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到大处必三通——通儒的定义和特征

先秦没有通儒概念,但有近似的通士一词。荀子说:“有通士者,有公士者,有直士者,有悫士者,有小人者。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民,物至而应,事起而辨,若是则可谓通士矣。”(《荀子不苟篇》)通士特征是忠君爱民,有应物辨事的能力。
《汉书》记载汉元帝时,有司奏罢郡国庙,罢太上皇、孝惠帝寝庙,皆无复修,“通儒以为违古制”云。这应该是通儒一词第一次亮相。东汉时此词流行起来,被称为通儒者层出不穷。卓茂、杜林、贾逵、班彪、班固、马融、刘宠、董钧等等,都被时人誉为通儒。
东汉太学生把当时反对宦官集团的清流名家冠以“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美称。其中宗慈,字孝初,是当时的“八顾”之一,有“天下通儒宗孝初”之誉。
东汉名儒应劭说:“儒者,区也。言其区别古今,居则玩圣哲之词,动则行典籍之道,稽先王之制,立当时之事,此通儒也。若能纳而不能出,能言而不能行,讲诵而已,无能往来,此俗儒也。”(《风俗通》)
应劭认为,通儒是能够区别古今,居则学习圣贤经典,动则实行圣贤之道,考察先王制度,建立当世事业。通儒能言能行,能将所学付诸于实践。凡贵通者,贵其能用之,能行之。否则,仅仅博览古今,不足为通儒也。
《近思录》记载邢和叔叙明道先生事云:
“尧舜三代帝王之治所以博大悠远,上下与天地同流者,先生固已默而识之。至于兴造礼乐,制度文为,下至行帅用兵战阵之法,无所不讲,皆造其极。外之夷狄情状,山川道路之险易,边鄙防戍城寨斥候控带之要,靡不究知。其吏事操决,文法簿书,又皆精密详练。若先生可谓通儒全才矣。”
程颢的弟子邢和叔赞美其师为通儒全才,而程颢也确实当得起这个称赞。读邢和叔所叙程颢的事迹,都很实在。对宋朝理学家空谈义理、不切实际的错误批评可以休矣。
吕坤在《呻吟语》记载:“或问某公如何?曰可谓豪杰英雄,不可谓端人正士。问某公如何?曰可谓端人正士,不可谓达节通儒。达节通儒乃端人正士中豪杰英雄者也。”英雄豪杰或许不够端正,端人正士或许缺乏豪气。通儒集两者之优点于一体。
《呻吟语》又说:“明义理易,识时势难;明义理腐儒可能,识时势非通儒不能也。识时易,识势难;识时见者可能,识势非蚤见者不能也。识势而蚤图之,自不至于极重,何时之足忧?”通儒的一大本领是识时势,既识时又识势。
清除儒者潘耒在为其师顾炎武《日知录》所作序中说:
“有通儒之学,有俗儒之学。学者将以明体适用也,综贯百家,上下千载,详考其得失之故,而断之于心,笔之于书,朝章、国典、民风、土俗,元元本本,无不洞悉,其术足以匡时,其言足以救世,是谓通儒之学。若夫雕琢辞章,缀辑故实,或高谈而不根,或剿说而无当,浅深不同,同为俗学而已矣。”
值得一提的是,《明末清初耶稣会文献》第二十册(法国)沙守信所著《真道自证》中有一篇《论儒之正俗》,其中说“正儒有三等”,将正儒的上品称为通儒,说其特征:“德进於己,力施於人。化之所及,佑乃归乎天;化之不及,咎乃责乎己。一息尚存,此志不懈。儒人至此,虽未造极,谓之通儒。正儒之上也。”
对儒生的评价,有不少固定的概念,如醇儒杂儒、雅儒俗儒、大儒小儒、鸿儒琐儒、宿儒新儒、真儒伪儒、正儒邪儒、通儒腐儒等等。我认为,大儒鸿儒醇儒都应是通儒,圣贤君子都可以称通儒。
儒到大处必三通。何谓三通?一通古今,知古知今。乾嘉史家王鸣盛说:“大约学问之道,当观其会通。知今不知古,俗儒之陋也;知古不知今,迂儒之癖也。心存稽古,用乃随时,并行而不相悖,是谓通儒。”(《十七史商榷》卷八二《唐以前音学诸书》)
一通中西,知中知西。知中是通达中道,允执厥中,也包括对诸子百家、传统文明和中国历史一定程度的了解。知中则能立定中华文化的根本,知西则能了解西方文化的不足,并能把握西方文明的精华,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一通天人,知人知人。西方人学知人而不知天,平常人之陋也;佛道两家知天而不知人,出世法之癖也。唯有儒家,下学上达,下通人道上达天道。
有此三通,最低亦君子,高则为圣贤。
三通之中,通天人最重要,而通天又是最根本的。真正通天,彻悟圆悟天道,必能通达人道。天人合一故,性即天道故。佛道之所以不通人道,就是因为于天道所得有限,只得坤道,未达乾道。而天道即太极,是二元的统一。
天道即天性,于人为仁性,即王阳明生天生地、神天神地的良知。所以我说过,良知是宇宙最高神,神中之神,众神之王。盖众神与众生都是良知生生不息、至诚无息的产物。通儒德行永不退。这是致得良知、明其明德的必然结果。
儒家通达天道人道,对于心理事理物理的研究探索自然事倍功半。故儒家特别善于格物致知,宇宙生命、肉体意识一切现象都属于儒家所格之物,以获取相关知识。扬雄说:“圣人之于天下,耻一物之不知。”(《法言·君子》)后儒便有:“一物不知,深以为耻”、“一事不知,儒者之耻”、“一法不知,儒者所耻”等说法。
就个体而言,每个人时间精力、生命长度有限,即使圣贤通儒,也不可能研究一切现象、穷尽所有知识。朱熹说:“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格物,此谓知之至也。”这里的贯通,是原则性的贯通。
但就历史性的儒家整体而言,格物致知作为大学八条目的初始两条目,将是儒家一项永久性的工作和事业,生命无涯,宇宙无涯,知识无涯,儒家格致亦无涯,“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将是儒家群体永恒的生命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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