透明丝线。我想，哎呦，你不就是一条普通的鱼嘛，无非是大些，怎么跟国家保护的珍稀鱼类一样，受伤了还有医院治疗和缝合伤口？我决定先抠鱼鳃，后开剖鱼肚子，我想关于鱼肚子是怎样有了伤口的问题，再思考几分钟。最后再开剖那怀孕样的鱼肚。

两边鱼鳃抠出后，血糊淋啦的，我把鱼腮处冲一下水，用剪刀开始去剪鱼肚子，也就是把缝合的地方再剪开。我剪开缝合的鱼肚子，竟然发现里面没有内脏，却有一个塑料袋子，卷着一卷子东西，我马上就明白了。但是，我还是吃了一惊，脑袋嗡嗡作响，人也有些懵。片刻，我恢复常态，我看着那一卷子钱笑着说，我里个乖乖，我这哪里是接盘侠？这是接钱侠呀！这哪里是美人鱼？分明是金钱鱼嘛！

04

我已经计划好把这些钱怎样用在卧床不起的爹身上，先买个气垫，爹的身上就再也不担心得褥疮啦，再多买些营养品，再买个助听器，让爹也听听声音。等爹好一点了，再买个那种电动的轮椅，就是那种坐上去，在扶手那里有个开关，一摁就会走也会拐弯的那种，让爹也能自己自由自在的去转转。村子里的路现在都是村村通路，一色的灰白色的水泥路，平展展的。爹坐上去能自己掌握方向的电动轮椅肯定美的得很！

爹一辈子为人和善，公私分明，唯独对自己的儿女几乎是不管不问，把儿女们的一切事都撂给妈，妈因此受的作难和吃的苦就比爹多的多。爹做了几十年的生产队长，在队里，是人人尊敬的人，但我家却几乎落了个家徒四壁，爹落得一个好名声。爹当队长又早时间又长，到分责任田没几年，爹才不干。后来的队长一个比一个干的舒坦。多少还都能在村民身上理由充分似乎又底气不足的刮点油水！所以，我总觉得爹有些亏，又觉得他不亏，因为他落了个干板溜正的生产队长的好名声，也算秃子长了个连鬓胡——亏处有补。我觉得全家跟着爹亏是真亏。现在爹老了又卧床不起，受吃累的是妈，吃累的事也殃及我们儿女们。这些还不算，关键是看病吃药都需要钱，没有钱一切免谈。我们经济条件都不好，就不得不觉得爹成了大累赘。心里虽然有怨言，但也明白，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爹，不是别的任何啥物件，没用了可以扔掉。何况爹是多么脸皮薄的人，虽然卧床，又不糊涂，你要是明显给他脸色看，他定然能看出来。那样，对爹来说，也是有些残忍，也就觉得爹可怜啦。

现在我突然有了这些钱，我自言自语说，爹呀，今天这是老天爷开眼啦，让哪个人来孝敬孝敬你这个曾经一心为公，现在卧床不起，吃不起药，经常断药，看不起病，不到万不得已，就躺那里熬着的老队长。

虽说有新农合，但是，也是不到非去不可时，是不会去医院的。都知道，去了总会有让你到出院报销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唉，国家的政策绝对是好的，可是，为什么经到下边具体执行时，就有一些歪嘴的和尚会把经给念歪了呢？

想到这里，我有些悲壮，眼睛也有些湿润！我立马关了收废品的门，骑上那个新电池的破电车往三十多里外的周家庄赶，我要把那条鱼在家里做给爹吃。十几斤的鱼，一次肯定吃不完，没事，我走了，妈也会给爹做。当然妈也吃，自己也吃，还要把那卷子钱给爹。我路过仲景路南头的一家小邮电所，我进去，买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又趴在柜台上，用那个栓着一根线的碳素笔，认真的写上“慰问金”三个字。我本来还想在寄信人栏里写上我们镇政府几个字，收信人栏里写上我们的村名和爹的大名，但转念想有些多余。毕竟是假哩，就作罢。爹上过几年学，熟读三国水浒和西游。爹看到慰问金三个字一准明白，不是镇政府，谁能去给他慰问金？

05

到家门口，妈看到我回去，还买恁大一条鱼，就冲屋里大声喊着说，看见没有，几十年前，你整天为生产队的事跑的不落屋，我都给你说过，你为公可以，但是，也不能一点也不管自己的家和儿女们。让你管一点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儿女们，又不是让你去把队里的粮食往咱家背。一点不管自己的家和儿女们的队长，他就应该别成家，也别要儿女们，把自己和队里长到一起！你既然成家又要儿女们，那你就不能一点不管不顾自己的家和儿女们，要不哩，你就是自私！拿自己的家和儿女们成全你自己！当年，我就给你断言，几十年后，你老了病了你指望不了生产队！奥，现在叫组，你还是要指望你的儿女们，吃累你的儿女们！咋样？照照的吧！你看见没有，你儿从几十里又给你买真大一条鱼回来，这是要给你做鱼吃哩！你看你多大功劳！

我听到爹在床上嘴里呜啦一声，我急忙走过去，把一个信封塞进爹的手里，给他前，先在爹面前慢慢晃几晃，目的是让爹看到我杜撰的慰问金三个字。爹目光有些疑惑，继而面部表情似乎能看出爹内心的惊喜！爹的手已经把信封攥紧，我想到爹行动不便，又急忙把爹已经紧紧攥着信封的手又掰开，把那个信封又拿出来，先把那牛皮纸信封在爹的眼前展开，爹的眉头皱一下，眼直直的看着我。接住我从信封里掏出一沓钱，让爹看，又把爹看到的钱再给爹。这钱也只是爹过过手而已，最终还是从爹的手里再给妈，别看这个仅仅的过一下手，意思大不一样。爹心里会很自豪！

我一路心里都想好啦，这钱给爹时，不但要让他亲眼看到信封上那慰问金三个字，还完亲口对住地方的耳朵大声说，这钱是镇政府给你这个干了几十年的老队长的慰问金，是政府没有忘记你这个老队长。没想到，我却是对爹笑着说，来来来，爹呀，今个你也受个贿吧。

爹看过慰问金三个字，又看到那沓钱，突然两眼放光，浑身突然有了精神。忽地挣扎着要坐起来，但是最终没有坐起来。

我急忙说，别激动！别激动！看来你真是小庙神没有见过大供香！还有一条鱼呢，今晌午我们做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