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炮战士陈训芳回忆解放青岛战斗往事

1949年5月,由围绕青岛战斗三年之久的三支地方部队组成的华东警备四旅,奉命配合主力部队32军,对据守青岛之敌,发起攻击,逼其快走。32军沿着入青的唯一大路攻坚前进,四旅负责打援,以保证主力部队攻坚。我当时在四旅十团二营机炮连任大口炮手。我用的炮是胶东造,虽然粗糙,但炮管长,炮架稳,射程远而精确,很是好用。

一、攻克即墨

5月初,在城北大路旁边,主力部队攻即墨外围、上疃、营上一线,我们在城东北、青威路旁打援。主力部队一夜攻坚未果,第二天上午敌人就由即墨城出动一个团来增援,从东门出来向东北转,想抄我军攻坚部队后路,我军四连在候格庄与敌展开激战,我军占领村庄,敌军占领村前丘陵。为争夺村前砖窑制高点,我军四连长和通讯员等20多位同志英勇牺牲,我机炮连奉命迅速支援四连。

冒着如冰雹一般的弹雨,我们冲入村庄,运动到村前。敌人依仗着全套的美式武器,把我方压在村前,不能进展。敌方的轻、重机枪和步枪,用的都是长脖子弹,比七九子弹长10毫米,装药多,响声大,穿透力强,300毫米厚的土垟一梭子弹就穿个大洞,我们在垟后得特别小心。我们到村后立即投入战斗,我连有两挺美造重机枪,因枪管、枪座、枪架可分解成三块,运动时一人一块非常方便,我们起名“三节式”,此枪也用长脖子弹,威力与敌人用的枪相当,机枪一响就把敌人的气焰打下去,让他们趴在地上不敢轻动。

我们两门六口炮找准目标向敌开炮,敌方只有轻、重机关枪与我方赛火力,在我枪炮的压制下,敌人不敢进,也不敢跑,僵持到日落。我副政委甄季文带领一营两个老八路连队主动出击,敌人望风而逃,一个连跑的稍慢被咬住,作了我们的俘虏。据说副政委出战是因为其余的团干部有的南下,有的开会,只有甄季文一人在岗。打援成功。

二、铁骑山受阻

攻克上疃后,即墨城防线被破,守敌逃跑,即墨解放,入青的门户大开,但入青之路并不平坦,主力部队遇到流亭北面多个筑有永久工事的山头的阻拦,我们也遇到铁骑山的阻挡。

铁骑山,南山是由东西两个山头以一道山岭相连组成,北山头比南面两山头稍低,前面一道山梁不足100米,与南山梁相连,三个山头成三角形能相互策应。我们团一营趁敌人疏忽,利用晚上夺取了北山头,交给三营八连阵守。天明后,南山东西两个山头的敌兵就开始反扑,我一营攻东山,二营攻西山,敌人就攻我们占领的北山,攻了一天谁也没得手,我们团八连的同志武器装备差,只能等敌人靠近,用手榴弹打击敌人,一上午打退敌人两次攻击。

敌人前面的被炸躺下不动,后面的爬起来就向后跑,跑到南山根,躲在大石头后面的督战队员,就用冲峰枪向后退士兵脚下扫射,后退士兵又转回头来向北山爬进,真象赶猪群,直到没人向后爬,也没人向前爬,都倒在山坡上时,我军再组织二次进攻。我们在山上看的清楚仔细。下午又是照上午一样重复进攻。

傍晚时候,我榴弹炮加入战斗(是打莱阳缴获的四门大炮配给我们旅),空中爆炸的炮弹,在攻北山头的敌群头顶开花,敌兵调头就跑,督战队再跳出阻拦。我军又打了几炮,摧毁了敌人西山头两个暴露的地堡,敌残兵从垮塌的地堡爬出来就逃。我们炮排的同志和营指挥所的同志20多人,观看着这场歼敌“戏”,齐喊打的好,真过瘾。一天的战斗结束了。

第二天敌人增兵调来了一个旅和一个重炮团,对我北山加紧攻击,先是炮火猛攻,机枪猛烈扫射,烟雾淹没了北山头,飞砂走石一片迷茫。因北山比东西山低,所以北山处在敌火控制之下,炮火没停敌人就开始进攻。我们团八连的同志真英勇,待敌人攻到战壕外,又是一枚手榴弹,把敌炸退。我们二营对敌西山,也开始进攻,副营长命令六口炮向敌人地堡开炮,汉阳造的六口炮因炮架不稳离的又远(1000多米),打了两炮离目标太远被营长一顿批斥。

他命我开炮,我打的两炮在敌防御工事圈内开花,虽没招骂,但心里嘀咕:“迫击炮,打地堡,百炮打不着,打上也难损毫毛,净是瞎胡闹。”但不敢说,在战场上,指挥员的命令就如圣旨,只有照办,违抗是要杀头的,叫向哪开炮就得向哪开炮。只可惜,我们每炮只带21发炮弹,很快打光,后防送不来我们只能干瞪眼,坐山观战。

后来团部调来八二迫击炮一门,支援攻击两山头,开了两炮,炮弹在空中如跳水的大鱼,真是好看,只可惜飞的不远,不到400米就掉下来炸开,正好是我六连的进攻出发地,造成己方伤亡很大,副营长气的骂人。炮连长说是发射药包受潮,可是大春天的哪来的潮气,我看是有人破坏,我军内不一定没有敌人。我们主攻西山的六连,运气不济,挨了自己的炮炸,带炸药的同志的炸药不小心被燃烧的树枝抓了火苗引起爆炸,自己粉身碎骨,副手被砂石崩了脸,伤愈后成了麻子,满脸的砂粒和伤疤。攻西山的连队失去攻击能力,敌方加紧攻击北山。为支援北山八连,我方两挺美造重机枪,集中火力从侧面扫射攻击之敌,半下晌子弹打完,就用了后方送来的一箱汉阳造长脖子弹,却发生爆炸,炸坏了我方的两挺重机枪。

事后才知道,我地下工作人员在子弹里装了炸药欲炸敌人的枪,结果炸了自己。八连失去了支援,昨天的大炮今天也没见动静,听说支援主力攻坚去了。北山抵抗越来越弱,可能弹尽,太阳平西时,有两名敌兵跳上战壕向地堡内投了手雷,响声过后,北山没了动静。我8连近百人牺牲在山上。我们进山后看到几个同志的尸体扔在山坡上,草绿色的新军装与刚发芽的青草融为一体。目睹战友离去,我们在营指挥所周围的20多位同志,个个叹气,无能为力。主攻部队也不顺利只好停顿。

三、进军崂山

大约停顿了四五天,敌人开始撤退,铁骑山被咬住的敌人交械投降,我军立即进军崂山,西路也沿大路推进。

五月底的天气开始发热,我们沿崂山进军,上了一山又一山,连绵不断,个个满身大汗,我们在山底行军,敌人在山上打枪扰乱,等我们大汗淋漓地攻上山,却不见敌人踪影,有防御工事的山头,还得等天黑才能进攻。在西府镇以东攻山时,副营长王嘉文同志牺牲,副政委疼的落泪。全副武装登山不只疲累难耐,而且饥渴难忍。每人所带干粮只维持一天,第二天在当地筹的地瓜干,又苦又涩,没法下咽,而且一天只吃一顿饭;怕喝生水生病,连队卫生员和卫生战士动员大家忍住饥渴。到第二天中午,我渴的要命,借解手之机偷喝山沟里昨夜雷雨所下之水,清凉甘甜,很解渴。

第三天,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我们爬完最后一道山岭,望见了大海。我生在丁字湾畔,这里的海相比相差太远。我们正站在浮山所东的一座高山上观景,忽听炮响,炮弹由头顶急啸而过落在山后爆炸。排长喊着快趴下,是敌人兵舰打炮。我们躲在石头后面,也不误观景,正西方是市区,我方由北向南推进的是穿灰军装的32军,敌人32军也穿灰军装,番号一样,衣服颜色一样,我警四旅是草绿色的军装。狡猾的敌人在我32军前向我们开枪,引我们一营对友军猛冲猛打造成伤亡,攻到跟前才认出是自己人,敌人趁机溜掉。向西南望去,向我开炮的是两条兵舰,打了十几炮,见没有收效就停了。

前面沿海很热闹,十几条渔船停在浅海,很多人由中山路出来下水争着上船,有一条近岸的船突然向爬船的人开枪射击,多人落水,岸上的人向太平路东西两旁散去,第二天才离去。这天是6月2号。下午,我们路经浮山所进入亢家庄,晚上八点多钟,就亮了电灯,真亮啊!从来没见绳子头上拴着这么亮的灯。吸烟的人想借灯火吸烟,半天没点着,惹的房东大哥直笑。

住了一夜,第二天又回到浮山所,驻在陆军区院。院里一片狼籍,生活设施破坏的一塌糊涂。当兵的人才多,很快就修复了。我们每天搞训练,把跑马场的草皮挖掩破坏的不成样子,被管理人员告了,再也不准进入了。我们整天盼着进市里看看青岛啥样,但是只有司务长被允许出去买菜,其余的整天关在屋里,哪也不准去,后来我们又搬到吴家村骨胶厂,也是如此,门口设岗不准出厂。厂房的机器全被搬走,到处是臭骨头,天热让南风一吹,臭气熏天,催人想吐。

一天夜里,忽然接到命令向东镇开拨,走进一个大屋子里,命令解开铺盖,就地住宿。水泥地冰凉,最好是两人合伙,一个的人被子铺着,一个人的被子盖着,可是屋内又骚又臭,还带血腥味,谁愿把被子铺在这样的地下?只好共产党员发扬风格。第二天天明一看,是个屠宰场,我们住的是关牛的大房子。中午才又回到原地。两天后,入崂山剿匪进军时打散的敌人又想集结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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