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价过亿的《自然颂》能让朱德群逆风翻盘吗
7月香港拍卖季临近,各家拍卖行纷纷亮出底牌,让藏家检验2020年亚洲首个重要拍卖季的含金量还剩几成。由于香港防疫政策和疫情影响,大量藏家无法到场的遗憾,难免令各家拍行有所保留,选择将更多的“大招”留到秋天。
不过香港蘇富比似乎并未受此影响,尤其现当代艺术板块逆势而上,推出了近3季以来的最强阵容。其中估价过亿的就有两件,一件是10月即已公布的常玉《四裸女》(估价2.2亿港元); 另一件更令人兴奋,更具话题性的拍品是朱德群《自然颂》,为其毕生唯一五连屏,估价1亿港元。
朱德群《自然颂》
油画画布(五联屏),162 x 650 cm
1983至1984年作
估价待询
2020年是朱德群诞辰100周年,如果没有疫情,这原本应该是朱德群市场大有作为的一年。
因为在原定的剧本里,这件由朱德群基金会提供的王牌,原本是要在4月初上拍,不出意料会顺利成交,并创下新的拍卖纪录。随后不久,朱德群百年诞辰纪念展首站又将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开幕,并在全球巡回。百年诞辰的追思节点,再加上学术和市场端的共同发力,很可能会带动后续的市场行情,创造继2012年之后朱德群市场的又一高峰。
但是一切美好的设想都随着疫情的到来而风流云散,不仅拍卖延期,朱德群全球巡回展也不得不搁置。可是《自然颂》并没有撤拍,而是继续接受市场的考验,因为 近两年渐渐在市场掉队的朱德群,真的太需要一个高价来证明其价值。《自然颂》会是朱德群市场触底反弹的开始吗?
之所以选择《自然颂》来当市场破冰者,是因为这件作品可以说这件作品是朱德群技法最成熟,心境最为圆满时的自我突破之作,价值上争议不大。
在拍卖市场中,“大即是贵”一直是颠扑不破的规则,因为从古至今艺术家在面对大尺幅创作时往往会竭尽全力,试图最充分地展现他们的能力和企图心,因而也留下众多大尺幅名作,熟能详者如毕加索《格尔尼卡》、米开朗基罗的西斯廷教堂壁画以及莫奈《睡莲》等,《自然颂》自然也不例外。
艺术家朱德群,摄于1960年代
朱德群出身传统书香世家,禀性温文儒雅,但在人生与艺术的抉择过程当中,却多次展现破釜沉舟、一往无前之勇气:30年代求学于林风眠、吴大羽创立的杭州国立艺专,抗战时期随校撤退至重庆,1949年东渡台湾,1955年以后旅居法国,凭藉一己之才情智慧和艰苦奋斗的坚韧,历经25年最终在异国站稳脚跟。用朱德群自己的话说,1980年代他的生活才真正顺遂了起来。
对一位已达耳顺之年,又在外漂泊半生的华人来说,功成名就之后最大的心愿无疑是衣锦还乡,而随着中国正式改革开放,机会也恰好在此时纷至沓来。
1992年3月,吴冠中与朱德群在大英博物馆画展会标前
1982年,朱德群在马尔罗现代美术馆举行旅法以来首个博物馆个展;展览期间,挚友吴冠中过境巴黎,两位自抗战结束之后数十年不见的艺专同窗再次相聚,喜悦珍惜之情可想而知。
次年,朱德群又应北京美术家协会之邀,与好友暨法国抽象名家基诺夫妇旅行三周,包括北京、大同、西安、南京、黄山,以及久违的母校杭州国立艺专(当时名为浙江美术学院),故国重游对于一位离乡别井三十多年的海外华人而言,其激动与震撼程度不言自喻。朱德群终于可以再次投入满载他回忆与想象的山河大地,神游于恢宏壮美的神州美景之中。
1983年,朱德群回到黄山
在结束了这段令人心神激荡的旅程后,朱德群回到法国巴尼奥雷的工作室,立刻选择了工作室可以容纳的最大尺幅的画布创作,以抒发他澎湃的情感力量,以及为通过壮游江山所获得的巨大灵感。
在《自然颂》这件标志性巨作中, 朱德群鎔铸了他内在的两种文化:一方面,以五联屏方式呈现,乃呼应中国宇宙概念中的“五行”——金、木、水、火、土;而另一方面,画中对于自然的赞颂,亦是艺术家对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欢乐颂》的致敬—朱德群非常喜爱这首乐曲,在绘画之时特别喜欢播放此乐。
《自然颂》第二屏和第三屏局部
朱德群经常提到:“音乐也是颜色,音乐之中的节奏韵律与绘画是相通的。”本作以不同层次的翠绿色调主导画面,从清脆而至于深邃,组成力量充沛的构图,呈现大自然生机活现、沉潜内敛、争颖竞秀乃至和谐鸣奏的面貌。
朱德群在1983年创作《自然颂》之前,一直只在创作双联屏及三联屏作品,并未开展四联屏或更大尺幅的尝试。面对《自然颂》骤然大增的画面尺幅,他必须先独立创作每幅画屏,然后逐一拼接起来,难度大幅增加。不过,此一创作过程,也无意中贴合了书画册页以及手卷横轴的方式,将东方传统与现代抽象的有机结合。
朱德群《自然颂》
而以朱德群经典的青绿色彩谱系绘就的《自然颂》,也呼应了中国传统的“青绿山水”,其深邃之处如黛似墨,清脆之处如光似玉,晦明变化之间,象征“五行”元素的橘红、澄黄、靛蓝、姹紫诸色,若琉璃宝光,明澈无瑕。
而在 画完《自然颂》之后,朱德群也直入艺术巅峰之境,接连创作了一系列大尺幅作品,并在1985年创出其最重要的“雪景系列”。千禧年之后,更是接受上海大剧院的委托,创作了长7.3米、高4.3米的巨型壁画《复兴的气韵》,若追本溯源,《复兴的气韵》之创作基础,即是本幅《自然颂》,两幅巨作分别代表艺术家公共及私人典藏之最大尺幅作品,共证其长达三十年的人生与艺术盛景。
《自然颂》作为1987年台北历史博物馆朱德群个展图录封面海滨少儿美术www.68jiameng.com/special/wapmeishu.html
1990年4月,《自然颂》于法国克雷泰伊伯欧金字塔「朱德群—巨幅作品」展览现场
2010年3月,北京中国美术馆举行「朱德群回顾展」,《自然颂》作为展览主墙
不过相比《自然颂》卓越的艺术价值,其对朱德群市场的意义更为重。因为眼下,朱德群市场急需一个令人振奋的高价,来打破各地藏家的成见与轻视。
虽然港台艺术市场一直将朱德群与赵无极、吴冠中并称为“留法三剑客”,认为是市场的中流砥柱般的“蓝筹”艺术家, 但实际上朱德群作品的价格在各个方面都远远落后于赵无极和吴冠中。
朱德群《雪霏霏》布面油画 200×400cm 1990-1999年作
2016年佳士得成交价:9182万港元
以最高价而论,赵无极作品《1985年6至10月》2018年在苏富比拍出5.1亿港元,是目前亚洲现代艺术的价格天花板。吴冠中最高纪录是2016在保利香港拍出2.36亿港元的大幅油画《周庄》。而朱德群目前的最高价则是2016年由《雪霏霏》拍出的9182万港元,差距一目了然。
在更能反映艺术家作品拍卖真实情况的均价的对比中,朱德群落后的更多。自2000年以来,朱德群的价格就一直低于赵无极和吴冠中,只有在2012年朱德群市场最好的一年与赵无极持平。
而在2016年,更多藏家和资本投入亚洲现代艺术“蓝筹股”的竞争后,赵无极、常玉、吴冠中等艺术家价格一飞冲天,朱德群与他们的差距却越拉越大,2019年时其油画均价仅为赵无极的15%,吴冠中的25%而已。
艺术品市场,尤其拍卖市场充满了偶然性,影响艺术家整体价格的因素也很多,有时一、两位大藏家的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就有可能导致某位艺术家好一段时间的低迷。 但朱德群之所以在2016年后慢慢掉队,笔者认为原因主要有二。
其一,朱德群的创作生涯虽然长达60余年,但风格相对不是很大,因此藏家选择作品大多集中在其艺术生涯的三个高光阶段:一是1956年后受法国画家尼古拉·德·斯塔尔的影响转向抽象,拥有许多明亮色块的“宝石时期”;二是1960年代在抽象绘画中尝试加入书法线条、运笔,结合东西艺术精神的“凝彩时期”;第三也最受藏家欢迎的是1985年后创作的20余件“雪景系列”。
朱德群《红肥绿瘦》布面油画 87×116cm 1959年作
2018年香港苏富比成交价:6155万港元
由于数十年形成的收藏偏好根深蒂固,而这三个时期的作品数量又十分有限,所以限制了朱德群市场的进一步提升。
其二,由于朱德群在创作的盛年时并未得到市场追捧,他始终更在乎展览对艺术的推动意义,并将所有与钱有关的事都交给孩子处理,与市场保持着距离。 2014朱德群去世后,朱德群遗孀和孩子成立了朱德群基金会,但佛系的市场习惯也一直继承下来,远不如赵无极基金会那样积极地在一二级市场进行运作。
朱德群《第268号构图》布面油画 150.2×300.5cm 1967-68年作
2018年香港苏富比成交价:7570.7万港元
所以近些年,一直没有重要的朱德群展览举办,难免进入此消彼长的下行区间。
虽然朱德群及基金会对待市场如此佛系,但其市场之所以能在2003年后迅速崛起,除了受赵无极市场带动之外,佳士得的大力推荐也是另一重要原因。
据统计,自2000年以来,朱德群共在亚洲拍卖了822幅油画,成交额达30亿元,其中近45%的成交额出自佳士得。而且在这20年间,朱德群的油画共10次刷新拍卖价格纪录,其中9次出自佳士得。 说是佳士得一手将朱德群送到了如今的市场地位,似乎也一点不为过。
朱德群1963年作作品《无题》2013年在佳士得以7068万港元刷新其拍卖纪录,2018年再度上拍遭遇流拍
可惜打了一辈子雁的佳士得,却被雁啄瞎了眼睛。在2018年11月,那个赵无极拍出5.1亿港元天价的秋天,佳士得拿出了估价9000万《第313号》和估价1.2亿港元的《无题》,试图用这对双保险,再一次如法炮制新的朱德群拍卖纪录,并将其带上亿元殿堂。
然而事与愿违,这次冒险最终以两件作品双双流拍而惨淡收场。遭遇滑铁卢的佳士得现当代艺术部此后开始频繁走马换将,顺应时代浪潮走上国际化艺术的道路。朱德群市场经此一役的大败,也陷入沉寂,在2019年鲜有作为。
直至2020年朱德群百年诞辰,由苏富比说服朱德群基金会释出这件压箱底的巨作,希望重新激活市场。可惜遇上疫情肆虐,打乱原本的计划,时也运也。