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年轮》(6)千山难阻思乡情
《红色年轮》第一部(6)
童年的回忆(2)千山难阻思乡情
题记:当脚步经过生命,是不是一定会带来回响?当太阳穿过天空,是不是一定会洒下光芒?当清明时节去祭奠故去的亲人的时候,我们自己的灵魂,会不会就是那滴血的祭品?
有时我总想,一个人究竟从几岁开始有了记忆的能力?3岁?抑或4-5岁?众说不一。但我现在可以肯定,我自己最早期的记忆应该是在4-5岁的时候,我指的是到现在都仍然能够清晰地记着那时所发生的事情的年龄。
比如那次母亲自己一人带着我们四个孩子,从内蒙古回山西老家,那是我最早的、也是难忘的一段记忆。那时,父母走出家乡,参加革命,四处奔波,已经多年没能回家看看了。可他们对家乡父老的那份深情一直深藏心中,父亲总是惦记着想回家看望亲人,特别是我的奶奶和两个因贫穷而终生未能成家的大爷。
我们老家山西省左权县骆驼村的入口牌楼
可父亲终因工作需要无法离开岗位,只好由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四个年幼的孩子先回老家看望亲人。母亲带着我们四个孩子从呼和浩特排队挤上火车、到太原再转车到阳泉,然后从阳泉换乘汽车,翻山越岭,最后步行跋涉数十里,为的就是带我们回老家去看望家乡的亲人!
母亲一路上跑前跑后地抱着这个,牵着那个,刚哄好哭了的,又发现少了一个,到处呼喊找着,所承受的艰辛和磨难,想想都知道会有多难了!那样艰难的旅程,放给现在的母亲们,别说是四个孩子,就是带着一个孩子出门,都会感到疲惫不堪呢。
母亲的坚强与耐性就体现在始终不渝地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和爱来哺育四个孩子和支撑这个家。我现在仍清楚地记得那一路上的几个情景,一个是我们在某个火车站(现在推断应该是太原火车站)换乘去阳泉的火车,候车室里到处挤满了人,许多人的衣服上都打着大块儿的补丁,有的人躺在很少的几张破烂座椅上,更多的人干脆就铺张报纸躺在地上…整个候车厅人满为患,烟味儿、臭脚汗味儿混合一起,令人作呕。那个混乱、嘈杂、简陋和肮脏的环境啊,无法形容,更难忘记。
母亲铺开几张旧报纸,让我们四个孩子席地而坐,她再三嘱咐我们不要走开,然后去外面买了一个大西瓜回来,分开给我们吃;第二个是我们到达阳泉后又换乘大卡车,不断地盘旋翻越当地很高的一座名叫“菜岭”的大山,山路很陡,峰回路转,葱葱郁郁的山路两边到处是急转弯,据说经常有大卡车翻到山沟里。望着四周的崇山峻岭,我们都很害怕,小手死死抓住卡车的木栏板条,随着车的颠簸上下起伏。
一路上,车不时要停下,让那些晕车的人下来呕吐。母亲自己也晕车,可还要不时地照顾我们吃喝。就这样一路颠簸地来到了一个叫“松烟”的镇子。从那里,我们沿着清漳河河滩开始了更为艰难的步行跋涉,这样的“路”离我们老家骆驼村还有约二十多里啊!好在我三大爷从老家带着两匹骡子赶到松烟附近接我们,这才使我们少受了许多罪。
横贯昔阳县和左权县,一直到我们
老家骆驼村村口的湍急的清漳河
就这样,在莽莽太行山下,我们沿着清漳河崎岖坎坷的河滩向左权县拐儿镇的骆驼村走去,其间,要来来回回地过好几次河,有的地方河水很深,水流湍急,大小不一的石头遍布在河滩上,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清漳河有东、西两源。清漳东源发源于太行山区山西省昔阳县漳漕村山麓,东南流至左权县下交漳村,与清漳河西源交汇;清漳河西源发源于山西省和顺县八赋岭,东南流经石拐、横岭、左权县至下交漳村,东、西两源汇流后称清漳河,继续向东南经黎城下清泉村出山西进河北,流经刘家庄、涉县、匡门口至合漳村汇浊漳河。清漳河流域大部分属山石地区,地表植被较好,且河床尽属砂砾,水色澄清,故称之为清漳河。
由于只有两匹骡子,我们四个孩子只能轮流骑坐,另外两个由母亲领着走,轮到我下来走时,走着走着,由于疲劳和困倦,我一下就倒在地上睡着了,而我牵着的那头骡子就踩着我的身体走了过去,母亲和我大爷都以为我会被踩伤,结果却出乎意料,我竟然毫发未损。(呵呵,天知道是否与我是属马的有关?)
在老家住着的那段日子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记忆。我们的老家在山西省左权县拐儿公社骆驼村,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四周都是大山,应该是太行山最高的那一地段。
太行山,又名五行山、王母山、女娲山。中国东部地区的重要山脉和地理分界线。耸于北京、河北、山西、河南4省、市之间。北起北京西山,南达豫北黄河北崖,西接山西高原,东临华北平原,绵延400余公里,为山西东部、东南部与河北、河南两省的天然界山。
太行山北高南低,大部分海拔在1200米以上。2000米以上的高峰有河北的小五台山、灵山、东灵山、白石山,山西的南索山、阳曲山等。北端最高峰为小五台山,高2882米;南端高峰为陵川的佛子山、板山,海拔分别为1745米、1791米。
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一二九师在刘伯承、邓小平的领导和指挥下,创建了太行区(晋冀豫边区)。发轫于太行山的游击战,迅速发展到西起同薄、汾河,东至渤海,南靠黄河,北沿正太、沧石路的广大地区,先后形成许多重要战略区。父亲和叔叔正是在那个时候参加了革命,加入了抗击日本侵略者的队伍--八路军。
这是当年朱德和彭德怀到我们老家骆驼村
视察工作时栓过他们的马匹的那棵枣树
太行山下的清漳河从老家骆驼村的边上静静地流过,清泠的河水一望见底,小鱼小虾穿梭往来,河的两遍都是高山,青松翠柏,鸟语花香,四下一片美丽的自然景色。
村子里的所有房顶和路面,都是用附近开采出的大块片石搭建铺就的。远远看去,整个村庄就像一座石头古镇,连许多的院墙都是用片石砌的。
我们的爷爷原是一名乡村中医,对大山里的中草药颇有研究,已经去世多年了。三个大爷,都住在祖传下来的明清式建筑的小小四合院里,院子里的布局非常温馨,我始终都记得正房门廊前那两根立在石鼓上的圆圆的木柱和那些有着小小方格格栅的门窗,格栅上都用上好的白色麻纸糊着。院子不小,中间有一颗非常高大茂盛的梨树,每年能收获数百斤香甜的大鸭梨。树下是一个古老的、有着很大的石磙的石磨,用来研磨小麦和玉米。旁边还挎着一个用土墙围着的狭长的院落,里面种着蔬菜、核桃树和花椒树。
村口不远处,有片60平米左右的绿地,周围种着十几棵大书,树下是排列整齐的一行用石头和石灰砌的、看上去很结实的坟墓,那就是我家的祖坟。大爷们领着我们拜祭上香。我天真地问大爷“人为什么要死啊?你们以后死了也都要埋到这里吗?”大爷说“是啊,人活到老了都会死的,我们死了都会被埋在这里,要不怎么叫祖坟呢?” 我又问“那我们死了是不是也要埋在这里啊?”大爷们都笑了,说:“这孩子,瞎说啥呢,你还没长大呢…”生死意识再次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悄然萌发。
我的两个大爷因家里贫穷而终生未娶,只有三大爷娶妻生了一个儿子。还记得我和妹妹那次就住在三大娘的房子里。三大娘非常喜欢猫,养了五、六只各种颜色、漂亮的的猫咪,那时我和妹妹不懂事,经常把三大娘的猫抓住翻个个儿扔到地上,猫儿受到惊吓,穿破窗纸跑了出去,弄得三大娘心疼不已。现在想起来很后悔,真是不该那样对待小动物。
老家的饭很简单,基本都是粗粮,只有下地干活儿的人才能吃点玉米面的干粮,大部分人家的主餐就是一大碗用玉米面和小米混合一起熬的稠粥,每逢晚饭时,村民们都习惯了端着一碗稠粥,再捏上一撮烂腌菜,走出各家的院子大门,蹲或坐在门口,一边用筷子往嘴里扒拉稠粥,一边聊着家常琐事。我们一去,大爷们硬是把仅存的一点白面隔三差五地拿出来给我们蒸馒头、擀面条。那种亲情的、对晚辈孩童的挚爱,让我今生都难以忘怀。
记得母亲对我们说:“你们要记着大爷们的好啊,他们把白面都给你们吃了,到过大年的时候,连包顿饺子的面都没有了啊。”我们听了都知道大爷们疼我们,但也不懂得该说些什么。那个年代啊,山村里的家家户户每年在大年三十那天才能吃得起一顿饺子啊!在老家住了20多天,临走时,我看到妈妈给大爷们留了一些平日里积蓄的钱,大爷们好推了一阵才勉强留下了。
我至今都记得,那时老家的人们普遍贫穷,除个别老年人的穿着还算体面,中青年大都穿着打补丁的衣裤,有些人穿的衣服上几乎布满了颜色不同的补丁块块,简直就是补丁摞补丁,以至于很久以后,我都觉得没有补丁的衣服不对劲儿呢!小孩子们穿得更破烂,一些孩子上小学根本没有书包,许多孩子干脆就用他们那黑黑的、脏兮兮的小手里拿着书本去上学。
走出骆驼村不远就是清清的小河,河对面有座突起的高山,上面有座庙,远远看去很是神秘。山崖上布满藤蔓和野草,桃花辉映,绿树成荫,我始终感觉神奇和新鲜,总想上山看看那座庙。大爷告诉我们,那里常年住着一个老和尚,村里的人经常上去烧香磕头呢。终于有一天,表哥启云带我们爬上山去,看了那座古老的庙,那庙很美,虽然有些破旧,但看了还是叫我浮想联翩,记得当时我总问大爷们,那么高的山,建庙用的那么多大型石料和木材是怎么搬运上去的?大爷们的回答很朴实:一点一点地搬啊!
老家的山上有很多野生的名贵药材,我还能记住的有党参、当归、马兜铃等,当地村民除种地外,主要的经济收入就是靠上山刨药材卖给供销社。
这些,可能就是我幼年时最早的零星记忆。
多少年来,骆驼村的通信基本靠“吼”!
后记:近几年,老家的变化可大了,1998年带女儿回老家“认祖归宗”时惊讶地发现,平坦光亮的柏油路一直修到村里,汽车出出进进,已经非常方便了。
听村里的亲戚讲,张艺谋执导的那部悲惨的、躺在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身边、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没有爱情的婚姻的电影《老井》就是在我们老家拍摄了大部分外景,主要是拍村民们将当地特有的巨石一层层劈开,背着石片在村里的房屋顶上和地面上铺盖的真实状况。老郑 2009.12.08.
这是2017年清明期间,姐姐和我送父亲的骨灰魂归故里时,在老家骆驼村父亲出生的院落里拍摄的。明清格式的建筑至今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