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营洲丨我认为中医的学习当“以术入道”而非“大谈其道”

中 医 馆 行 业 的 良 心 和 大 脑

■ 来源 | 祁营洲工作室

有不少中医爱好者向我抱怨说，自己学了好几年中医了，为什么还没有入门？

我反问一句，这几年你都学什么了？《中医基础理论》读了几遍？《中医诊断学》读了几遍？《中药学》背会了多少味中药？《方剂学》能脱口而出多少张方子？

对方回答说，我这几年一直在跟随若干位中医老师，学站桩，学打坐，学五运六气，学《道德经》，学易经八卦，学中医文化，等等。

我实在不想再听下去，总结说：不以临床疗效为目的的学中医都是耍流氓。

我的确发现，现在的中医圈，到处充斥着打着中医爱好者旗号的“流氓”而又深深不自知。

如果你说你已经学了几年中医，有一天你的家人病了，你根本不知道从何入手，连一张可以供其去尝试的哪怕是小偏方都没有，就是你的悲哀。而当你的朋友没有病时，一见面你就侃侃而谈大讲中医文化，甚至还可以以中医文化作为切入口转而神侃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显得你很渊博，然后再一旦有人生病需要真刀真枪的时候，你又偃旗息鼓了，则是你更大的悲哀。

如果你号称自己一直都在努力地学中医，也许，你一直学的都是假中医吧。

中医圈中，经常也会有人非常诚恳地求问我到底应该跟随什么样的老师，我的回答经常是：你应该死死跟随的是中医临床大夫，而不是中医老师。或者，是那些具有讲课功底和讲课能力的中医临床大夫，而不是去跟一个纯粹的中医老师。

如果一个中医老师，除了讲课，压根儿就不去临床坐诊的，或者是，除了讲课，一年到头也看不了几个正经病人的，你跟着这样的老师，大抵学得也就是诸多中医文化和易经八卦之类了。但好在，未来你倒也可以打着弘扬中医文化的旗号行走江湖，估计也饿不死，如果刚好你又特别能说会道，则也许能活得很潇洒。

有人可能会质疑说那些传统文化类的东西不应该是学习中医的基础吗？我必须要声明，我从来都不拒绝这些知识，相反地在我的工作生活之余，我也经常会翻读传统文化经典，不仅是中国的，西方的经典我也读。但说到中医的学习上，是的，我说的是学习，不是品读，中医是要实打实的，是骡子是马得能拉出来溜的，也许我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我总觉得，人生苦短，没多少精力和时间去消耗，而学中医又是个晚成的行当，你说要想一年速成可能性也不大。所以你更需要做的是心无旁骛，把你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临床疗效的学习上，直捣黄龙。

当然，你也完全可以去涉猎中医文化、历史溯源、医事医话等等，但尤其在学习的初级阶段不能在这些方面耗费太多的时间，否则一定会影响你的主攻精力。

我的观点：中医首先是技术，得先有超群的技术，其次才是美化的文化。一个没有内涵的彩球，空有华丽的外表，终将是经不起风雨的摧残。

一些真正的中医大家，到最后领悟到了中医的美与妙、中医的道与德、中医背后的修为和传统文化的境界等等，大抵都是经历了在技术层面上坚持不懈的追求和不断的临床实践之后才悟出的“道”。

这就如同一个武林高手，到最后终于悟到了武术的最高境界是“止戈为武”，但对这个“武道”的切身理解和感受一定是奠定在半辈子的打打杀杀真正实战的基础之上，没有前面对于“术”的层面上的不断锤炼和精益求精，哪能得到这个“道”。

以术入道，几乎适合所有的领域，没有真正的实实在在研修自己的“术”，一上来就大谈其“道”，跟信口雌黄有什么区别。

从这个意义上说，“道”从来都不是别人教的，而是自己在“术”的基础上逐渐自身体悟出来的。比如当下传统文化领域蓬勃发展，也出现了很多冠名为“茶道”的培训，其实在本质上你充其量也就学点茶艺罢了，说“道”只是一个噱头。

再回到中医，我认为中医很美，但真正学习中医的过程并不美。怕就怕，很多的中医爱好者拿着岁月静好之心只是表面看到了别人的一朵花，而从来不愿意一身泥巴一身汗臭地去开荒种地从挖土撒种开始，反倒更想做的是穿一身麻质外衣干干净净捧一杯粗陶器皿泡出的茶水，然后在花前来一张优雅的照片，最后还号称是一直在学习中医。

虽然每个人都有顿悟的那一刻，怕只怕，我们都老得太快，懂得太慢。

末了，中医的背后一定有诸多中国传统文化的血脉，最近看到一段易中天老师对传统文化的“另类”解读，我觉得对诸多热爱传统文化热爱中医的人都可以提供另一个角度的启发。最后附上这段柳传志和易中天两位大咖的对话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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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文化是否阻碍了科技发展？》

柳传志：我觉得传统文化也应一分为二，里面确实有非常好的部分，也有一些糟粕。

易中天：我跟柳总的观念不太一样，我认为传统文化就是阻碍了科学技术发展。尤其是儒家文化，这是中华文明的一个严重问题。

柳传志：像王阳明的理论，他不是也很讲究在实践中求真知的吗？他不也属于儒家文化的一个分支吗？

易中天：对，但是请注意，他们讲的“格物致知”，“格物致知”的最后目的是平治天下，这其中有非常明确的目的，即一切为了现实的、社会的生活。中国人没有真正的科学思维，就是完全超越世俗生活，进行纯客观的、超功利的、纯理论的、纯思辨的思考，这是我们文化传统的一个严重缺失。我们看古希腊的哲学家都是科学家出身，毕达哥拉斯是数学家，所以毕达哥拉斯得出的结论“美是数与数的和谐”，讲世界都是数学关系，整个宇宙都是数学的关系。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希腊文的原文叫“物理学之后”，被中国人翻译为“形而上学”，所以“形而上学”就是物理学研究“形而下”，是形气之上的那个道叫“形而上”，人家都是从自然科学过来的，我们的文明却缺乏科学和宗教这两个传统。孔子说得很清楚：“未知生焉知死”，不能是人，焉能是鬼，彼岸世界的问题不谈，终极目的的问题不谈，第一推动力的问题不谈，我们从来不讨论第一推动力的问题，但第一推动力在西方物理学界是何其重要的问题。

易中天：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很糟糕的传统，即认为我们的先圣先王把所有问题都解决完了，后辈不需要思考问题了，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但什么叫“传道”，传谁的“道”？是先王之道吗？“先王之道”又是什么“道”？只是伦理之“道”，而非科学之“道”和哲学之“道”。“授业”是授的什么“业”？解的又是什么“惑”？你领悟不了的，先王的英明帮你解惑，所以我们的文化传统是不提倡怀疑、批判，不提倡分析、实证的，这样哪里会有科学精神？现在很多人提倡爱国主义，开口闭口四大发明，但我们的四大发明全部是技术啊，哪有“科学”的影子？所以说，中华文明是缺失科学和宗教这两个维度的，这是我们的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