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登闻鼓————憨山大师传【连载（36）】

【登闻鼓是古代的直诉制度

但后期基本流于形式】

第十三章：宫闱之争

四、张本与张诚

　　张本是李太后最宠信的太监，外出经营佛事，大部分都是他给办的。就目前所知，五台山的祈嗣法会、崂山送经、建海印寺等，都是他经手的。李太后做佛事的捐资，前后大约有几十万两银子，张本从中贪污了多少，不得而知。但是，他成天带着银两出出进进，宫中其他太监早就眼红似血了。而且，太皇又节膳食为南京报恩寺积攒银钱，四五年前已积攒了十余万两，如果报恩寺工程开工，让张本去办，又是一次发财的好机会，所以其他太监更加嫉妒他，非把他整倒不可。

　　万历二十二年到二十三年之间，宫中最得势的太监不是张本，而是张诚。

　　当时宫中姓张的太监挺多。自从冯保失势，司礼监由张宏继任，东厂由张宏的门下张鲸继任。万历十二年，张宏死后，由张诚接任司礼监。万历十八年，张鲸失势，被免去东厂职务，空缺也由张诚兼任。

　　司礼监和东厂是两个极其重要的职位，司礼监在皇帝身边，掌握机密大事；东厂在外，是特务机构。一般来说，皇帝不会把这两个机构委任给一个人，因为权力太大了，很容易尾大不掉，难以控制。万历皇帝把这两个职位都给张诚，可见其对张诚的信任程度。

　　据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记载，张诚这个人不坏，温驯谨慎，略有文才。掌权七八年，和朝臣关系处得极好，没有什么不好的议论。他对皇帝也能直言劝谏，皇帝很听他的。

　　但是，排挤张本、牵连憨山的事件，是由东厂发起，而张诚当时是东厂的首脑，那么，可以判断，这个事件，张诚是幕后主使。或者，具体事情由他门下的太监们策划，张诚只是坐享其成。

五、敲击登闻鼓

　　白云观道士与耿义兰，投靠到张诚门下，借东厂势力打击憨山，夺回海印寺地皮。而张诚借风使帆，把“眼中钉”张本拉扯进来，重点打击对象成了张本，控告他假传懿旨，贪污“内帑”，聚敛财物。憨山只算是牵连。

　　由于耿义兰已经到北京告了几年状，有关部门并不受理，所以，东厂的太监们策划了一个更直截狠竦的办法。

　　由一名东厂的“番役”假扮成道士，带着状子，直接到北京城的长安右门，敲击“登闻鼓”。

　　登闻鼓，是封建时代一种特殊的便民设施。最初设在午门外，由一名御史值班接受诉状。后来，改设在长安右门外，由六科及锦衣卫轮收。百姓有奇冤或者重大机密，可以直接到长安右门外，敲击此鼓，递上状子，由值班官员立即呈奏给皇帝，然后下发有关部门审理回报。值班官员，凡有蒙蔽阻遏者，立即治罪。所以，登闻鼓是百姓申冤的最好途径。当然，登闻鼓也不是随便可以敲的，诬告者会受杖刑。

　　由东厂“番役”假扮道士敲击登闻鼓之后，这份状子迅速传到了万历皇帝手里。

　　皇帝看了状子，又是生气又是高兴。生气的是自己居然受了张本的蒙蔽，让他骗走了这么多钱财。高兴的是，这件案子主犯是太后的亲信张本，借此既可以扫一扫太后的面子，让太后不再为立太子的事对自己施加压力，又可以借抄张本家的机会，大发一笔财。

　　所以，皇帝下旨，立即逮捕张本，严加审问。对于案中涉及到的崂山海印寺住持憨山德清，也立即逮捕，押到北京听审。对道士提出的“拆寺建宫”问题，万历皇帝兴趣不大，并没有立即答复。

六、案子的审理

　　崂山上的佛道争地皮官司，到北京后，实际上变成了宫廷内部的贪污腐败案。

　　太监张本，可能确实有贪污和假传懿旨的行为，审理落实以后，被判死刑，顺便查抄家产，万历皇帝发了一笔财。

　　至于憨山，审案的镇抚司严刑拷问的，也是经济问题，想查一查憨山这几年来，从皇宫的捐助中捞到多少好处。同时，审案的官员，也受皇帝一派太监们的暗示，想屈打成招，追问太后与此事的关系，想把太后牵扯进来，打击太后势力。

　　憨山虽然遭受了严刑拷打，但头脑特别清楚。他不仅不肯招认自己贪污，反而专门提出帝后母子关系恶化所带来的全国影响和历史影响，说：“某愧为僧，无以报国恩，今安惜一死，以伤皇上之大孝乎？即曲意妄招网利，奉上意以损纲常，殊非臣子所以爱君之心也，其如青史何！”

　　这段话说得非常巧妙，尖锐地指出了万历皇帝有“损纲常”的用心，谋害母后。又说自己有臣子爱君之心，宁可一死，也不能破坏了皇上的孝顺之名。

　　不过，憨山说出了这种话，无疑会挨更多的毒打。憨山都坚强地挺住了，最后被逼问急了，就承认自己曾经乱花过宫里七百多两银子，擅改诏书，以朝廷的名义，将银两赈济给山东的灾民。并说，此事以前有明细账目，都在宫里存着。

　　这个招供救了憨山的命。问官奏报上去，万历皇帝调来宫内的账目一查，果然如此。憨山矫诏赈济的账本，做得很详细，并有相关官员的签名和官印，看来是真实不假的。于是，皇帝的气消了。

　　万历皇帝最恨的，是别人从他手里骗钱。憨山盖庙请藏，花过宫里不少钱，居然没有中饱私囊，真是难能可贵。万历皇帝虽然贪财狠毒，但并不糊涂，主观上也有爱民之心，见憨山矫诏救饥民，也是给皇帝脸上贴金，真是忠心可嘉。

　　所以，皇帝打消了处死憨山的念头，但这个官司的目的复杂微妙，也不能就此判憨山无罪，最后，以“私创寺院”的罪名，剥夺憨山的僧人身份，发配到雷州充军。憨山于万历二十三年三月入狱，当年十月出狱，到南方服刑。

　　也许我们还记得，当年张本是带着三千两银子到崂山给憨山重修观音庵的。憨山不肯接受，和张本商量，矫诏救饥，将银两赈济灾民。现在憨山只招认赈济了七百多两，那么，其余的两千二百多两，一定是让张本给贪污了。憨山自己虽然没有贪污，但应该是知情人，他不敢得罪张本，知情不报，此时应该算做同犯。所以，憨山被发配，也不算完全冤枉。

　　在案件审理过程中，李太后似乎没有出面为憨山求情。也许她是因为张本的罪行被揭露，自己也受到攻击，地位不稳固，不好说什么。万历皇帝一向对母亲很孝顺，此时为了争闲气争钱财，冒犯了一下太后，让太后领教了自己的厉害，他也就心满意足了。过了不久，母子关系又和好如初。

　　扳倒了张本，万历皇帝是钱财的受益者，而张诚在皇宫内的势力进一步扩大，也成了受益者。但张诚忘乎所以，竟与太后攀起了亲戚，他弟弟张勋与太后的弟弟武清侯结成儿女亲家，无形中，张诚竟比皇帝高出一辈来。万历皇帝非常生气，宫中其他太监趁机攻击，说张诚家里非常有钱。万历皇帝果然中计，找了个别的罪名，到万历二十四年，把张诚一家也整治掉了。

　　耿义兰打了多年官司，受了许多苦恼，憨山发配后，他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就不肯罢休，继续努力，百般游说辩论，终于在万历二十八年，得到皇帝恩准，拆除海印寺，重修太清宫，颁发给全套的《道藏》《续道藏》，紫袍金冠，御棍御伞，外加一个“护教真人”的封号，风风光光地回到了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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