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龙山人:《忠州岁月》之一我家住在县二中
序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年的一月,接周恩来总理值班室孟广涵电话通知,西南师范学院被连根拔起,迁离北碚,文科迁往忠州,理科徙至梁平。
于是在西师历史系任教的父母领着我和小妹随着那扶老携幼的搬迁人流,离开生活了十五年之久的北碚故地,举家迁徙至位于长江岸边的忠县第二中学校,一住四载有余。
回望忠州岁月,有客居异乡的新奇,有从师求学的艰辛;有挚友难再的思念,有蓦然顿悟的喜悦,有岁月蹉跎的不甘;当然也有青春飞扬的情怀。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当年的青葱少年郎,而今已然皓首衰翁矣。然纵岁月已逝,青春不再;但记忆中的一些旧人故事却弥久愈新、历历在目、暖意盈怀。
遂于饭后茶余之时,秋阳夕照之间,展纸研墨、信笔挥亳、拾趣补遗、集腋成裘,冀望录成一册,以为青春之祭。
长龙山人
庚子鼠年 丙戌月 壬子夜于碚城静思书斋
忠州岁月 之 一《我家住在县二中》
在忠州当地人的口里,但凡提到忠县的二中,很少有人周吴正王的叫它的全称“忠县第二中学校”,而只叫它“县二中”。故尔此回的题目也就随乡入俗的叫了“我家住在县二中。”
当年的县二中位于距县城下游约五六公里处一个名喚㽏井口的地方。“㽏”音(gαn干),说来也巧,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对它的注释与当年西南师范学院的校址,北碚的“碚”字的之注释颇为些类似。注释都只有一例,别无它解。“碚,碚石,地名,位于重庆市北碚区。” “㽏,地名,㽏井沟,在忠县。”不过在当代民俗学者和地方史专家们的讲述中,“㽏”与“碚”相比较,“㽏”字却有着些更多的说道。
(发源于梁平县从北向南经由忠州汇入长江的㽏井河
他们认为在拥有2300多年文字记载之忠州(县)文化内核的三大要素:巴文化、盐文化、忠文化之中的“巴文化”、“盐文化”均与这个“㽏”字息息相生。他们考证说:汉字“㽏”乃是取其三水(氵)'相合(合),必有一甘(甘)之意以成其字。而因为“甘”字在古汉语中不仅仅只是代表“味甜”的意思;它也还拥有'味美'之意(古人亦有“百味盐为首”;“百味之中盐味最美”之说)。
又据当代考古发现,早在3000多年前,拥有丰富盐泉资源的忠州㽏井沟流域就是古巴人“以盐兴业”,“以盐兴巴”的重要地域之一。而近年来发现的“巴人㽏井沟遗址”、“中坝哨棚沟遗址”则均被认作是“巴人因盐而兴”和“忠州巴盐源远流长”甚至有可能超过自贡制盐业历史的重磅佐证。所以他们认为取'三水相合必有一甘”而成字的“㽏”字中的那个“甘”字底,不应误释为“甘泉”之意;三水相合必有美味“盐泉”,才是正解。
1970年的国庆刚过,西师迁往忠县的全体人员在各系军代表的带领下被几十辆大卡车连人带行李、家具一并运往红港(今之朝天门港)码头后旋即装进了一艘编号为“东方红”102号的江轮所拖载的一艘驳船之内运往忠州。
在那拖驳的巨大㡳舱内,所有家庭都被以系科为单位分为几块区域,统一住宿。那驳船的舱㡳铺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面则放着一些草席,被搬迁的老老少少们便都合衣而卧躺在草席上过夜。那些稻草和草席都是新的,有一股新麦草的清香。
记得那天晚,与我们一家为邻的是中文系一位教师。他妻子在北碚区属的一所中教书,所以他们的一对儿女可以享受随母亲留在北碚上学,不用迁往忠州的优待。那晚上,他们两位就丈夫给子女每月抚养费的数额在船舱里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闹得周边四邻好一番不得安宁。最后,女方才在该系军代表和领导们的劝慰下悻悻地离船而去;至于那丈天每月应寄给的抚养费最后定为多少,倒是全都不记得了。多年后,我也被教分配到那所中学任教,与这位女老师还成了同事。你道是巧也不巧。
晚十二时, ' 东方红'102号轮一声长鸣后,缓缓离开红港码头,沿滚滚长江东下,驶往忠州。
作者70年9月于离碚前与团结村的同学邻居竞新、伟平二兄摄于北碚中山路留春像馆
时间虽已很晚了,可从未在长江上航行过的我却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便悄悄走上扶梯,登上甲板。甲板上空荡荡的无有闲人,但见那船头上的探照灯用它那巨大的光柱不断地向前方两岸的高低远近处轮翻照射,两岸边的礁石、沙滩、土坡、房舍被照得一清二楚。江轮在左右两侧航标船指引的航道中行驶,就象在两侧开着许多大灯的一个巨大走廊中行走一般;浑浊的江水撞击着深灰色船体的两侧,浪花飞濺,击水的声音与轮机的哄鸣声为伴,在寂静的夜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而那扑面而来的猛烈江风更像是要把甲板上的我刮上天空去的一般。我吓得只有用两手紧紧抓住船弦的金属扶手不敢松开,然后极不情愿地慢慢退回到了舱中。(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