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蛋——开胃菜
今天是星期六，明天就是8.20的见面会了。大家都在认真的准备明天的内容。按原来计划每个礼拜都要放内容的。今天再放一个彩蛋。下个礼拜正式开始讲工业革命。今天先放一点开胃菜吧。为以后的内容做个铺垫。
我们老是讲外国的科学技术和科学家，很少提到我国的内容。的确，严格意义上的科学，在我国古代是不存在的。但是技术这东西是存在的。我国古代有不少非常厉害的技术发明。其中不少还一度领先。可是进入近代以来，我国就被欧洲国家甩开了八条街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呢？我查找技术史方面的资料，这个问题当然绕不过去啊。
很多年前，著名的科学技术史专家李约瑟就在他的那部大部头著作《中国科学技术史》里面提出了这个问题。尽管中国古代对人类科技发展做出了很多重要贡献，但为什么科学和工业革命没有在近代的中国发生呢？1976年，美国经济学家肯尼思·博尔丁称之为李约瑟难题。
我对于这个问题，当然没办法给出一个答案。我们今天之讲一个角落，一个很小的角落。那就是水利机械的命运。要知道，人类可以利用的能源，算起来就那么几类。要么就是人力，我国人多啊，要么就是靠牲口。历朝历代都是要保护耕牛的，不能随便杀牛吃牛肉。因为牛是重要的劳动力啊。梁山好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因为他们是反贼啊，啸聚山林才不管朝廷的法度呢。
但是人力和牲口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人们的眼光就投向了大自然。水力和风力就成为首选自然能源。元代有一部书叫《王祯农书》，过去历史课上都讲过。这本书上有一堆的农器图谱，记录了好多种水力机械。人家王祯当过地方官。人家知道啊，老农民不识字，看看图总问题不大吧。王祯就画了一堆的图片。《王祯农书》农器图谱占了全书80%的比例，可见人家知道图片的重要性。
在这本图片集里面，王祯提到了好多种水力机械，比如：
水排（水力鼓风机）
水磨（水力粮食磨粉机）
水砻（水力脱壳机）
水碾（水力碾米机）
水轮 三事（集磨、砻、碾三位要体的粮食联合加工机）
水转连磨（以水为动力，通过机械传动，带动多个磨盘同时作功）
水击面罗（与水磨连用的一种水力筛面机）
机碓（水碓）
水转大纺车
你要看到这些图谱，你会发觉我们的祖宗太有才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们都能鼓捣出来。而且很多东西隐隐有了现代机械的思维。不过我们也要看到，大部分机械都是跟米面有关系，都是碾米的、舂米的、脱壳的、磨面的。基本属于粮食加工行业嘛。水转大纺车是纺织行业的。水转大纺车很厉害，一个水轮要带动很多部纺车。
王祯农书里面虽然画了这些水力机械的图样，但是王祯也感叹啊，这些机械的结构还是他千辛万苦查阅资料考据出来的。说白了，很多机械到了王祯所在的元朝已经快要失传了。王祯所做的事情按现在的名词叫做“技术考古”啊。可是，在元朝之前的唐宋，水力机械可以相当发达的。我国史书对于技术来讲，从来不是重点。不过往往不经意间还是能记下一点半点有趣的事情。
第一件事儿跟太平公主有关系。她去庙里烧香，就瞧见人家庙里的水碾不错啊。水流带动大水轮，水轮带动碾子，咕噜噜一转，米就碾好了。庙门口好多人排大队等着碾米。这种水力机械在当时可是暴利啊。和尚庙也搞风险投资啊。当然啦，和尚庙玩儿的可是高风险高回报。水力机械的投资是很大的。那年头算是高科技啊。
可惜啊，让太平公主给看上了，人家势力大，想霸占。和尚庙里的和尚不干了，找到衙门打官司。案子到了雍州司户参军李元纮手上。李参军一看，这明明是和尚们占理啊。就把水碾判给了和尚庙。太平公主找李元纮的上司雍州长史窦怀贞。窦怀贞此人，那在历史上是属于有名的没皮没脸的人物，他跟太平公主是一伙的。给李元纮施加压力，让他改判。人家李元纮顶住压力，就是不改，你能怎么样？
李元纮
从技术的角度去看这件事儿，我们发现水力机械居然有这么大的诱惑力，可见利润之高。这是唐朝前期发生的事儿。按照市场经济的原理，有高额的利润应该会引诱资金大量进入这个行业，这个行业大发展，竞争变得非常激烈，最后导致价格大跳水，技术白菜化。逐渐普及走进千家万户。可是这样的情况我们没看到，为什么呢？
到了唐朝后期，又发生了一件事儿。经历过安史之乱以后，唐朝国力大大的衰减。要不是人家郭子仪力力挽狂澜，李唐家族的江山能不能坐稳当还两说呢。人家郭子仪封为汾阳王，儿子郭暖娶了皇帝的女儿升平公主。这小两口闹了一出著名的“打金枝”。郭暖大了公主，还说了大逆不道的话。郭子仪一看这还了得，马上绑子上殿请罪。唐代宗宽宏大量，和稀泥处理了。真是宽宏大量吗？够呛。他不能不看郭子仪的脸面嘛。
郭子仪
大历13年（公元778年），唐代宗李豫下令，把白渠之上的水力机械全都拆毁。因为这些水车已经堵塞河道了，妨碍老百姓灌溉。白渠是汉武帝时候开凿的一条运河，和郑国渠合称“郑白渠”，是非常重要的灌溉水源。升平公主赶紧来找自己的老爹。使不得呀，使不得！水车不能拆啊！唐代宗一头雾水啊，为啥不能拆啊？原来郭子仪投资的两台水磨，就在白渠之上。人家是独资控股的。要是拆了，损失大了。你看这事儿还劳动儿媳妇升平公主去找皇上通融啊。唐代宗李豫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啊，自己这个闺女怎么这么积极啊。仔细一打听，唐代宗一脸黑线。升平公主自己也投资了两台水磨，难怪呢！
唐代宗不客气啊，皇家公主嘛，给底下大臣做个榜样，自己拆了吧。没辙，升平公主当天就把水磨给拆了。这一下，京师轰动，皇帝是玩儿真格的。白渠之上拆掉了八十多座水磨。全是达官显贵的资产。
拆毁水碾这事儿，这不是第一次。唐高宗的时候就拆过。唐玄宗开元九年，就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个刚直不阿的李元纮主持拆毁河流之上的水力机械。到了公元777年，郑白渠从灌溉一万多亩良田，锐减到只能灌溉六千亩。这还了得。粮食是国家的命脉啊。难怪唐代宗不给面子。
到了宋朝，水力机械仍然是重要的资产啊，这玩意儿来钱快啊。但是国家也有严格的管理办法。枯水期这东西还是靠边儿待着，不能耽误农民灌溉。宋代的经济发达，皇帝对士大夫比较缓和。工资都是相当高的。哪怕只剩一半国土的南宋，工资也不低。就拿岳飞岳鹏举为例。户部的记录上，岳飞他家出租房子151件，田地1400亩。他在前线杀敌，并没妨碍家里做生意啊。户部还特别记录，家里有两具水磨。你看水力机械还是重要的财产啊。户部还要劳心费神的记录上一笔。
要知道，四大发明，有三个出现在了宋朝，这不是偶然的。但是从元朝到南宋，也没有多少年。那些水力机械已经需要经过技术考古才能找回来呢？起点那么高，为什么后续一代不如一代呢？这很值得深思。即便是宋代，也仍然存在好几个矛盾。比如水力机械和灌溉的矛盾。和漕运的矛盾。水车占了河面，行船不方便啦。假如水资源丰富，那不是皆大欢喜嘛。可惜，我国的北方，水资源并不丰富。到了明清时期，矛盾反倒不突出了。因为华北水太少了，耗水量巨大的水稻恐怕也没法子继续种植了。人家根本就不打这个主意。
欧洲正好在这个时代各种机械开始蓬勃发展。水车风车到处都可以看到。英国已经布满了水车，纺织厂沿河路分布。普遍使用水车和风车来提水。矿井之下经常会有地下水渗出来，需要不断的排水。欧洲早就准备好了，他们不过是在等着那部机器的诞生罢了。当然他们也没想到，从诞生到实用要花60年的时间。
好了，就聊这么多。很多东西，恐怕也找不到一个简单的答案。李约瑟难题，恐怕还要让大家继续的头痛下去。下个礼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