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夜里回荡着昨日的颤栗|张涛

零点刚过,对面的楼上响起孩童的哭声,撕裂如折骨,急促如雷雨,快播如钟鸣,旋钮从“OFF”划到“ON”,就再也停不下来。于是,有人下楼到院子看的,有人如我被吵醒而无奈叹气的,还有如我一样,把自家到院子看究竟的人吆喝回去的……就像在躲着一场似躲而确实躲不掉的瘟疫。我心里自认倒霉,重重擂鼓:“摊上事了!”

近来,我在“挣面包吃”,“翻《旧山河》”的当儿,夜观了两部“盲片”,一个《盲井》,一个《盲山》,均出自陕西老乡李扬之手,都“没审查过”,“禁了”。

写过上段,我就想笑了。笑陕西真出“楞娃”,而且,这“楞娃”像着了魔,一发不可收拾。2003年拍完《盲井》,又于2007年拍完《盲山》,前后晃荡了四年时间,就拍了两部“盲片”,而且都“没审查过”,“禁了”。用一句地道的陕西话说:真闲得没俅事干了!直至2014年拍的《盲道》,才取得“出生证明”。

写完上段,我又想笑了。笑既然出了个“楞娃”,而我还尾随其后,不知好歹地看;我这一愣,就应该是“二楞”了。要不怎会爬过戒备森严的高墙,瞄看铁丝网下的罪犯。这是什么心理?这应是典型的,“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二楞”心理。

回到主题本身。

《盲井》改编自刘庆邦同名小说《神木》,题材来源1998年三大特大矿洞诈骗杀人团伙案。讲的是一对为了钱的下矿“哥俩”,通过给同伴办理假证件,先伪装成亲人关系;下井后,后伺机杀害,从黑矿长处谋得一笔赔偿款。这日,又找到一个“猎物”。不过,是名没钱上学的高中生。在为其办理假身份证时,下矿“哥俩”有一人,看到“眼前猎物”与“已杀猎物”同姓,便有了是否是他的儿子的扪心自问,并采取各种办法弥补心理不安。井下休息时,哥们强行发出杀人信号,并用扳手先把同伴“敲死”;然后,正要举着扳手“敲死”高中生,未被“敲死”的同伴挣扎爬起,从背后用扳手“敲死”了正要杀害高中生的哥们;高中生面对急于了事的矿长,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签字后拿走了六万块钱。

《盲山》讲的是一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为了给家里分担生活压力出外打工,途中被同乡骗至西北偏僻山区,被卖作人媳后屡屡逃跑的故事。其中,出现了年迈父母帮助儿子实施强奸,村民帮助同村盯紧“外人”不让逃跑,以及村级组织纵容包庇“卖人事件”发生,等等一系列愚昧无知的“法治盲区”事件。

回头谈谈我那“二楞”心理的事。

生活中有一种现象,就是当某些区域或某些事件被列为“禁品”“禁地”后,人们的好奇心先受到刺激,继而就会产生不自觉的偷窥。好比《北京人在纽约》上的性文化碰撞,类似王起明、郭燕式的中国夫妇羞于启齿,而他们的女儿,会在学校领到避孕套,并装在书包里。

我想说明的是,遮遮掩掩往往容易让人变态,一切敞亮却容易让人认识自己。李杨的“盲片”没有取得国内“出生证明”,在国外却为什么“受到嘉奖”,我想这也并非别人“有意偷窥中国”的兴奋刺激,而是一种实事求是正视自己、从而力求改变自己的态度,让老外们深感其乃“为民众服务”的伟大,这才把奖颁给他。

近日正读刀尔登的《旧山河》,读罢《数典忘祖》一篇,记曰:面对历史,与不面对历史,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面目。一种是崇尚科学的,一种是崇尚自我的,也包括迷信因素在内。但后者往往会让自己面目全非,背离主流,即使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那也不过遇到了一批盲从之众,乌合之众。

还有《知其不可而想之》,看到“如果个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有什么解决办法?自然是要求助于法律制度,在古代就是告状,拦轿,找清官。如果告状被打屁股,拦轿被踢屁股,清官虽有,却在开会,一时找不到,怎么办呢?第二个办法,就是忍耐。……司马迁把怨气留在《史记》里发酵,……如他在自序里说的,‘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

如果一个社会的进步,民众的幸福,靠文人们的笔来维系,岂不悲乎?那些被“审查不过”“禁了”的东东,还会像夜婴啼哭,满带着昨日的种种颤栗,冲入我们的思想深处,成为一种常态,一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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