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博览 | 看米芾是如何玩转朋友圈的

明末陈洪绶绘《米芾拜石》

米芾经常在“朋友圈”里变换自己的昵称,一会署名元章,一会又署襄阳漫仕,更有海岳外史、鹿门居士、淮阳外史、净名庵主、无碍居士、鬻熊后人、火正后人等一大堆。好在朋友们都已习惯,任你千百变,你就是“米颠”。

—苏东坡书法

米芾的朋友圈比较活跃的也就那么七八个人。若论对米芾的影响力和米芾自身的重视程度,当首推朋友兼导师式的人物,就是大名鼎鼎的苏东坡。米芾比苏小一轮还多,当时的苏在大家心目中已经是“文联”的灵魂人物了。此时的米芾可以算是专业级的书者,想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就不单单是技法问题,而是眼界与意识。在这种情况下去拜访圈内大腕儿是顺利成章的事。元丰五年(1082年),31岁的米芾与杨世昌、董钺三人一同到黄州拜访被贬的苏东坡。这也是这两位书家的第一次见面,这一见,直接影响了米芾的审美观和收藏聚焦点,那就是以晋为师。米芾显然是个好学生,一旦明确了以晋为宗的战略路线,终其一生都在此轨道上运行。行为上米芾身体力行日日临习不辍,观念上也深深认同,米在《论草书帖》中直言:草书不入晋终归下品,还把张旭、怀素这样的草书大家也数落一通。《论草书帖》写于元祐二年(1087年),正是米芾拜访苏东坡的五年之后。米芾不仅是书画大家,更是收藏大家,稍加留心就会发现米芾收藏的主线就是通过不停地交换,尽可能多的将晋物沉淀。后来米芾得王羲之、王献之、谢安三帖,更将其斋号以“宝晋斋”命名。用现在的话说,米芾就是个超级“晋粉”。而他最崇拜的就是王献之米芾认为:子敬天真超逸,岂父可比也!

—苏东坡像

苏东坡回京任职后,米芾也在京城游历,交往就更加频繁了。米芾参加了王詵组织,苏轼、苏辙、黄庭坚、秦观、李公麟等十六人参加的“西园雅集”,可见此时的米芾已经凭借其书、画、鉴赏功力跻身京城一流社交圈的行列。后苏东坡曾两次到镇江拜访米芾,米芾也把自己放在枕边箧中从不示人的秘藏毫无保留地与苏分享,这种快乐正是治疗政治疾病的良方。两人的书信往来更是不计其数,唱和作答不亦乐乎。苏东坡病重的一段时日也是两人交往的密集期,常彻夜深谈,米芾亲自为苏送药,可见情深。在两人二十年的交往中,在苏的心目中米芾应该属于有天分的怪异小兄弟,虽然苏对米经常打打趣,甚至有玩笑式的讥讽,但始终对他还是非常爱护与推崇。毕竟苏东坡发起的“尚意”书风若没有米芾的天才实践也会显得身单力薄。苏不仅欣赏米芾的书法,对其诗文也是大加赞赏,那可是比夸其书法更令米芾兴奋的。米芾对苏则始终尊敬有加,一直视苏为“大哥”。

—西园雅集

米芾与蔡京的交往,历来被人诟病较多。无意为米芾做什么辩护,想从另外一些角度看看两人的交往。米芾与蔡京相识很早,大约在米芾二十岁左右,那时的蔡京不过二十三四岁,都是初出茅庐的愣头小伙,因为共同爱好而有所结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且那时的二人都属于英雄发迹之前的清淡岁月,绝不存在谁攀附谁之说。蔡京落魄之时投奔米芾曾获得过实际的关照与心灵的慰藉。后蔡京扶摇直上位及宰相,对过去的故交有所提携也在人之常情的范畴。即便米芾的书学博士是蔡京运作的结果,抛开历史的固有偏见,我们需要问的是:以米芾的专业能力不能胜任这个职务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由此可以派生两个小值得玩味的问题:其一,蔡京在提携米芾的这件事上并没有显示出其十恶不赦的固有印象,反而多了些人情味。按照正常的逻辑,米芾见过蔡最落寞、最窘迫的样子,蔡应该避之不及从而将那不光彩的履历抹掉,塑造一个更为光鲜的履历,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还真不罕见,为什么蔡京反而欢颜相应呢?其二,蔡京并没有安排米芾去干一个更能为自己效力的行政岗位进行朋党结盟,而是按照米芾的特长安排工作,可见私情之下并非完全没有公心的存在。

—蔡京书法

蔡京曾当面问米芾对自己书法的评价,米芾的回答多有溢美之词,有人以此来判定米芾的卑劣似乎用刑过重。中国人讲面子、讲幽默、讲自谦,在这种场合必然会说一些溢美之词,这只能理解为逢场作戏,不可当真。如同有人拿着市场上仿制启功先生的作品给他看,启功先生的答案是:比我写得好!这种情形显然是不能算作违心之论,也不能当成真的褒奖。君不见,时至今日书画家出版作品时请友人写的荐文,不都是溢美之词?鲜见批评之论,都恨不得将所有的赞誉集于一身,岂可真信?蔡京之恶已有公论,万幸的是没有证据证明米芾参与到了蔡京的这些巧取豪夺与政治迫害之中。欧阳修在《朋党论》中说: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米芾与蔡京即便不能算作同道为朋,却也不能算作同利为朋。他和那些与蔡坑瀣一气的利益集团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王安石

米芾与王安石也曾有过一些交往,王安石写得一手好字,然外人不识其师承,唯有米芾道出其宗法杨凝式,深得王安石之识,自然将米芾高看一眼。不过终因两人的政治地位悬殊,又缺乏与苏东坡那样多的共同语言,便没有更深入、更持久的交往。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米芾正是利用自己的深厚专业知识作为与名流社交的VIP通行证。“漫仕平生走四方,多于英才并肩肘”,显然米芾也比较满意这样的交往状态。如同那句电影台词: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米芾与王安石虽然没有更深入的交往,经王安石的介绍,米芾与追随王安石的蔡肇却成为了莫逆之交。米芾的墓志铭便指定由蔡撰写,可见信任之深。交往自然不都是美好,至少与章惇的交往就让米芾不那么愉快,章惇依仗宰相之势借米芾的书画不还,让老米好一阵愤慨。

—宋王诜渔村小雪图

米芾与王詵,这两个人的共同特征就是痴迷于书画,还有点神经质。两人走到一起,恶作剧自然是少不了的。王詵藏画十分丰富,米芾与其交往等于有了一个免费美术馆,经常可以大饱眼福。像张旭的《虎儿帖》,唐代的《二马图》应该都是在王詵府上见得。这俩人交换藏品更是家常便饭,米芾从王詵手里换回韩干,王詵从米芾手里换回杨凝式,各取所需。说两人到一起便搞恶作剧,可一点也没冤枉他们。王詵经常把米芾找去临摹古帖,然后做旧,再利用自己的关系网找王公大卿去题跋。王詵曾将米芾临摹王献

之的《鹅群帖》染色、皴皱、移接,再装上锦囊玉轴,王詵这么做可不是纯粹为了好玩,他要让这些东西流向市场,而沈括正是这种恶作剧的受害者。

—米芾《珊瑚帖》

有一回,米芾与章惇、沈括等五六人搞了个雅集,大家都将自己的书画藏品拿出来显摆显摆,这时沈括拿出了一幅王献之的字帖。米芾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本帖正是米芾的临摹作品。或许米芾太过吃惊,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脱口说出了是自己临摹作品的真相。这可捅了大马蜂窝,令沈括火冒三丈,辩称说是沈家旧藏,怎么可能是你米芾所临?雅集估计也变成了口舌官司。有好事者称,沈括的《梦溪笔谈》记录了很多当时的文化艺术人事,而唯独对自己同在润州生活的老邻居米芾只字未提。看来老米真的把老沈彻底得罪了。

—米芾《淡墨秋山诗帖》

与这些大名士的交往,能学到知识,增长见识,扩充人脉,但总有点端着的架势,真正舒服的交往就是知根知底、无所顾忌,若论死党级的朋友当推薛道祖、刘泾。薛的书法与鉴赏水平也很高,米芾自己也曾说:世言米薛或薛米,犹言弟兄与兄弟。这个三人帮时而高雅:品评鉴定、互赠题跋、一同参加“拍卖会”;时而随意:吃饭喝酒、插科打诨、相互挤兑,毫无社交的刻意与压力。所以米芾对这个三人帮得意地说:不怕人称米薛刘。

—米芾《伯允帖》

米芾晚年笃信禅宗,不知是否与苏东坡的影响有关。因信仰的关系,米芾与一些高僧大德也有一些往来,如辩才大师、宝月大师、守一法师等。米芾的去世也具有宗教人士的色彩,据说米芾在去世前几日不食荤腥,沐浴更衣,焚香禅定,合掌念诵着“众香国里来,众香国里去”而驾鹤飞天。

—米芾《苏太简参政帖》

米芾的壮年时期正是北宋党争相当恶略的时期,米芾经常与这些敏感人物交往,不过米芾倒没有因此受到牵连。大概原因有三:其一,是米芾官职甚微,那些大人物没有把他作为重要的政治势力。其二,米芾经常装疯卖痴,所有人都把他当艺术家而不是政治人物去看待。其三,则是米芾自己秉持的交往观念,也让他时刻保持头脑清醒而不致引火烧身。这个交往原则米芾在元祐二年(1087年)写的一首诗里说的很清楚:“庖丁解牛刀,无厚入有间。以此交世故,了不见后患。奈何触褊心,忿气益滋蔓。是非错相干,恶成那及谏。智者善持已,颇觉操修辨。此道固不远,可约亦可散。黄帝本斋心,斯民即晏粲。”米芾正是秉承此原则使自己“常在河边走,基本不湿鞋”。

( 责编:李振西)

我们意在文化传播和分享

若您有异议,请联系我们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