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约评】李亚隆拍出新地摊影像的画外之音
【摄影/李亚隆 撰文/吕向阳】疫情解封之后，李亚隆在朋友圈持续分享了他的地摊摄影作品，引发笔者强烈的思想震撼和情感共鸣。因摄影师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我有意识把他的地摊摄影作品及时予以保存，并跟踪关注学习。这是持续的系统化影像纪实，作品完整记录了解封后地摊由冷到热、由堵到疏的演变历程，清晰表达了摄影师的记录和思考。“以小见大、画中有话”，是他一贯的影像表达方式，在对李亚隆的采访沟通中，我对这组尚在进行当中的影像记录的画外之音，有了新的理解。
之一：为什么拍？有价值的选择
抗疫期间，李亚隆的影像日志《宜昌“转码”75天》，全程记录了宜昌从红码到绿码的过程。转码之后的城市，百业待兴。在常态化疫情防控下，复工复产复学复商复市成为李亚隆的关注的重点，他的系统化影像记录也从未停止，一天也未间断，通过持续的摄影行动记录着基层百姓战疫和防疫的影像史。疫情下的就业问题是世界性难题，从地摊的角度观察就业问题无疑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选题。
关于地摊，摊贩看见商机，老百姓看见便利，城管看见秩序，环卫看见污染，经济学家看见就业，社会学家看见民生，记者看见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生活，这些看见都会被摄影师看见，而摄影师能够拍摄和表达的远远不只这些。相对于“中产阶级闲逛者眼睛的延伸”，摄影更需要用一种历史的视角和批判的眼光去冷观地摊，通过影像符号完成系统化历史记录，揭示深刻的问题意识，实现摄影的艺术价值和社会意义。
1.2020年5月9日，这位修鞋师傅说，我在社区守夜干了75天，虽然辛苦觉得有意义。现在复工没有什么生意，比继续在社区干收入少些，但也是有意义的。（李亚隆摄）
2.2020年5月10日，什么是烟火气？就是最贴近百姓的市井生活！（李亚隆摄）
3.2020年5月14日，CBD小吃街复工，食客们还是很谨慎。（李亚隆摄）
4.2020年5月23日，宜昌江南网红沙滩停车场，亦工亦玩的年轻妈妈。（李亚隆摄）
5.2020年5月24日，宜昌著名餐馆“聚翁大酒店”的员工，在江南网红戏江点出售无接触配送的凉面，每盒5元钱。眼下大型餐馆复产困难突出，不少企业向居民提供实惠快餐，表现出自救的韧性。（李亚隆摄）
6.2020年5月29日，宜昌步行街。5月28日，十三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闭幕后，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出席记者会在回答中外记者提问时说，我们西部有个城市，按照当地的规范，设置了3.6万个流动商贩的摊位，结果一夜之间有10万人就业。这个城市就是成都。同日，成都推出“五允许一坚持”升级版，进一步推动“地摊经济”向常态化、规范化发展。（李亚隆摄）
7.2020年5月31日，宜昌有序放开城区9个重要商圈“地摊经济”，吸引不少市民试水。这位韩女士原来上班的服装店歇业了，别的工作也没有找到，孩子在上大一。今天在家赶制了50个驱蚊香囊，上街试一下。（李亚隆摄）
8.2020年5月31日，这位女士在城郊租了100多株栀子花树，经过精心管理，花开得茂盛。每天采一篮花，两束5元，可卖近400元。（李亚隆摄）
9.2020年5月31日，这两位以前的驻唱歌手，为解决生计干起了直播。为了吸引粉丝，今天在街头摆摊直播。（李亚隆摄）
10.2020年5月31日，这位曾女士，大学毕业从广州嫁到宜昌。现在工作不饱满，为了贴补家用，自制了各种发饰。今天下班后，带着孩子上街摆个摊卖。（李亚隆摄）
11.2020年5月31日，晚上，突然一阵暴雨。这个水果摊主做完这单生意后，才到一旁的店铺屋檐下躲雨。（李亚隆摄）
12.2020年6月2日，警车嘟嘟！一个年轻的父亲带着孩子，开着电动儿童车，穿行在划点经营的地摊中。地摊经营困难多多，管理者可否从这对父子学点什么？（李亚隆摄）
13.2020年6月4日，汉服摊前，一群年轻人与摊主讨价，一旁的女儿向喜欢汉服的小姐姐介绍配饰。如今的地摊经济，并非一概火爆，其中的学问值得研究。（李亚隆摄）
14.2020年6月3日，九码头“龙虾号”，因为濒临长江，过去傍晚时分是一桌难求。今天的“龙虾号”只开张了一半，此时下午6时21分，只有两桌6位食客。餐饮业复产难因需要把脉。（李亚隆摄）
15.2020年6月5日，两个普通的驻唱，吸引了一大圈游客。今天的CBD街头，游客恢复如旧，但看的多，问的和买的少。（李亚隆摄）
16.2020年6月7日，环球港商圈，宜昌城区地摊旺地。四个年轻人摆摊卖扇子，二十元一把，随你的意思，代为在扇上写字。她们说不是来做生意，而是以字会友。（李亚隆摄）
17.农历庚子鼠年闰四十八（2020年6月9日），湖北宜昌。今天的雨不断线，地摊自然上不了街。晚上十点多，环球港商业圈广场上，钢架帆布大棚正在紧张施工,这里将举办汽车“地摊展销”。由此，环球港商圈的地摊将成为宜昌一道亮丽的风景。（李亚隆摄）
18.2020年6月21日，今年春节后第一次进入CBD。一个实体店老板在直播，她说，确实没人，我准备出去摆摊。这里是沃尔玛超市的入口，以往这个点的人流是鱼贯而入，今天是星星点点。原因何在？（李亚隆摄）
之二：拍什么？有思想的影像
在朋友圈和新闻媒体上我们能看到的地摊影像中，有对市井百态的平实记录，有对人间烟火的煽情表达，也有对地摊经济的冷嘲热讽。摄影师李亚隆在朋友圈持续分享的地摊摄影，常常让人眼前一亮，这是一组“眼里有光心中有火”的图文叙事。他总能用合适的场景记录地摊的表象和内涵，让其成为捍卫底层民众生活尊严和推动地摊可持续发展的无形力量。
在他的地摊影像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疫后地摊发展的两个关键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疫情解封之后和放开地摊之前。解封初期，地摊重现江湖，但仍延续着被严管状态，城管和摊贩“猫捉老鼠”、你追我躲的现象常有发生。受防疫封闭停业的影响，为摆脱困境，流动摊贩逐渐增多，不少商户也开始出店经营，在店外摆起了摊位。同时，老百姓对物价的敏感，也催生了地摊的复活。李亚隆第一张地摊影像是4月9日，即武汉解封的第二天。此时的地摊影像更多传达了摄影师对摆摊价值的认识，表达了底层民众的期盼，体现了对重启地摊经济的一种预判。
4月17日，一季度数据对外发布的当天，中央政治局会议研究当前经济形势，部署当前经济工作。会议明确，加大“六稳”工作力度，首次提出“六保”。从5月9日至5月28日的20天里，他有5天在朋友圈里发了关于地摊的照片。涉及经营者就业方式、市民对地摊需求、传统地摊复工困难、新地摊产生、大型企业利用地摊自救等。5月29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回答中外记者提问时肯定了地摊对保就业的作用。当日，李亚隆发了一张地摊图片，并写道，“2020年5月29日，宜昌步行街。5月28日，十三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闭幕后，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出席记者会在回答中外记者提问时说，我们西部有个城市，按照当地的规范，设置了3.6万个流动商贩的摊位，结果一夜之间有10万人就业。这个城市就是成都。同日，成都推出'五允许一坚持’升级版，进一步推动'地摊经济’向常态化、规范化发展。”呼吁给地摊松绑。5月31日，宜昌出台试点举措。当日，李亚隆再次发出地摊照片，并写道，“2020年5月31日，宜昌有序放开城区9个重要商圈“地摊经济”，吸引不少市民试水。这位韩女士原来上班的服装店歇业了，别的工作也没有找到，孩子在上大一。今天在家赶制了50个驱蚊香囊，上街试一下。”照片特别选择了一个大学生母亲，胸前挂着一个售货的小纸板，出售的产品是自制的香囊，脸上洋溢着希望的憧憬。这张看似普通的照片在这样特别的一天，以小见大的显示了松绑地摊政策对民心的温度。
随着地摊经济的升温，李亚隆的关注点和思考点也开始转向。5月31日前，摄影师聚焦的是摆摊的必要性，是对“允许摆”的呼吁。5月31日后，摄影师聚焦的是地摊经营的创新，是对“摆得对”的探讨。他不是从城市管理的角度思考“对”，而是从宏观战略的角度思考“对”。摄影师开始聚焦一些非传统地摊，希望经营者和管理者能得到一些启发。比如：5月31日，两位以前的驻唱歌手，在街头直播带货。6月7日，环球港商圈，四个年轻人摆摊卖扇，二十元一把，随你的意思，代为在扇上写字。她们说不是来做生意，而是以字会友。“摆得对”，在当下要能赚钱，在长远要能发展。摄影师没有停留在简单的记录，而是在记录中观察，在观察中反思，在反思中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比如，6月21日，他写道，今年春节后第一次进入CBD，一个实体店老板在直播，她说，确实没人，我准备出去摆摊。这里是沃尔玛超市的入口，以往这个点的人流是鱼贯而入，今天是星星点点。原因何在？摄影不能解决社会问题，但可以提出问题，通过积极发声，主动参与、见证、甚至是推动这场意义深远的互动。
之三：如何拍？能言人之未言
感性的关注和理性的分析很重要，但最终要完成视觉的呈现和思想的表达，如何拍是完成摄影作品关键的临门一脚。李亚隆特有的摄影风格可以给我们很多启示，他的系统化纪实超越了单纯的新闻性和记录性，体现了一种精神文化的沉淀、人文情怀的传递，影像中的场景真实鲜活又与现实保持着疏离感，通过现实、视觉和隐喻多维度表达摄影师的思考，见人之所见却能言人之未言。
他善于现场抓取具有鲜明特征的决定性瞬间，用精准的摄影语言予以记录，让每一个看似普通的人物和场景都烙上了极富感染力的时代表情，让人过目难忘，整体看更耐人回味。比如：5月24日，宜昌著名餐馆“聚翁大酒店”的员工在江南网红戏江点出售凉面，画面中员工脚下荆棘丛生，对岸城市繁华，较好表现了当时大型餐馆复产的困难和自救的韧性。5月29日，在李克强总理答记者问之后地摊政策有望松绑和宜昌正式出台试点举措之前，摄影师选取了宜昌步行街居民挑选樱桃的场景。部分群众开始拉下口罩，略带拘谨的表情和红红的樱桃，暗示着民众的观望期待和市场的内生动力，地摊的春天即将来临。
5月31日，宜昌有序放开城区9个重要商圈“地摊经济”，吸引不少市民试水。摄影师拍摄了一张特别的照片：当晚，突然一阵暴雨，大家赶紧找地方躲起来。但一位水果摊主坚持做完一单生意后，才到一旁的屋檐下躲雨。地摊试水的第一天，就遇到暴雨，如何对待？摄影语言的精准运用，赋予了作品不动声色欲言又止的隐喻表达。6月2日，一个年轻的父亲带着孩子，开着警车模样的电动儿童车，穿行在划点经营的地摊中。“警车”与摊贩，和谐共处其乐融融。摄影师以此发问：在地摊经营困难多多的形势下，管理者可否从这对父子学点什么？引发了观者对管理者由刚性管理到柔性执法的期盼。
6月4日，汉服摊前，一群年轻人与摊主讨价，一旁的女儿向喜欢汉服的小姐姐介绍配饰，画面中母女俩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尤其生动感人。地摊并非一概火爆，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其中的学问值得研究。6月9日，雨夜的宜昌环球港商业圈广场，即将举办汽车“地摊展销”的施工现场。这幅作品精准运用色彩、物像、明暗等摄影语言，记录了雨夜商圈明暗对比的光影，近景是象征规则与秩序的钢架，远景是充满希望的新城，隐喻了推动地摊转型升级的愿景，是整组作品的点睛之笔。
疫后社会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困难和挑战，地摊虽然微弱，背后汇聚的却是强大的地摊精神，是普通民众风雨同舟共渡难关生生不息的洪荒伟力。李亚隆系统化纪实摄影既是作为历史文献的真实记录，也是表达社会批判的重要方式。那些集市里的凡人琐事，那些冒着热气而富有灵性的生动再现，那些“以小见大画中有话”的当代性影像表达，让我们在习以为常的表象里找到内在的逻辑，在平凡中凝聚精神，在困境中发现希望。
摄影：李亚隆，湖北省摄影家协会顾问、宜昌市摄影家协会顾问。曾获：第九届中国摄影金像奖创作奖（纪录类）；第22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纪实作品类组照金奖、银奖；第三届中国国际新闻摄影比赛（华赛）文化艺术类单幅金奖。
撰文：吕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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