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散文】第六十四期｜弟弟
因为我和你一样。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孤独，和你一样不能爱生活，不能爱人，不能爱我自己，我不能严肃认真地对待生活，对待别人和自己。世上总有几个这样的人，他们对生活要求很高，对自己的愚蠢和粗野又不甘心。 ——赫尔曼·黑塞《荒原狼》
弟弟
文｜王勇
三十年以来，家里过春节最大的期盼和快乐，就是每年春节都有一个孩子从京城回到小城，回到母亲身边。兄弟姊妹、侄女和外甥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尽享天伦之乐，。但是，这一切在2018年正月初四之后，戛然而止！以后每年的春节，“初四”将成为这个家庭的祭日！“初四”、“出事”谐音——弟弟选择这一天，离世了！
弟弟的抑郁症，有些端倪。我们虽有察觉，却未警惕，终至悲剧发生。八十有五的老母看到曾经活生生的三弟变成了大幅的黑白遗像，嚎啕恸哭。我和哥哥也恍若梦中，不相信这一切真的已经发生！那个熟悉的身影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家乡火车站的出站口和母亲小区的进口处了！
弟弟曾经不乏才情。我们是辽河边上这座小县城的老户。弟弟1966年6月13日出生，在家中排行老三。三弟小时候像电影里的小萝卜头，不识字的时候，就能把电影院放映的电影名“抄”下来，“告诉”家里人；认字了，能把母亲单位宣传标语里的错字“挑”出来，回家告诉母亲，母亲反馈给弟弟的，当然是单位同志的夸赞！1984年，三弟以优异成绩考取北方交通大学（今北京交通大学），县高中贴出了大红榜，街坊邻居纷纷向父母道喜，父母喜不自禁，以子为荣。1977恢复高考的时候，我也上榜了，可是因为填表志愿“不合理”，“兜底”的师范又不愿去，与大学失之交臂，只念了一个电大；哥哥呢？因为当兵，不能考学，转业后也是读的“电大”，所以弟弟就成为家里的骄傲，也可以说是小城的骄傲。1988年，弟弟考取本校研究生。毕业的抉择为他后来的人生埋下了伏笔。1990年，本来已经分配至北京站某下属单位，可是弟弟却选择下海创业去了，也算开风气之先。小城学子，跻身中关村才俊；辽河儿女，不负时代潮涌！他把手机带回到家里的时候，我们都不敢想象这小小的掌中宝怎么还能和别人通话？！他把286电脑（其实就是打字机）送给我的时候，文友们全来家里观瞧，羡慕不已，那时全县只有县委有一台“四通”打字机，我由此写了一篇《感受电脑》，很快发表在《人民日报》。我在弟弟的“引领”下，可以说见证了从286到互联网的科技进步与社会变革，我以电脑和网络“从文”，他凭借电脑和网络“做工”——开发软件，琢磨产品，一度心遂所愿，如鱼得水……
弟弟一直注重亲情。二十年前，父亲被查出身患癌症，弟弟心急如焚，奔走北京、故乡两地，大年三十晚上，还陪伴父亲在医院中。终因无力回天，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五年前，小妹又被查出罹患重症，他在公司经营已经不很景气的情况下，耗费心血，遍访名医，尽兄妹手足之情。他不愿让母亲分担他的苦楚，其实慈祥母亲与老儿子无声的对视胜过千言万语！弟弟葆有一颗童心，“老叔”既是侄女、外甥学习的榜样，也是家里的孩子头——乳名“东、西、南、北、中”的五个孩子，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快乐和希望。哥哥的孩子“东”和我的女儿“西”，很小就自己坐火车去到北京，老叔带着她们逛遍了北京好玩的地方，两个孩子还分别在北京印刷学院和北京服装学院读完大学，得到老叔无微不至的呵护。但是由于创业艰辛，世事纷扰，弟弟也深知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好父亲的责任，愧对女儿“北”，那血浓于水的渴望眼神在人来熙往的都市喧嚣中，显得有些无足轻重，只有在选择离开时才永远定格了那无尽的思恋……
弟弟特别珍视友情。虽为理工男，但是不乏人文情愫，每次春节回来，都喜欢与院里的发小聚一聚；高中同学，多为才俊，有“往来无白丁”的朋友圈。弟弟在京城的打拼，始终得到同学们的智慧支撑与无私援助。对朋友和朋友所托之事，弟弟总是竭尽全力，热情相帮，同学、朋友的孩子进京，他到北京站接人，安排食宿。创业困窘时，有时张了口，看重的是同学情；有时不张口，看重的还是同学情。二十年、三十年建立起来的同学情，他像呵护眼睛一样呵护它。谈笑风生与沉默寡言的转换，起因于社会营商环境的日益恶化与人际关系的日益复杂，波诡云谲，始料不及，让他心力交瘁，无力支应。悲中思悲，我更愿意相信他还是一介书生——作为首都大学生，他经历过他应该经历的事情，一腔赤诚因体力不支曾被送往医院救护……
弟弟当然相信爱情。没有爱情相伴他不会获得第一桶金！没有爱情的慰藉他不会重燃二次创业的激情！然而在生活的重压之下，任何的浪漫与美好都要屈从现实。他从自己的感受和选择，旁解了汪峰无助与呐喊的歌曲——《北京啊北京》！
弟弟始终拥有激情。在全民创业、万众创新的时代，弟弟不甘平庸，他崇尚创造，渴望成功，来回报社会，回馈家庭。然而网络智能时代，汗水并不意味着一定成功，智慧也不能等同于成功！一个人的雄心大志、奇思妙想不能完全与社会发展同步吻合时，矛盾与纠结，不言自明。一个理科男背负了太多的社会与人生考题，他很难获得满分……
不乏才情、注重亲情、珍视友情、相信爱情、拥有激情——这就是我的弟弟！心有灵犀、胸无城府、踌躇满志、力不从心——这就是弟弟的心境！可能一个矛盾的弟弟才是一个完整的弟弟。我们帮了他，我们也帮不了他；我们了解他，我们也不了解他。年轻的弟弟永远定格了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心中永远的痛却将伴随母亲和我们兄妹终生！三弟——一路走好，好好陪伴父亲，等着我们！
作者简介：
王 勇，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摄影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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